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彩繡紋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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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豐厚的地方,确實浮現着一片鮮血所顯示的、或者說彩繡紋錦所表現的紅色葉脈! 仿佛掉進冰窟,拜鄉渾身發抖。

     昔聞有古錦,如取麗山之表,綴絲其上所成。

    慕其名者皆争而求之。

    善此技者,唯信濃國住人阿羅木一族也。

    後有惡人拘之,使織,衆慘受撻楚,瀕殁,然竟無人從命。

    遂終為惡人盡戮,僅一翁一女遁矣。

     這段在京都世家後代所收藏的古抄本《無月夜抄》中的記述,也充斥在拜鄉腦海中。

     老人和少女擺脫了惡人的捕殺。

    阿羅木人居住在信濃國。

    白骨溫泉位于長野縣南安郡安昙村,在古代信濃國境内。

     雖然古抄本中沒有記錄阿羅木人居住在信濃國的确切地點,但是堂本根據自己的調查結果,斷定它就在南安郡上高地附近。

    安昙指渡來人的住地,而安昙附近那個罕見地名亞羅木嶺,更使堂本堅信自己的判斷絕對無誤。

     老人和少女逃生後,可能繼續潛留在白骨溫泉一帶。

    上高地四周地勢險峻異常,可見此處山坳當年并無明路可往。

     居民一定也很稀少,正是那些逃脫追捕的流亡者們最為理想的隐身之處。

     老人和少女之所以叫白骨,可能因為見到被風刮倒在硫磺溫泉裡的枯樹形似白骨,于是借以取做姓氏。

    傳說老人和少女原系父女倆。

    由于父女通婚的嚴重弊害造成生女癡呆,這個癡呆兒的右手拇指根部肌肉豐厚處浮現着一片葉脈紅記。

     “一點不差!” 拜鄉心中在沉重呻吟,紅的右手拇指根部也有這樣的葉脈紅記!《無月夜抄》是平安朝的古抄本,距今已有一千二百年了。

    曆經一千二百年滄桑之變,紅仍然完整承繼了那個紅記。

     紅竟然是阿羅木人的唯一後裔! 還在顫抖不止的拜鄉把視線移到杯中,琥珀色的液體仿佛映出了一千二百年前的情景。

     老人帶着少女逃亡,為了使子孫後代繼承阿羅木人手上的紅色葉脈,不得已和親生女兒生育後代。

    那兩個女孩,癡呆的被殺死了,正常的保留着那片紅記繼續生育後代。

    那片紅記曆經一千二百年漫漫歲月并未被時間湮沒,而是一代接一代完整地傳給了紅。

     堂本接着說,最不可思議的是,除了拜鄉妻子,竟然再也找不出姓白骨的人來。

    假定一千二百年前那個少女真的姓白骨,那麼現在各地應該有姓白骨的家族。

    因為隻要後代生出了男孩,過後必然要分家的。

    理所當然,現在至少應有幾十個姓白骨的家庭方才合乎情理。

     拜鄉也這麼認為,然而,現實中唯有妻子姓白骨。

     “為了遺傳紅色葉脈,”拜鄉想,“為了遺傳阿羅木人的某種傳統,也許祖先隻把白骨姓給予一名嫡系子女,規定分家的後人改用其它名字。

    ” “或者,”拜鄉又想,“因為紅色葉脈必須是濃密的血親才能傳繼,那個唯一活下來的正常女孩,也許先與其他血統的男子生育後代,再同後代中的男性繼續生育,用這種辦法保證正統後繼人遺留于世。

    ” “究竟如何傳繼呀?”拜鄉猛然擡頭,懷抱酒瓶的堂本正目光炯炯地打量着自己,那神色意味深長、又令人毛骨悚然。

     “不瞞您說,妻子她……”望着那雙獵豹般的利眼,拜鄉和盤托出了剛才的想法。

    他嗓音嘶啞,喉頭因幹燥而陣陣發痛。

     “果然如我所料。

    ”聽完解釋,堂本仍舊目光炯炯地注視着拜鄉:“我呀,被趕出學術界啰。

    我一向喜歡離經叛道,處處挑動論戰。

    人們總是隻對表面的曆史作這樣那樣的高談闊論,取悅于衆,我豈能心甘情願同流合污?所以時常發表一些奇談怪論,這麼做過于浪漫天真,難免變成衆矢之的。

    可是,拜鄉君,對于那塊虛幻中的彩繡紋錦的認識,我是堅持己見,絕不讓人的。

    我從一千二百年前的朦胧歲月中開始摸索,尋覓,今天,終于找到它了!” 堂本的語氣堅決有力:“拜訪你以前,我早已成竹在胸,斷定伍德·休斯的私人收藏無疑就是《無月夜抄》中描述的彩繡紋錦。

    羅伯特·哈裡森連同那塊織物一起失蹤,現在發現了他的遺體。

    接着,太太遭綁架,她是日本唯一姓白骨的人。

    綜合這些情況……” 堂本的颌骨合了兩、三下。

     “拜鄉……” “拜鄉君,如果你不去聯想太太手上浮現的紅記,那可就太蠢、太可悲和可怕啰。

    ……” 堂本的目光突然混濁起來。

    一會兒,混濁消散了。

     “拜鄉君,呃,今後務請多多關照!” “什麼事?” “讓我住在這兒,怎麼樣?” “……” “老婆、孩子把我攆出門了。

    也罷。

    從此一身無牽無挂、逍遙自在了。

    絕不永久打擾你,住到救出太太為止。

    ” “請自随便。

    ” “好,一言為定!”堂本從懷裡抽出盛威士忌的酒瓶,放在桌上:“把它幹了,睡覺!明早還要趕路。

    ” “上哪兒?” “打聽太太的下落,就這麼決定了。

    ”威士忌咕咕響着,注入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