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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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不旋踵即被谪放逐,在通州北門外橋下乞食以終,下場如此。

     李玉麟懷肅穆心情進入“松筠庵”,在後殿門頭橫額“正氣鋤奸”前恭立,深施一禮之後,才繞到殿後。

     殿後,是一堵高牆,牆再高也難不倒李玉麟,未見他作勢,他已然上了牆頭。

     站在牆頭看,隔着一條陰溝的一個小院落,就在眼前。

     夜深人靜,那戶人家裡黑忽忽的.連一點燈光都沒有。

     這時候了,人還能不入夢鄉? 李玉麟輕輕飄落在院子裡,點塵未驚。

     而,人一落在院子裡,他馬上就覺出不對來了。

     因為,以他高人一等的敏銳聽覺,竟聽不到一點人聲,甚至于一點人的氣息。

     就算是人都睡了,沒有聲音,也該有氣息。

     除非這是一座空宅,根本沒有人。

     他沒有聽錯,兩邊廂房、上房,甚至左右耳房,都空着,沒有一個人。

     但,家具器用仍在,确實是戶有人住的人家。

     點上蠟燭細看,種種迹象顯示,半天之前還有人在這兒。

     那麼是,人走了,不是搬了,是走了,因為家具器用一動沒動。

     但,是不是自己走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找遍了,沒找到一點可以循迹找到姑娘杜鳳儀的線索。

     李玉麟很失望,但是還有一線希望在西城亂葬崗,他吹滅了蠟燭,刹時,又是一片黑暗。

     口口口 站在西城根兒看,亂葬崗一片,雜草叢生,磷火飛舞,陰森懾人。

     這種地方,白天也少人來,何況是深夜? 而,李玉麟就現在來了,别說他有事兒,沒事兒他也不把眼前的懾人陰森放在心上。

     亂葬崗墳頭起伏,冢墓處處,何處是那座荒冢? 蓦地,随風飄送過來一陣低低的呻吟聲。

     此時、此地,這麼一陣呻吟聲,再大膽的也會為之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而,李玉麟卻為之精神一振,忙循聲凝目,左前方,二三十丈外,黑忽忽的一堆,較别的墳頭高,也比别的墳頭大,呻吟之聲,就是從那兒傳過來的。

     他提一口氣,平飛疾掠,一個起落,便已到達,近前再看,那是一座長滿了雜草的大墳,連墓碑都沒有了。

     再聽,呻吟聲已近在眼前,但卻是從墳後傳出來的。

     李玉麟閃身到墳後再看,心頭為之一震,墳後有個黑忽忽的大洞,一隻漆黑的野狗,正探頭洞内,不住撕扯,那呻吟之聲,也不斷從洞裡傳出。

     他來不及想,躲在墓中的人為什麼不驅狗,為什麼不反抗,擡腿一腳,那隻漆黑野狗慘啤聲中應腳飛起。

     砰然一聲摔在幾丈之外,翻身又起,夾着尾巴哀嗥奔去,轉眼間沒入夜色之中。

     李玉麟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心神,開口發話:“你可以出來了。

    ” 呻吟之聲未斷,卻不見有别的動靜。

     “怎麼,難道你被狗咬壞了不能動?” 仍是呻吟聲,仍不見别的動靜。

     李玉麟猛想起,為什麼墓中人不驅狗,為什麼墓中人不反抗? 如果墓中人就是郝大魁,他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一念及此,他急跨步上前,俯身伸手,探入洞内,隻一探,他就摸着了那人,毛茸茸的,是頭發。

     頭發是頭發,很亂,還有點濕黏之感。

     他沒敢就這麼拉,手往裡再探,他摸着了那人的肩膀、脅下,手扣着脅下,輕拉慢扯,把那人拉了出來。

     隻剛拉出頭,他就心裡猛震,機伶寒顫。

     那顆頭,頭發已脫落了大半,像堆亂草,滿頭是血。

     那張臉,已經分不出五官,血肉模糊一片。

     前者,可能是狗咬的。

     後者,絕不是,因為那是一道道的刀痕。

     李玉麟強忍驚駭再拉,上半身、腰、腿,終于整個人都拉了出來。

     他不禁為之心膽欲裂。

     因為,那個人,已經不成人形,不成其為人了。

     那個人,頭臉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傷害,自頸以下,更是體無完膚,兩條胳膊齊肘沒了,兩條腿齊膝沒了,混身上下,簡直成了個血人。

     一個人到了這地步,這樣兒,還有一口氣,還能呻吟,不能不說是奇迹。

     李玉麟強忍驚駭,強忍震顫,伸手掌抵在那人胸前,他知道,往後去的極短工夫内的任何時候,這個人就可能氣絕,也許就是馬上,必須要盡快加以施救,不是保住他的命,而是以真氣幫助他多撐些時候。

     他手掌抵住那人心口要穴,那人的身軀,起了一陣劇烈的顫抖,然後漸趨平靜,不再呻吟。

     他知道,是時候了,他道:“你可是郝大魁?” 那人沒說話,隻那不成其為嘴形的嘴,輕微的動了兩下,喉間發出一些輕微的聲響。

     他是沒有力氣說話,還是 李玉麟猛有所悟,左掌疾探,扣在那人兩腮之上,捏開了那人的嘴。

     天,那人的嘴,隻是一個血洞,别的什麼也沒有了。

     不但割去了舌頭,把一嘴牙都敲掉了,叫他怎麼說話? 這個人,既沒有舌頭,不能說話,也沒了雙手,不能書寫,成了氣若遊絲,命在頃刻的廢人一個,就算他是郝大魁,又能怎樣? 是誰這麼殘忍,下這種毒手? 不用說,這是滅口。

     不但是滅口,還整了李玉麟一個冤枉。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如果這個人真是郝大魁,他在龍家車行卧底,通風報信讓人劫擄李姑娘,這也是他罪有應得。

     隻是,這一次,是不是跟前次一樣,姑娘白妞杜鳳儀,又整了他一次呢? 想想多日的辛苦,再想想妹妹的安危,再想想線索每到臨時條條斷,李玉鱗不禁一陣焦急、一陣怨憤,忍不住道:“你要真是郝大魁,就應該知道我是什麼人,李家人跟你何仇何怨。

    隻不過為當年一念誤會,不但使李家跟鐵霸王之間的不平凡交情毀于一旦,而且害李家一個姑娘安危未蔔、生死難明,你們怎麼忍心?鐵霸王英靈有知,他也一定” 話說到這兒,地上那人身軀劇顫,而且身軀扭動,似乎要翻身起來。

     李玉麟道:“事到如今,你還想幹什麼,又能幹什麼?” 話剛說完,那人不但沒停止扭動,而且喉間發出一陣急躁異響。

     李玉麟為之驚怔,凝目細看,他發現那人不是扭動着翻身欲起,而是不住的挺動右腰,似乎想告訴他些什麼。

     李玉麟腦際靈光電閃,急探手摸向那人右腰,手摸處,右腰裡一塊硬硬的,他急忙撩起那人衣衫,把那塊硬硬的東西摸了出來。

     硬硬的東西入握,李玉鱗立即覺出那是一片牌子,沉甸甸的,似是金鐵一類之物打造。

     凝目細看,手上的血污沾在那面牌子上,看不真切,忙在雜草上擦擦再看,夜色不算太濃,依稀看出那是一面鐵牌,上面刻有花紋與字迹,花紋,是一個虎頭,字迹卻是四字“虎頭鐵牌”。

     什麼意思?幹什麼用的? 李玉麟忙道:“你是不是讓我拿你這塊鐵牌?” 那人沒聲音,也不動了,李玉麟這才經由按住那人心口的手掌感覺出,那人的心脈,已經停止跳動,顯然,已經是燈盡油枯,氣絕身亡。

     也很明顯,那人剛才的聲音與動作,目的就是為讓李玉麟伸手摸他右腰,發現這面鐵牌。

     因為李玉麟拿到了這塊鐵牌之後,他就放心的去了。

     盡管暫時不知道這塊鐵牌是什麼,幹什麼用的,毫無疑問的,它是一條線索。

     不然,那人不會在臨死之前良心發現,有意的把它交給李玉麟。

     雖然沒能從那人嘴裡問出什麼來,但今晚這一趟,至少沒白跑。

     姑不論姑娘白妞杜鳳儀的用意是好是歹,但這面鐵牌,一定是某人或某些人在下手滅口時,百密一疏忘記搜身拿了去的是不會錯的。

     望望地上那人,不管他是不是郝大魁,人死一了百了,李玉麟心底泛起了一絲憐憫,俯身伸手,又把那人推回了洞中,最後在洞口踹了一腳,墓,塌了一塊,掩住了洞口—— 潇湘書院掃描,月之吻OCR,潇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