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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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1月3日。

    昨天與專員談心絞痛确診事,一俟物色到接任人選,我決意立即退休。

    午後二時氣溫九十一華氏度。

    因服用艾維盤,睡眠頗佳。

     11月4日。

    與露易絲同去參加七點半早彌撒。

    因絞痛有複發迹象,未俟領聖體即回。

    晚間告訴露易絲:恐在任滿以前即必須退休。

    未提心絞痛,隻告訴她心胸憋悶事。

    又因艾維盤作用,一夜沉睡。

    下午二時氣溫八十九華氏度。

     11月5日。

    惠靈頓街連續發生偷竊煤油燈案件。

    為調查庫房失火事上午在阿基卡威商店逗留頗久。

    下午二時氣溫九十華氏度。

    送露易絲去俱樂部換書。

     11月6日&mdash10日。

    第一次未能按日記日記。

    連日絞痛頻犯,不想做任何耗費體力活動。

    痛時有如鉗夾,延續約一分鐘左右。

    走路過半英裡即可能有疼痛感。

    最近兩夜雖服艾維盤,睡眠仍不佳,可能系擔心病痛所緻。

     11月11日。

    赴特拉威斯醫生處複診。

    心絞痛似已确定。

    晚間告訴露易絲此事,但也談到如細心護理還有多年可活。

    與專員讨論早日回國事。

    但下月無論如何尚不能啟程,因今後兩三周法案審理案件頗多,都需我出庭作證。

    應邀13日去菲婁威斯家、14日去專員家晚餐。

    下午二時氣溫八十八華氏度。

     二 斯考比放下筆,在吸墨紙上揩了揩手腕上的汗水。

    這一天是11月12日,時間大約是六點左右。

    露易絲正在海濱。

    他的腦子非常清醒,但是從肩膀一直到手腕,神經卻有一種昂奮的感覺。

    他心裡想:我已經到了盡頭了。

    從那一次在警報器尖嘯聲中冒着大雨走向山上的尼森式房屋,從那一幸福的時刻起,已經過了多少個年頭了!過了這麼多年,還不到結束自己生命的時候嗎? 但是還必須繼續進行一些欺騙,要讓人覺得自己好像能活得過今夜去,要隻有自己一個人心裡有數地向人們告别。

    他向山頭走去,為了防備有人注意他的行動,他走得很慢&mdash&mdash他不是在生病嗎?在走到尼森式活動房屋附近時,他才拐了彎。

    他不能一句話不說就這麼死掉&mdash&mdash但是他該說什麼呢?啊,上帝,他禱告着,讓我能找到恰當的話吧!但是在他敲過門,室内沒有人回答時,他知道根本不必說話了。

    她這時也許正同巴格斯特在海濱呢。

     門沒有上鎖,斯考比走了進去。

    在他的思想裡,很多年已經過去了,可是在這間屋子裡時間卻是靜止的。

    那瓶杜松子酒可能仍然是那個傭人偷喝過的那一瓶&mdash&mdash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發給下級職員用的幾把椅子死氣沉沉地擺在屋子裡,好像是電影的道具。

    他不能相信這些椅子會有人搬動過,正像那隻坐墊&mdash&mdash是卡特太太送的吧&mdash&mdash擺在原處沒有人碰過一樣。

    床上,午睡時枕過的枕頭并沒有拍打過,他把一隻手放在腦袋枕過的溫暖的凹坑上。

    啊,上帝,他禱告說,我就要永遠永遠離開你們了!讓她早一些回來吧!讓我再同她見一面吧!但是炎熱卻在他身邊變得陰涼,誰也沒有回來。

    六點半露易絲就将從海濱回來了,他不能再等下去。

     他想,我必須給她留個條子,也許在我還沒有寫完的時候,她就回來了。

    他感到心頭一陣絞痛,比他向特拉威斯醫生編造的疼痛更加難忍。

    我永遠也撫摸不到她了。

    今後二十年,她的嘴唇隻有給别的人親吻了。

    大多數愛人欺騙自己說,生時不能成為夫妻,死了以後還是可以百年長聚的,但是斯考比卻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永恒地被剝奪掉一切。

    他開始尋找一張紙,然而卻連一個拆開的舊信封也找不到。

    最後他以為發現了一個裝紙的盒子,走近一看,原來是海倫的那個集郵簿。

    他信手把它打開,完全沒想到自己要做什麼。

    一下子他感到命運又向他投擲出一支矛槍,因為他清清楚楚地記得插在這頁上的一枚郵票,記得這枚郵票如何沾上杜松子酒的情形。

    她會把這枚郵票揭下來的,他想,但是這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她告訴過他,沒有人能夠看出來什麼地方缺少了一枚郵票。

    斯考比甚至在自己的衣袋裡也尋不出一個紙塊,在突然襲上心頭的一陣妒火中,他把這枚印着喬治六世頭像的小綠郵票拿下來,用墨水在下面寫了&ldquo我愛你&rdquo三個字。

    她是不能把這個弄掉的,他懷着殘忍而又絕望的心情想,這字迹是消滅不掉的。

    一時他的感覺有如給敵人埋了一枚地雷,但是哪裡有什麼敵人呢?他不是把自己當作一艘危險的沉船正準備從她的航道上清除掉嗎?他走出房子後把門關上,慢慢地向山下走去&mdash&mdash可能還會在路上遇見她。

    現在他無論做什麼事都是最後一次了&mdash&mdash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今後他永遠也不再到這裡來了。

    五分鐘以後他從食櫥裡取出另一瓶杜松子酒的時候,又想,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