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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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整整一天這封電報一直壓在他的心頭,這平淡無奇的一天&mdash&mdash在法院裡坐了兩個小時聽審一件假證案&mdash&mdash顯得極不真實,就像一個人永遠離開的一個鄉村一樣的不真實。

    盡管可以告訴自己說,在那個村莊裡,我曾經熟悉的那些人這時候正在桌子旁吃飯,同一年以前我在那裡的時候一樣,但是一旦那地方離開了你的意識,就再也不能相信那裡的生活還照老樣子繼續下去了。

    現在斯考比的全部思想意識正是在那封電報上,在一艘沿着海岸從南非緩緩駛來的不知名的輪船上。

    上帝寬恕我吧,他想。

    因為他忽然閃了個念頭,這艘船也有可能永遠開不到這裡來。

    在我們每人的心裡都有一個冷酷殘忍的東西向我們發布命令,隻要保證幾個我們熱愛的人能夠得到幸福,就是讓一千個我們不認識的人遭受不幸也在所不惜。

     假證案審理完畢以後,衛生監督菲婁威斯在門口攔住了斯考比:&ldquo晚上來吃飯吧,斯考比。

    我們弄到了一些真正的阿根廷牛肉。

    &rdquo斯考比仍然陷在他的夢境裡,他沒有力氣拒絕這一邀請。

    &ldquo威爾遜也來,&rdquo菲婁威斯說,&ldquo對你講實話,就是他幫助我們把牛肉搞來的。

    你挺喜歡他的,是不是?&rdquo &ldquo是的。

    我一直以為你不怎麼喜歡他。

    &rdquo &ldquo噢,俱樂部也該随着時代走,現在什麼樣的人都能搞貿易這一行。

    我承認那時我脾氣急躁了一些,多喝了兩杯,我一點兒也不奇怪。

    他在道恩海姆念過書,我在藍星學校的時候常常跟他們賽球。

    &rdquo 菲婁威斯的房子在小山上,這本是斯考比自己住過的地方。

    在駛向他很熟悉的這所房子的路上,斯考比不安地思索着,他一定要盡快地把電報的事告訴海倫,一定不能讓她從别人的嘴裡聽到這件事。

    生活翻來覆去總是一個老式樣:或遲或早,一定要透露給别人一件什麼壞消息,要編造幾句令人心安的謊話,要喝兩杯杜松子酒澆愁&hellip&hellip 他走進這座狹長的單層住房的起居間,在屋子的另一端坐着的是海倫。

    他震動了一下:他發現自己還從來沒有在别人家裡見過她,好像兩人素不相識似的,也從來沒有看過她穿着晚宴的服裝。

    &ldquo你不認識羅爾特太太吧?&rdquo菲婁威斯說。

    他的聲音裡一點兒也沒有嘲諷的味道。

    斯考比的心震顫了一下,感到一陣對自己的厭惡。

    我們多麼聰明啊,我們多麼成功地欺騙了這一小塊殖民地的慣愛揭人隐私的人啊!按道理講,情人是不可能這樣把别人都瞞住的。

    人們不是都說愛情是任性的、輕率的嗎? &ldquo認識,&rdquo他說,&ldquo我是羅爾特太太的老朋友了。

    她從那邊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彭德。

    &rdquo當菲婁威斯摻兌飲料的時候,斯考比站在桌子旁邊,從十幾步遠的地方打量着她。

    她正在同菲婁威斯太太講話,她談得非常從容、自然,似乎她在小山下幽暗的尼森式小屋裡伏在他的懷抱裡哭泣的事根本沒有存在過。

    斯考比懷疑地問自己說:如果我今天晚上走進來才第一次看見她,會不會對她産生愛情呢? &ldquo你要什麼,羅爾特太太?&rdquo &ldquo一杯杜松子酒。

    &rdquo &ldquo我真希望也能勸我太太喝這個。

    她老是喝加橙汁的杜松子酒,真讓人受不了。

    &rdquo 斯考比說:&ldquo要是我早知道你也到這裡來,我就叫你搭我的車了。

    &rdquo &ldquo我也希望你叫我一下,&rdquo海倫說,&ldquo你從來不過來看看我。

    &rdquo她轉過頭來對菲婁威斯說話時那安詳自在的樣子使斯考比非常震驚:&ldquo我在彭德醫院裡的時候,他對我那麼好,可是我猜想,他隻喜歡生病的人。

    &rdquo 菲婁威斯捋了捋他的姜黃色的胡須,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杜松子酒說:&ldquo你把他吓住了,羅爾特太太。

    我們這些結過婚的人都被你吓住了。

    &rdquo當菲婁威斯說出&ldquo結過婚的人&rdquo這幾個字的時候,斯考比看到那個在擔架裡躺過的疲憊不堪、精力衰竭的人像躲避強烈的陽光似的把臉避開了他們。

     她故作殷勤地說:&ldquo你想我再喝一杯不會醉吧?&rdquo &ldquo啊,威爾遜來了。

    &rdquo菲婁威斯說。

    威爾遜走進屋子來,一張白裡透紅的、天真的、忸怩不安的臉,纏腰布系得歪歪扭扭。

    &ldquo這裡的人你都認識吧?你和羅爾特太太是鄰居。

    &rdquo &ldquo可是我們還沒有見過面。

    &rdquo威爾遜說。

    他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ldquo我不知道咱們這兒的先生們是怎麼回事。

    &rdquo菲婁威斯說,&ldquo你和斯考比都同羅爾特太太是鄰居,可是你們倆都沒有見過她。

    &rdquo斯考比立刻感到威爾遜的目光猜疑地落到自己身上。

    &ldquo要是我,可不會這麼腼腆。

    &rdquo菲婁威斯一邊說一邊往杯子裡倒杜松子酒。

     &ldquo塞克大夫又來晚了。

    &rdquo菲婁威斯太太坐在屋子的盡頭發表評論說。

    但是就在這個時刻,屋子外面的台階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塞克醫生穿着得體的黑衣服和防蚊靴走了進來。

    &ldquo剛好來得及喝一杯,傑西。

    &rdquo菲婁威斯問,&ldquo要喝什麼?&rdquo &ldquo雙料蘇格蘭威士忌。

    &rdquo塞克醫生說,她從自己的一副厚眼鏡片後面向屋子裡環視了一周,又添了一句,&ldquo大家晚上好。

    &rdquo 在他們起身去吃晚飯的時候,斯考比對海倫說:&ldquo我得和你談談。

    &rdquo他看到了威爾遜的目光,又說,&ldquo關于你的家具的事。

    &rdquo &ldquo我的家具?&rdquo &ldquo我想我也許能再給你搞幾把椅子。

    &rdquo作為一對搞秘密活動的人,他們倆的資格還都太淺,他們還沒有把一整本密碼記在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