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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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

     &ldquo你的那本《老道恩海姆人》還在手邊嗎,夥計?我想再看一眼。

    這本書太乏味了。

    &rdquo &ldquo梳妝台上有一期新來的,還沒有拆封。

    &rdquo &ldquo我給你打開可不可以?&rdquo &ldquo當然可以。

    &rdquo 哈裡斯首先翻到校友動态一欄,看到尋找H.R.哈裡斯(1917&mdash1921)的啟事仍然登在那裡。

    他懷疑威爾遜會不會弄錯了,這裡一個字也沒有提禮堂嵌闆的事。

    也許他還是應該把那封信寄出去。

    他想象校友會秘書會怎樣給他寫回信。

    親愛的哈裡斯,回信也許會這麼寫,接到你從那樣充滿浪漫情調的地方寫來的信,我們都非常高興。

    為什麼不寫一篇長篇通信投寄到我們雜志來呢?在寫這封回信的時候,我還想到你參加道恩海姆校友會的事。

    我發現你沒有參加我們校友會。

    我現在代表全體道恩海姆校友向你表示:如果你願意參加,我們會非常高興。

    他想用&ldquo非常驕傲&rdquo幾個字代替&ldquo非常高興&rdquo,但是叨念了一遍,覺得不很合适。

    哈裡斯是很現實的。

     聖誕節左右這一段日子,道恩海姆的老朋友們成績很不壞。

    他們勝了哈爾佩恩登隊一個球,勝了泰勒斯商校兩個球,同藍星隊打了個平局。

    達克爾和梯爾尼的前鋒踢得很出色,可是并列争球的速度仍然不夠。

    哈裡斯又翻了一頁,開始讀歌劇組在學校禮堂演出《耐心》[66]的報道。

    這次演出效果很好。

    一個署名F.J.K.的人&mdash&mdash這人肯定是個英語教師&mdash&mdash報道說:雷恩扮演本桑爾恩表現出一定的表演才能,使五年級B組的所有同學都大吃一驚。

    在此以前,我們一直不肯承認他的手臂帶有中世紀的風姿,或者說他的扮相幽淡娴雅,但是這次他卻現身說法,告訴我們過去對他的判斷錯了。

    一句話,雷恩的表演極為精彩。

     哈裡斯跳過了手球比賽的報道和一篇題為《時鐘的滴答》的幻想作品,文章開首的一句是:從前有一個小老太婆,她最寶貴的财富是&hellip&hellip哈裡斯仿佛又一度置身于道恩海姆學校的院牆裡:鑲着黃邊的紅磚牆,式樣古怪的卷葉式凸雕,維多利亞中葉的承溜口,皮鞋橐橐地走在石頭的樓梯上,飯廳的喑啞鐘聲把他從夢中喚醒,又要挨過愁慘的一天。

    他的心頭湧起一陣必須忠實于不幸的感覺、一種我們感到自己真正的地位是在不幸裡的感覺。

    他的眼睛充滿了淚水,他又喝了一口大麥茶,思忖道:&ldquo不管威爾遜怎麼說,我還是要把那封信寄出去的。

    &rdquo門外邊有人喊叫着:&ldquo巴格斯特,你在哪兒呢?巴格斯特,你這狗娘養的。

    &rdquo話沒說完,那人撲通一聲掉在水溝裡。

    他真的好像回到道恩海姆去了,當然了,在學校裡他們是不會用那麼髒的字眼罵人的。

     哈裡斯又翻過了一兩頁,一首詩的标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題目叫&ldquo西海岸&rdquo,下面寫着獻給&ldquo露·斯&rdquo。

    哈裡斯對詩本來沒有什麼興趣,但是在非洲的這一充滿沙碛和臭氣的漫長海岸上居然還有第三個道恩海姆校友,這倒使他感興趣。

    他讀道: 在這遙遠的海岸, 另一個特裡斯丹[67]把毒杯擎到唇邊; 在棕榈搖曳的海灘, 又一個馬克[67]望着愛情的光輝消散。

     哈裡斯覺得詩寫得很隐晦。

    他的目光很快地越過中間的段落,去尋找後面的署名&mdash&mdash艾·威。

    他差一點兒喊叫出來,但是及時地控制住了自己。

    他們倆現在共住在一所房子裡,舉動一定要非常謹慎。

    要是吵起架來,連躲都沒有地方躲。

    誰是露·斯呢,他想,當然不可能是&hellip&hellip他的這一猜想使他的嘴角浮現出悲凄的苦笑。

    &ldquo這本雜志沒有登什麼。

    我們打赢了哈爾佩恩登。

    有一首詩題目是《西海岸》。

    我想,也是一個流落到這兒來的倒黴鬼。

    &rdquo &ldquo噢。

    &rdquo &ldquo寫的是失戀的痛苦,&rdquo哈裡斯說,&ldquo可是我是不讀詩的。

    &rdquo &ldquo我也不讀。

    &rdquo威爾遜把臉躲在華萊士的小說後面扯謊說。

     二 這真是一步險棋。

    威爾遜仰面躺在床上,傾聽着屋頂上的雨聲和帷幔那邊那個道恩海姆老同學的沉重的鼻息。

    那些醜惡的歲月好像已經漫過離校後這些年的迷霧,重又把他包圍起來。

    他究竟發了什麼瘋,竟把這首詩投寄給道恩海姆的校刊?但是這不是發瘋,瘋狂總還算是一種真誠的行動,而他卻早已不會真誠了。

    從童年時代起他就養成了多重的性格,他完全知道自己想做的是什麼:他要把這首詩剪下來寄給露易絲,不讓她知道發表的地方。

    他知道這不是她喜歡的那種詩,但是他相信,隻憑它能夠在刊物上發表,就一定能給她留下個印象。

    如果她問起發表的地方,他會很容易地編造一個可信的小圈子裡某個刊物的名字。

    幸而《老道恩海姆人》印刷得很精緻,紙張也很考究。

    當然了,他必須把剪下來的詩,貼在一張不透明的紙上,不讓她看到印在反面的文字,這樣做他會找到一個借口的。

    看來他的職業正慢慢地侵蝕了他的全部生活,正像他在學校的那段日子一樣。

    他的職業就是撒謊,随時編造好故事,永遠不讓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他的私生活也正在采取同一個模式了。

    他仰面躺在那裡,充滿了對自己的鄙夷和厭惡。

     雨停了片刻,空氣暫時涼爽了一些,這對不眠的人是一種慰藉。

    在哈裡斯的沉濁的夢中,雨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