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關燈
恰在我需要他的時候,人不見了。

    這又引起了第二件振奮人心的事。

    你知道我發現我們都在道恩海姆待過嗎?&rdquo &ldquo道恩海姆?&rdquo &ldquo道恩海姆公學呀。

    他不在的時候,我到他的屋子去借墨水,在他的桌子上看到一期《老道恩海姆人》。

    &rdquo &ldquo太巧了。

    &rdquo斯考比說。

     &ldquo你知道嗎?這一天出人意料的事真是層出不窮,在我翻看這本雜志的時候,我看到最後一頁有這樣一段話:&lsquo道恩海姆校友會秘書希望與下列失去聯系的校友重新取得聯系。

    &rsquo在一大串人名中間,赫然印着鄙人的名字。

    你看,竟有這樣的事。

    &rdquo &ldquo你怎麼辦了?&rdquo &ldquo我馬上回到辦公室,坐下寫了封回信&mdash&mdash連電報都顧不得處理了,當然,幾封急電除外。

    可是後來我發現我忘記抄下秘書的通信地址了,所以我還得回去取地址。

    你不想進來看看我寫的信吧?&rdquo &ldquo我不能待得太久。

    &rdquo哈裡斯在艾爾德·鄧普斯特公司的大樓裡有一間别人不用的小屋子做辦公室。

    這間屋子同老式人家仆人的卧室差不多大小。

    由于屋子裡還有一個舊式的洗臉台、一個冷水龍頭同一個環形煤氣竈,所以更像仆人住的下房了。

    在洗面盆同一個比輪船舷窗大不了多少的窗戶中間,擠着一張辦公桌,桌子上雜亂地堆放着電報紙。

    窗戶緊對着海濱大道和波浪起伏的灰蒙蒙的海灣。

    一隻托盤裡擺着一本做課本用的縮寫本《艾凡赫》和半塊面包。

    &ldquo抱歉,屋子亂得不成樣子。

    &rdquo哈裡斯說,&ldquo找一把椅子坐下。

    &rdquo可是屋子裡并沒有多餘的椅子。

     &ldquo我把信放在哪兒了?&rdquo哈裡斯一邊大聲問自己,一邊在桌子上的電報紙裡翻來翻去,&ldquo啊,我想起來了。

    &rdquo他打開《艾凡赫》,從裡面取出一張折疊起的信紙,&ldquo這隻是一個草稿,&rdquo他有些擔心地說,&ldquo當然還得修改一下。

    我想還是等威爾遜回來再發吧。

    你看,我在信裡提到他了。

    &rdquo 斯考比開始讀信:敬愛的秘書&mdash&mdash由于偶然的機會,我在另一個道恩海姆校友,E.威爾遜(1923&mdash1928)的房間裡看到一本《老道恩海姆人》。

    我怕我同咱們老家已經有很多年不通消息了,見到你們正努力同我取得聯系的消息,我又是高興又有些内疚。

    也許你們想知道一些我的消息&mdash&mdash我在這個&lsquo白人的墳墓裡&rsquo究竟幹些什麼。

    因為我是個電報檢查員,所以你們一定理解我不能多談我的工作,隻能等到我們打赢了這場戰争以後再談這方面的事。

    我們現在正處于雨季中&mdash&mdash雨下個沒完沒了。

    這裡有很多人害熱病,我就剛剛害過一場,E.威爾遜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嘗過這種滋味。

    我們現在合住在一所小房子裡,所以你們可以知道,即使在這樣一個蠻荒、遙遠的地方,道恩海姆的校友還是互相扶持的。

    我們組織了一個隻有兩名隊員的道恩海姆狩獵隊,隻不過我們一同捕獵的對象不是别的,而是蟑螂(哈哈!)。

    好了,信就寫到這裡,我要參加打勝這場戰争的偉大事業去了。

    一個非洲海岸的老居民向全體道恩海姆老校友緻敬! 斯考比擡起頭來,正碰到哈裡斯的焦急而困窘的目光。

    &ldquo你覺得這封信的腔調合适不合适?&rdquo他問,&ldquo我不知道該不該稱呼他&lsquo敬愛的秘書&rsquo。

    &rdquo &ldquo我覺得你這封信的語氣恰到好處。

    &rdquo &ldquo當然,你知道,那所學校并不很好,我在那裡的日子很不愉快。

    我還逃跑過一次呢。

    &rdquo &ldquo現在他們還是把你抓到了。

    &rdquo &ldquo叫人思考不少問題,對不對?&rdquo哈裡斯說。

    他凝視着窗外灰蒙蒙的海水,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裡噙着眼淚。

    &ldquo過去在學校裡我總是嫉妒那些成天歡天喜地的人。

    &rdquo他說。

     斯考比安慰他說:&ldquo我也不怎麼喜歡學校生活。

    &rdquo &ldquo如果從一上學起就很快活,&rdquo哈裡斯說,&ldquo以後的生活就會大不相同了。

    很可能從一開始就養成一種樂觀的處事态度,對不對?&rdquo他拿起托盤裡的那塊面包,順手扔到廢紙簍裡。

    &ldquo我老是想把屋子收拾一下。

    &rdquo他說。

     &ldquo好了,我該走了,哈裡斯。

    我很高興你找到了一所房子&mdash&mdash還有道恩海姆校友會的事。

    &rdquo &ldquo我不知道威爾遜在學校裡快活不快活。

    &rdquo哈裡斯沉思道。

    他又從托盤裡拿起《艾凡赫》,四面看了看,想找個地方放起來;但是因為沒有找到地方,最後還是把書放在托盤裡。

    &ldquo我想他也不會快活的,&rdquo他說,&ldquo不然的話,他到這裡來做什麼呢?&rdquo 四 斯考比把汽車停放在尤塞夫的大門口,好像有意對殖民廳廳長表示蔑視。

    他對尤塞夫的管家說:&ldquo我要見你的主人。

    我認識路。

    &rdquo &ldquo主人不在家。

    &rdquo &ldquo那我等着他。

    &rdquo他把管家推到一邊,走了進去。

    這所帶陽台的單層住房隔成一間間的小套間,每個套間都擺着同一式樣的沙發、靠枕、喝酒用的矮腿桌子,好像是妓院的小單間。

    斯考比打開簾子,從一間穿到另一間,最後走進了兩個月以前他在裡面喪失了自己廉正的那間小屋。

    尤塞夫正躺在一張沙發上酣睡。

     尤塞夫穿着一條麻布褲子仰面朝天地躺着,張着嘴,鼻息咻咻,身旁的矮桌上放着一個酒杯,斯考比看到杯子底上有一些細碎的白屑。

    尤塞夫服的是溴化物。

    斯考比在他旁邊坐下,等待着。

    窗戶開着,但是雨水卻像簾幕一樣非常有效地把氣流擋住。

    也許是由于污濁的空氣,也許是因為他又回到了犯罪的場景,斯考比情緒非常低沉。

    為自己辯解,不承認幹了壞事,這是沒用的。

    他好像一個沒有愛情而結了婚的女人,坐在這間布置得如同旅館房間一樣的小屋裡,清清楚楚地記起了同别人的一次&ldquo通奸&rdquo。

     窗戶上面,有一段檐溝出了毛病,雨水像打開的水龍頭一樣哔哔地往下流,因此他聽到的一直是兩種落雨的聲響&mdash&mdash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哔哔的流水聲。

    他點起一支紙煙,望着尤塞夫。

    他對這個人并無恨意。

    他有意識地、成功地捕捉住尤塞夫,正如同尤塞夫有意識地而且成功地使他墜入陷阱一樣。

    這場&ldquo婚姻&rdquo是雙方自願締結的。

    也許是他那目不轉睛的凝視刺穿了尤塞夫的溴化物的迷霧,兩隻肥胖的大腿在沙發上挪動了一下,一聲呻吟,在睡夢中咕哝了一句&ldquo老夥計&rdquo,尤塞夫翻過身來,把臉轉向了斯考比。

    斯考比又把屋子環視了一下,但是在他到這裡借錢的那次,早已經把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這次來屋子一點兒也沒有變樣:還是那幾個醜陋不堪的淺紫色的綢靠墊,套子黴爛的地方露出下面的網線來,橘紅色的窗簾,甚至藍色的蘇打水瓶也還在原來的地方放着。

    這些東西好像地獄的設施似的給人以永恒不變的感覺。

    沒有書架,因為尤塞夫不認識字;沒有書桌,因為他不會寫字;也甭想找到一張紙,紙對尤塞夫一點兒用處也沒有。

    什麼東西都記在他那羅馬型的大腦袋裡。

     &ldquo啊&hellip&hellip斯考比少校&hellip&hellip&rdquo他的眼睛睜開了,尋找斯考比的目光。

    因為服了溴化物,這雙眼睛迷迷蒙蒙,對眼前的事物還看不真切。

     &ldquo早上好,尤塞夫。

    &rdquo這一次斯考比總算把尤塞夫打了個措手不及。

    有那麼一刻鐘,尤塞夫仿佛又要沉入到昏睡裡,但是他掙紮着用一隻胳膊肘把身子支了起來。

     &ldquo我想同你談一談塔利特,尤塞夫。

    &rdquo &ldquo塔利特&hellip&hellip請原諒我,斯考比少校&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還有鑽石的事。

    &rdquo &ldquo想鑽石想得發瘋了。

    &rdquo尤塞夫費力地說,聲音裡還充滿了睡意。

    他搖了搖頭,一绺花白頭發在額頭上颠動了一下,接着就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取蘇打水瓶。

     &ldquo是你安排的圈套想誣陷塔利特?&rdquo 尤塞夫把蘇打水瓶從桌子的另一邊拉過來,盛溴化物的玻璃杯也被他打翻了。

    他把瓶口的噴嘴對準了自己的臉,勾動扳柄,蘇打水噗的一下噴到他臉上,連腦袋下邊淡紫色的靠墊上也濺滿了水點。

    他松快地長出了一口氣,好像一個在炎熱的天氣裡洗淋浴的人一樣。

    &ldquo怎麼回事,斯考比少校?出了什麼問題了嗎?&rdquo &ldquo塔利特的事不會起訴了。

    &rdquo 尤塞夫像是一個疲憊不堪的人拖着身子從海水裡走出來,海潮卻緊緊地在後面追着他。

    他說:&ldquo請你原諒我,斯考比少校。

    我剛才沒有睡好。

    &rdquo他思索着什麼,把腦袋颠動了兩下,仿佛在搖晃一隻盒子,想聽聽裡面有什麼響動似的。

    &ldquo你剛才說塔利特,斯考比少校。

    &rdquo他又解釋說,&ldquo這都是因為清點貨物。

    這麼多數字。

    三四家鋪子。

    他們想騙我,因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