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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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輪船（為了保密他用的是輪船的代号）生還旅客。
同行者德魯斯。
猶豫了一會他又加上了一句：威爾遜亦在。
他把日記本合上，仰面躺在床上開始祈禱。
這也是他的一個習慣。
他背了《天主經》和《聖母經》，然後他又做了忏悔，這時候他的眼皮已經睜不開了。
這隻不過是走一走形式，倒不是因為他認為自己不會犯嚴重的罪，而是因為他一向認為，這樣也罷，那樣也罷，他的生活本身就是無足輕重的事。
他不酗酒，不和人通奸，甚至從來不說謊話，但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不犯這些罪就是美德。
有時他也思考這些問題，他這時總把自己看作是一名小卒，一名初入伍的新兵，根本不可能違犯嚴重的軍事紀律。
&ldquo昨天我隻為了一點點兒小事就沒去參加彌撒。
晚祈禱也漏掉了。
&rdquo這也就同一個士兵承認自己沒盡到職責&mdash&mdash該去參加雜役卻逃避了一樣。
&ldquo噢，上帝，保佑&hellip&hellip&rdquo但是在他還沒來得及提到人名以前已經進入夢鄉了。
二 第二天清晨，他們站在碼頭上。
曙色未明，東方天際上挂着幾條淡淡的雲彩。
村莊裡的茅棚仍然遮掩在一片銀輝裡。
淩晨兩點刮過一陣台風，烏雲像旋轉着的柱子一樣從海岸疾馳過來。
暴雨初停，至今空氣還寒意襲人。
他們翻起外衣的領子站在那裡，望着對面法屬地河岸。
貝羅特太太沿着由平房通向河岸的小道走過來，她兩眼睡意蒙眬，一邊走一邊揉着眼皮。
從河對岸隐約傳來一隻山羊的咩咩叫聲。
&ldquo他們晚了嗎？&rdquo貝羅特太太問。
&ldquo沒晚，我們來早了。
&rdquo斯考比的望遠鏡一直瞄準了河對岸，他說，&ldquo他們已經動起來了。
&rdquo &ldquo那些可憐的人。
&rdquo貝羅特太太說着在早晨寒冷的空氣中打了個寒戰。
&ldquo他們活過來了。
&rdquo醫生說。
&ldquo是的。
&rdquo &ldquo從我這個行業看，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rdquo &ldquo經過這種事故，神經還能複原嗎？風吹雨打地在小船上過了四十天。
&rdquo &ldquo隻要能活過來，&rdquo醫生說，&ldquo就可以說是複原了。
人們逃不過的是失敗，而這次應該看作是成功。
&rdquo &ldquo他們正從小房子裡往外擡人，&rdquo斯考比說，&ldquo我想我一共數了六副擔架。
現在正在往岸邊拖渡船呢。
&rdquo &ldquo我們接到的通知是準備接九個卧擔架的重病号和四個能行動的輕病号，&rdquo醫生說，&ldquo可能又有人死了。
&rdquo &ldquo也可能是我數錯了。
他們現在正往河岸擡。
我看應該是七副擔架。
我看不清楚哪些人是能夠行動的。
&rdquo 寒冷、朦胧的光線無力驅散晨霭，黎明時分的河面比在中午看上去還要寬闊。
一隻土著人乘坐的獨木舟黑乎乎地從霧中顯現出來，載着的可能是那些還能自己行動的遇險人員；轉眼間，這隻船已經迫近他們眼前了。
在河的另一邊，一艘汽艇的馬達大概出了毛病，站在這邊岸上可以聽到一陣陣不規則的噼噼啪啪的聲音，好像一隻野獸在喘氣。
第一個走到岸上來的人，一個能夠獨自行動的遇險者，是一個已經有了一把年紀的人，他一隻胳臂懸在吊帶裡。
這個人頭上戴着一頂髒兮兮的白遮陽帽，肩上披着一塊土布，一隻沒有吊繃帶的手不斷地揪扯、搔弄着臉上的白胡子茬。
&ldquo我是洛德爾，輪機長。
&rdquo他帶着濃重的蘇格蘭口音說。
&ldquo歡迎你回到家裡來，洛德爾先生。
&rdquo斯考比說，&ldquo你能不能先到上邊房子裡去？醫生随後就來。
&rdquo &ldquo我不需要醫生。
&rdquo &ldquo那你就坐下歇一會兒吧。
我馬上就來。
&rdquo &ldquo我要向負責的官員做個彙報。
&rdquo &ldquo你帶他上去好不好，貝羅特？&rdquo &ldquo我是區專員，&rdquo貝羅特說，&ldquo你可以把經過情況向我彙報。
&rdquo &ldquo那咱們還等什麼呢？&rdquo輪機長說，&ldquo輪船已經沉了快兩個月了。
船長已經遇難了，擔子都落在我的肩上。
&rdquo當他們往山坡上帶陽台的平房走去的時候，這個人的蘇格蘭腔調好像轉動不息的發電機一樣仍然喋喋不休地傳到耳朵裡來：&ldquo我要對船主負責。
&rdquo 另外三個人也上了岸。
河對岸，修理汽艇的叮叮當當的聲音仍然在持續着：刺耳的穿鑿聲，金屬的敲擊聲，馬達仍然緊一陣、慢一陣噼噼啪啪地響着。
兩個剛剛上岸的人是這種事故的慣例的犧牲品：兩個人都已經有了一把年紀，樣子像管道工，如果不是一個姓弗爾勃斯，另一個姓紐瓦爾，人們很可能把他們當作兩兄弟。
這兩個人都是地位卑微、對什麼事都逆來順受的人物，即使是再大的兇險他們也視若平常。
一個人軋壞了腳，拄着一支拐杖；另一個用撕碎的襯衫布條裹着一隻手。
他們站在碼頭上，沒有半點兒興奮或驚奇的樣子，倒仿佛是站在利物浦街頭等着酒館開門似的。
跟在這兩個人後面走出獨木舟的是一個穿着防蚊靴、頭發灰白、身體壯實的女人。
&ldquo您的姓名，太太。
&rdquo德魯斯一邊查對名單，一邊問，&ldquo是不是羅爾特太太？&rdquo &ldquo我不是羅爾特太太。
我是瑪爾坷特小姐。
&rdquo &ldquo您到上邊的房子裡去好嗎？醫生&hellip&hellip&rdquo &ldquo有比我嚴重得多的病人需要醫生照顧。
&rdquo 貝羅特太太說：&ldquo也許你願意去躺一會兒。
&rdquo &ldquo我最不願意躺着，&rdquo瑪爾坷特小姐說，&ldquo我一點兒也不累。
&rdquo她每說一句話就緊閉一下嘴巴，&ldquo我不餓。
我神經不緊張。
我要繼續往前走。
&rdquo &ldquo到哪兒去？&rdquo &ldquo到拉各斯去。
到拉各斯的教育廳去。
&rdquo &ldquo我恐怕你還要有不少耽擱。
&rdquo &ldquo我在路上已經耽擱了兩個月了。
我再也耽擱不起了。
工作等着我呢。
&rdquo突然間，她仰起頭來，像隻小狗似的号叫起來。
醫生輕輕地挽着她的一隻胳臂說：&ldquo我們會盡一切力量讓你馬上到那邊去的。
來，到房子裡去打個電話吧。
&rdquo &ldquo當然了，&rdquo瑪爾坷特小姐說，&ldquo什麼事在電話上都能解決。
&rdquo 醫生對斯考比說：&ldquo叫那兩個人跟我們一起上去吧。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問題。
如果你想問他們什麼事，你可以盡管問。
&rdquo 德魯斯說：&ldquo我帶他們走。
你留在這裡，斯考比。
汽艇也許會過來。
我不會講法語。
&rdquo 斯考比坐在碼頭的欄杆上，向河對岸望去。
晨霧已經散開，對岸顯得更近了一些，他現在用肉眼也可以看清河對岸的景物了&mdash&mdash白顔色的棧房，小泥棚子，汽艇上的銅制物件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地發亮，他還看到土著部隊戴的紅顔色的土耳其式軍帽。
他想：在與此相同的情景中，我等待用擔架擡過來的也可能是露易絲&mdash&mdash也許我不是在等待着。
有人在他身邊欄杆上坐下來，但是斯考比并沒有轉過頭來。
&ldquo你在想什麼，先生？&rdquo &ldquo我在想露易絲旅途很平安。
&rdquo &ldquo我想的也是這個，先生。
&rdquo &ldquo為什麼你總叫我先生，威爾遜？你又不在警察局工作。
你讓我覺得我已經是個老人了。
&rdquo &ldquo對不起，斯考比少校。
&rdquo &ldquo露易絲叫你什麼？&rdquo &ldquo叫我威爾遜。
我想她不喜歡我的教名。
&rdquo &ldquo我相信他們已經把汽艇發動起來了。
威爾遜，你替我做一件事，去通知醫生一下。
&rdquo 一個穿着不太潔淨的白色軍服的法國軍官站在船首。
一個士兵把一條船索投到岸上，斯考比接過來，系到碼頭上。
&ldquo日安[51]。
&rdquo他說着敬了一個禮。
法國軍官給他還了一個禮：這個人幹枯瘦削，左眼皮總是抽搐着。
他用英文說：&ldquo早上好。
我把七個卧擔架的病号給你帶來了。
&rdquo &ldquo我接到的通知是九個。
&rdquo &ldquo一個在路上死了，昨天夜裡又死了一個。
一個是害黑水病死的，另一個死于&mdash&mdash死于&mdash&mdash我的英文不好，你們是說勞累嗎？&rdquo &ldquo衰竭。
&rdquo &ldquo對了，衰竭。
&rdquo &ldquo如果你允許我的工人上船，他們會把擔架擡下來的。
&rdquo斯考比轉過身對擔架夫說：&ldquo手腳輕一些，盡量輕一些。
&rdquo他這樣命令實際上是多餘的，就是白人護理人員擡送病人也不會像這些擔架夫這樣細心。
&ldquo你上岸來活動一下好嗎？&rdquo斯考比問，&ldquo也許你願意到屋子裡去喝杯咖啡？&rdquo &ldquo不，不喝咖啡了，謝謝。
我在這裡看着把事情辦完就成了。
&rdquo法國軍官非常有禮貌，又很難令人接近，在整個這段時間裡，他的左眼皮卻一直不停地跳動，傳送出懷疑和痛苦的信号。
&ldquo我有些英文報紙，如果你想看看的話。
&rdquo &ldquo不用了，謝謝你。
我讀英文很吃力。
&rdquo &ldquo你說得很不錯。
&rdquo &ldquo說是另外一回事。
&rdquo &ldquo抽一支紙煙嗎？&rdquo &ldquo謝謝，我不抽。
我不習慣美國煙草。
&rdquo 第一副擔架已經擡到岸上來&mdash&mdash被單一直遮到病人的下巴底下。
從病人的一張呆闆的、毫無表情的臉上很難看出這人的年紀。
醫生從小山上走下來，迎向擔架，領着他們向招待所走去，病床已經在那邊準備好了。
&ldquo我從前常常到你們那邊去，&rdquo斯考比說，&ldquo同你們的警察局長一起打獵。
一個很好的人，姓杜蘭&mdash&mdash一個諾曼人。
&rdquo &ldquo他已經不在這裡了。
&rdquo軍官說。
&ldquo回國了？&rdquo &ldquo他在達喀爾的監獄裡。
&rdquo法國軍官回答說。
他像一個船頭雕飾似的站在船首，隻是左眼皮一刻不停地抽搐着。
擔架緩緩地從斯考比身旁擡過去，走上小山。
一個年紀最多不過十歲的男孩兒，臉燒得滾燙，一隻像幹樹枝似的細胳膊伸到毛毯外邊來。
一個灰白頭發蓬松、散亂的老婦人一路扭動着身體，嘴裡喃喃地叨念個不停。
一個酒糟鼻子的男人&mdash&m
同行者德魯斯。
猶豫了一會他又加上了一句：威爾遜亦在。
他把日記本合上，仰面躺在床上開始祈禱。
這也是他的一個習慣。
他背了《天主經》和《聖母經》，然後他又做了忏悔，這時候他的眼皮已經睜不開了。
這隻不過是走一走形式，倒不是因為他認為自己不會犯嚴重的罪，而是因為他一向認為，這樣也罷，那樣也罷，他的生活本身就是無足輕重的事。
他不酗酒，不和人通奸，甚至從來不說謊話，但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不犯這些罪就是美德。
有時他也思考這些問題，他這時總把自己看作是一名小卒，一名初入伍的新兵，根本不可能違犯嚴重的軍事紀律。
&ldquo昨天我隻為了一點點兒小事就沒去參加彌撒。
晚祈禱也漏掉了。
&rdquo這也就同一個士兵承認自己沒盡到職責&mdash&mdash該去參加雜役卻逃避了一樣。
&ldquo噢，上帝，保佑&hellip&hellip&rdquo但是在他還沒來得及提到人名以前已經進入夢鄉了。
二 第二天清晨，他們站在碼頭上。
曙色未明，東方天際上挂着幾條淡淡的雲彩。
村莊裡的茅棚仍然遮掩在一片銀輝裡。
淩晨兩點刮過一陣台風，烏雲像旋轉着的柱子一樣從海岸疾馳過來。
暴雨初停，至今空氣還寒意襲人。
他們翻起外衣的領子站在那裡，望着對面法屬地河岸。
貝羅特太太沿着由平房通向河岸的小道走過來，她兩眼睡意蒙眬，一邊走一邊揉着眼皮。
從河對岸隐約傳來一隻山羊的咩咩叫聲。
&ldquo他們晚了嗎？&rdquo貝羅特太太問。
&ldquo沒晚，我們來早了。
&rdquo斯考比的望遠鏡一直瞄準了河對岸，他說，&ldquo他們已經動起來了。
&rdquo &ldquo那些可憐的人。
&rdquo貝羅特太太說着在早晨寒冷的空氣中打了個寒戰。
&ldquo他們活過來了。
&rdquo醫生說。
&ldquo是的。
&rdquo &ldquo從我這個行業看，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rdquo &ldquo經過這種事故，神經還能複原嗎？風吹雨打地在小船上過了四十天。
&rdquo &ldquo隻要能活過來，&rdquo醫生說，&ldquo就可以說是複原了。
人們逃不過的是失敗，而這次應該看作是成功。
&rdquo &ldquo他們正從小房子裡往外擡人，&rdquo斯考比說，&ldquo我想我一共數了六副擔架。
現在正在往岸邊拖渡船呢。
&rdquo &ldquo我們接到的通知是準備接九個卧擔架的重病号和四個能行動的輕病号，&rdquo醫生說，&ldquo可能又有人死了。
&rdquo &ldquo也可能是我數錯了。
他們現在正往河岸擡。
我看應該是七副擔架。
我看不清楚哪些人是能夠行動的。
&rdquo 寒冷、朦胧的光線無力驅散晨霭，黎明時分的河面比在中午看上去還要寬闊。
一隻土著人乘坐的獨木舟黑乎乎地從霧中顯現出來，載着的可能是那些還能自己行動的遇險人員；轉眼間，這隻船已經迫近他們眼前了。
在河的另一邊，一艘汽艇的馬達大概出了毛病，站在這邊岸上可以聽到一陣陣不規則的噼噼啪啪的聲音，好像一隻野獸在喘氣。
第一個走到岸上來的人，一個能夠獨自行動的遇險者，是一個已經有了一把年紀的人，他一隻胳臂懸在吊帶裡。
這個人頭上戴着一頂髒兮兮的白遮陽帽，肩上披着一塊土布，一隻沒有吊繃帶的手不斷地揪扯、搔弄着臉上的白胡子茬。
&ldquo我是洛德爾，輪機長。
&rdquo他帶着濃重的蘇格蘭口音說。
&ldquo歡迎你回到家裡來，洛德爾先生。
&rdquo斯考比說，&ldquo你能不能先到上邊房子裡去？醫生随後就來。
&rdquo &ldquo我不需要醫生。
&rdquo &ldquo那你就坐下歇一會兒吧。
我馬上就來。
&rdquo &ldquo我要向負責的官員做個彙報。
&rdquo &ldquo你帶他上去好不好，貝羅特？&rdquo &ldquo我是區專員，&rdquo貝羅特說，&ldquo你可以把經過情況向我彙報。
&rdquo &ldquo那咱們還等什麼呢？&rdquo輪機長說，&ldquo輪船已經沉了快兩個月了。
船長已經遇難了，擔子都落在我的肩上。
&rdquo當他們往山坡上帶陽台的平房走去的時候，這個人的蘇格蘭腔調好像轉動不息的發電機一樣仍然喋喋不休地傳到耳朵裡來：&ldquo我要對船主負責。
&rdquo 另外三個人也上了岸。
河對岸，修理汽艇的叮叮當當的聲音仍然在持續着：刺耳的穿鑿聲，金屬的敲擊聲，馬達仍然緊一陣、慢一陣噼噼啪啪地響着。
兩個剛剛上岸的人是這種事故的慣例的犧牲品：兩個人都已經有了一把年紀，樣子像管道工，如果不是一個姓弗爾勃斯，另一個姓紐瓦爾，人們很可能把他們當作兩兄弟。
這兩個人都是地位卑微、對什麼事都逆來順受的人物，即使是再大的兇險他們也視若平常。
一個人軋壞了腳，拄着一支拐杖；另一個用撕碎的襯衫布條裹着一隻手。
他們站在碼頭上，沒有半點兒興奮或驚奇的樣子，倒仿佛是站在利物浦街頭等着酒館開門似的。
跟在這兩個人後面走出獨木舟的是一個穿着防蚊靴、頭發灰白、身體壯實的女人。
&ldquo您的姓名，太太。
&rdquo德魯斯一邊查對名單，一邊問，&ldquo是不是羅爾特太太？&rdquo &ldquo我不是羅爾特太太。
我是瑪爾坷特小姐。
&rdquo &ldquo您到上邊的房子裡去好嗎？醫生&hellip&hellip&rdquo &ldquo有比我嚴重得多的病人需要醫生照顧。
&rdquo 貝羅特太太說：&ldquo也許你願意去躺一會兒。
&rdquo &ldquo我最不願意躺着，&rdquo瑪爾坷特小姐說，&ldquo我一點兒也不累。
&rdquo她每說一句話就緊閉一下嘴巴，&ldquo我不餓。
我神經不緊張。
我要繼續往前走。
&rdquo &ldquo到哪兒去？&rdquo &ldquo到拉各斯去。
到拉各斯的教育廳去。
&rdquo &ldquo我恐怕你還要有不少耽擱。
&rdquo &ldquo我在路上已經耽擱了兩個月了。
我再也耽擱不起了。
工作等着我呢。
&rdquo突然間，她仰起頭來，像隻小狗似的号叫起來。
醫生輕輕地挽着她的一隻胳臂說：&ldquo我們會盡一切力量讓你馬上到那邊去的。
來，到房子裡去打個電話吧。
&rdquo &ldquo當然了，&rdquo瑪爾坷特小姐說，&ldquo什麼事在電話上都能解決。
&rdquo 醫生對斯考比說：&ldquo叫那兩個人跟我們一起上去吧。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問題。
如果你想問他們什麼事，你可以盡管問。
&rdquo 德魯斯說：&ldquo我帶他們走。
你留在這裡，斯考比。
汽艇也許會過來。
我不會講法語。
&rdquo 斯考比坐在碼頭的欄杆上，向河對岸望去。
晨霧已經散開，對岸顯得更近了一些，他現在用肉眼也可以看清河對岸的景物了&mdash&mdash白顔色的棧房，小泥棚子，汽艇上的銅制物件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地發亮，他還看到土著部隊戴的紅顔色的土耳其式軍帽。
他想：在與此相同的情景中，我等待用擔架擡過來的也可能是露易絲&mdash&mdash也許我不是在等待着。
有人在他身邊欄杆上坐下來，但是斯考比并沒有轉過頭來。
&ldquo你在想什麼，先生？&rdquo &ldquo我在想露易絲旅途很平安。
&rdquo &ldquo我想的也是這個，先生。
&rdquo &ldquo為什麼你總叫我先生，威爾遜？你又不在警察局工作。
你讓我覺得我已經是個老人了。
&rdquo &ldquo對不起，斯考比少校。
&rdquo &ldquo露易絲叫你什麼？&rdquo &ldquo叫我威爾遜。
我想她不喜歡我的教名。
&rdquo &ldquo我相信他們已經把汽艇發動起來了。
威爾遜，你替我做一件事，去通知醫生一下。
&rdquo 一個穿着不太潔淨的白色軍服的法國軍官站在船首。
一個士兵把一條船索投到岸上，斯考比接過來，系到碼頭上。
&ldquo日安[51]。
&rdquo他說着敬了一個禮。
法國軍官給他還了一個禮：這個人幹枯瘦削，左眼皮總是抽搐着。
他用英文說：&ldquo早上好。
我把七個卧擔架的病号給你帶來了。
&rdquo &ldquo我接到的通知是九個。
&rdquo &ldquo一個在路上死了，昨天夜裡又死了一個。
一個是害黑水病死的，另一個死于&mdash&mdash死于&mdash&mdash我的英文不好，你們是說勞累嗎？&rdquo &ldquo衰竭。
&rdquo &ldquo對了，衰竭。
&rdquo &ldquo如果你允許我的工人上船，他們會把擔架擡下來的。
&rdquo斯考比轉過身對擔架夫說：&ldquo手腳輕一些，盡量輕一些。
&rdquo他這樣命令實際上是多餘的，就是白人護理人員擡送病人也不會像這些擔架夫這樣細心。
&ldquo你上岸來活動一下好嗎？&rdquo斯考比問，&ldquo也許你願意到屋子裡去喝杯咖啡？&rdquo &ldquo不，不喝咖啡了，謝謝。
我在這裡看着把事情辦完就成了。
&rdquo法國軍官非常有禮貌，又很難令人接近，在整個這段時間裡，他的左眼皮卻一直不停地跳動，傳送出懷疑和痛苦的信号。
&ldquo我有些英文報紙，如果你想看看的話。
&rdquo &ldquo不用了，謝謝你。
我讀英文很吃力。
&rdquo &ldquo你說得很不錯。
&rdquo &ldquo說是另外一回事。
&rdquo &ldquo抽一支紙煙嗎？&rdquo &ldquo謝謝，我不抽。
我不習慣美國煙草。
&rdquo 第一副擔架已經擡到岸上來&mdash&mdash被單一直遮到病人的下巴底下。
從病人的一張呆闆的、毫無表情的臉上很難看出這人的年紀。
醫生從小山上走下來，迎向擔架，領着他們向招待所走去，病床已經在那邊準備好了。
&ldquo我從前常常到你們那邊去，&rdquo斯考比說，&ldquo同你們的警察局長一起打獵。
一個很好的人，姓杜蘭&mdash&mdash一個諾曼人。
&rdquo &ldquo他已經不在這裡了。
&rdquo軍官說。
&ldquo回國了？&rdquo &ldquo他在達喀爾的監獄裡。
&rdquo法國軍官回答說。
他像一個船頭雕飾似的站在船首，隻是左眼皮一刻不停地抽搐着。
擔架緩緩地從斯考比身旁擡過去，走上小山。
一個年紀最多不過十歲的男孩兒，臉燒得滾燙，一隻像幹樹枝似的細胳膊伸到毛毯外邊來。
一個灰白頭發蓬松、散亂的老婦人一路扭動着身體，嘴裡喃喃地叨念個不停。
一個酒糟鼻子的男人&mdash&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