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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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神聖的感覺,這種感覺籠罩着他,幾乎使他覺得像浸沉在幸福裡似的。

    終于要付諸行動了,他以前胡亂摸索、得過且過的日子太長了。

    為了收藏好,他把藥包放在口袋裡。

    他攜帶着自己的死亡走進了教堂。

    一個黑人婦女正在點燃聖母像前的蠟燭,另一個合着手凝視着祭壇,買菜的提籃放在身旁。

    除了這兩個人以外,教堂裡沒有别的人。

    斯考比在教堂後邊坐下,他不想祈禱&mdash&mdash祈禱有什麼用呢?如果是天主教徒的話,答案是不言而喻的: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祈禱是無能為力的。

    雖然如此,斯考比還是又悲哀又羨慕地看着教堂裡另外的兩個人。

    她們仍然是他已經棄絕的這塊國土的居民。

    這就是愛别人所付出的代價&mdash&mdash永世被剝奪掉上帝對自己的愛。

    如果還年輕,他也許會欺騙自己說,這一代價付出得有價值,但是這樣欺騙自己有什麼用呢? 即使不能祈禱,坐在教堂後面,從最遠的地方望着耶稣受難地,至少還是可以同上帝講幾句話吧!他開口說:啊,上帝,我是唯一有罪的人,因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做的事會落個什麼結果。

    我甯願給你痛苦,而不願意給海倫或我妻子痛苦,因為你受折磨我是看不到的,我隻能在想象中看到。

    但是我能加于你的&mdash&mdash或者加于她們身上的,都有一個限度。

    我活着的時候,不能丢棄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但是我可以死,從而把我從她們的血流裡清除出去。

    她們因為我而生病,我可以把她們治好。

    你也是這樣的,上帝&mdash&mdash你也因為我而生了病。

    我不能這樣一個月又一個月地繼續侮辱你了。

    我不能在聖誕節&mdash&mdash在慶祝你誕辰的節日時再走到祭壇前面,為了說一句謊話再領你的血和肉。

    我做不出這種事來了。

    一旦你永遠失去了我,對你說來會好過得多。

    我知道我做的是什麼,我不是在請求你的慈悲,我在使自己遭受永恒的懲罰,不管那意味着什麼。

    我一直希望得到平靜,我以後再也不知道什麼是平靜了。

    但是在我走出你的圈子以外後,你就會得到平靜了,再也不用掃除地面來尋覓我、翻山越嶺來查找我了。

    你就會把我忘記,上帝,永遠把我忘記。

    斯考比的一隻手攥住衣袋裡的小包,好像在許願似的。

     誰也不可能沒完沒了地進行獨白,總是有另外一個聲音要搭茬,或遲或早每一場獨白都将變成一次讨論。

    他現在不能讓另外一個聲音再保持沉默了。

    那個聲音在他的體内說起話來,仿佛是為了罰他入地獄而放在他體内的那個聖體喊叫出聲來了。

    你說你愛我,可是你卻要對我做出這種事來,要永遠使我失去你。

    我是用愛把你塑造的。

    我灑下的是你的眼淚。

    我把你從遠非你所能了解的一切苦難裡救出來。

    我把這種對平靜的渴望栽到你的心裡,隻是為了有一天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看到你的幸福。

    可是,現在你卻要把我推開,要我再也抓不到你。

    當我倆這樣談話時,并沒有大寫字母把你我分開。

    在你對我講話時,我不是用大寫字母開頭的&ldquo你&rdquo,而隻用簡單的&ldquo你”我同随便哪一個乞丐一樣的卑微。

    你不能像相信一隻忠實的家犬一樣的相信我嗎?兩千年以來我對你一直是忠實的。

    你現在所要做的,隻是按一下鈴,走進忏悔室去,告解&hellip&hellip悔悟已經在那裡了,它正在你心頭上掙紮。

    你缺少的不是悔悟,隻是幾個簡單的行動;去到那所尼森式房屋去告個别吧。

    或者如果你一定要那樣做的話,你就繼續斥責我,但是不要再繼續說謊。

    回到家裡去同你的妻子告别,同你的情婦住在一起。

    隻要你活下去,遲早你會回到我身邊來的。

    她們中的一個會有痛苦,但是你難道不相信我?我不會使她們的痛苦太大的。

     體内的聲音沉默了,他自己的聲音絕望地回答道:不,我不相信你。

    我愛你,但是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你。

    如果我是你創造的,你就也創造了我的這種責任感,我像背負一個重擔似的走到哪裡就背負到哪裡。

    我當警察并沒有白當&mdash&mdash我要為秩序負責,要伸張正義。

    對于我這樣的人這是最合适的職業。

    我不能把責任推給你。

    如果我能這樣做,我就是另外一個人了。

    我不能為了拯救自己而使她們中的哪個人受痛苦。

    我是負責任的,我要按照我能做的唯一方法把這件事情結束。

    一個人生病而死,對她們說來隻意味着短暫的痛苦&mdash&mdash誰都免不了一死。

    我們所有的人都屈從于死亡。

    我們不甘忍受的是生活。

     隻要你活一天,那聲音說,我就抱有希望。

    人失去希望怎能同上帝失去希望相比呢?你能不能就這樣活下去,像你現在這樣?那聲音懇求說。

    第一次它都把價格降低一些,就像市場上的一個小商販似的。

    它解釋道:還有更壞的行為呢。

    但是他卻說:不,沒有了。

    這是不可能的。

    我愛你,我不在你的祭壇上繼續侮辱你了,你知道這是一條死路,上帝,一條死路,他攥着衣袋裡的藥包說。

    他站起來,轉過身,背向祭壇,向門外走去。

    直到他在汽車裡的反光鏡中看見自己的面孔時,他才發現,因為一直隐忍着淚水,眼睛已經又紅又腫了。

    他開着車,向警察局和專員辦公室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