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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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敵人占領咱們延安!” 一群跟上大人逃難的小孩,擠到隊伍中間,拉着戰士們的手,問東問西。

    一個六七歲的小孩站在土坎上,一蹦就爬在周大勇的背上。

    他把小嘴巴貼着周大勇的耳朵,說:“叔叔,明天打走白軍,我們就該回去了吧!是不是?叔叔,叔叔,你看我把書包也帶出來了。

    ” 世界上還有比這不懂事的孩子說的話,更叫人心痛麼?周大勇轉過身子,雙手捧住孩子的臉,眼對眼看了很久,很久!啊,這一對稚氣而晶亮的小眼睛,還不知道殘暴的敵人怎樣殘暴;也不知道真正的戰争和生活的艱難。

    因為,當他第一次睜開眼看這世界的時候,他的父兄已經用血汗把陝甘甯邊區這一片土地洗刷幹淨了;當他能辨識人的臉膛的時候,他周圍就有許多正直無私而充滿感情的臉膛;當他會玩耍的時候,就坐在延河邊,一邊用胖胖的小腳撲通撲通打水,一邊聽叔叔和阿姨們唱歌——呼喚幸福生活的歌。

    可是如今,他要去逃難!…… 孩子在周大勇眼瞳裡看見了自己的模樣,他抱住他的脖子,臉腮靠臉腮,高興地喊:“叔叔,你眼裡有個人人……”突然,前邊吹起防空号,霎時間,各個連隊的司号員都吹起号來。

    凄厲而激昂的号聲,使人心裡打顫!敵人三架戰鬥機順大川上來,連圈子也沒有繞,就順着川道向人群中俯沖掃射。

    小孩婦女、頭發白花花的老母親,都跟部隊擠在一塊;飛機俯沖聲,掃射聲,女人們尖銳的喊聲,孩子們的哭聲……指揮員們在高喊:“散開,散開!”怎麼能散開呢?…… 一個婦女手一揚,躺在血水中。

    她懷中正在吃奶的孩子被遠遠地摔在路邊。

    周大勇不顧飛機掃射,從路上撲過去把那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用胸脯護着孩子。

    他像是覺得自己寬大的脊背,可以擋住敵人的子彈。

    其實,那孩子早就咽了氣! 離周大勇五六步遠的地方,有一攤血水,血水中放着一個小書包。

    血水周圍有一些散亂的小學課本的頁子;還有些書頁子挂在路邊的枯草上,有些随風飄飛在空中! 田地裡到處是被打壞的車子、農具、家具,還有些衣服、被子、棉花,正在吐火冒煙。

    路邊的蒿草燃燒後,變成一堆堆黑色灰燼。

     周大勇,這位在生活中經曆過一切打熬的人,這位在戰火中走過幾萬裡的人,眼裡閃着淚花子。

    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絞痛,每一個細胞都在割裂!…… 飛機掃射罷,路邊村子裡的老鄉們,帶着門闆,跑到大路上救護傷的,擡埋死的。

    他們,不悲歎也不流淚,不呐喊也不說話。

    山溝裡充滿着沉默和嚴肅。

    空氣中飄飛着塵埃、煙霧和硝煙味。

     前川裡跑上來十來個區鄉幹部,都背着大槍;沒日沒夜的工作,把他們的眼睛都熬得通紅。

    幹部們向那擁來擠去的老鄉們講話,告訴他們朝哪裡去安全。

     成千上萬的老人、婦女、娃娃,向東面山溝中的大道上走去——帶着苦難和失去親人的痛苦,向前走去。

    他們沉重的腳,*#起了漫天塵土! 周大勇臉色變得黜黑。

    他眼前不斷地出現着老太太們那悲苦的面容和孩子們那水靈靈的眼睛。

    指導員王成德從他身邊閃上去,撕破嗓子喊:“同志們,要記住,這就是美國走狗美國飛機美國子彈殺死的人!同志們……”王成德就在周大勇跟前吼喊,可是他喊了些什麼,周大勇半句也沒聽清。

    周大勇和戰士們一樣,滾沸的血在全身沖激,全部想法、情緒都擰在一件事上,立刻前去,用刺刀捅死竄進陝甘甯邊區的強盜! 大路上、小路上、河槽裡、山根下,都擠滿了飛快前進的部隊行列。

    戰士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咳嗽,像是大家閉住了氣,繃緊住嘴。

     周大勇瞪起那鷹一樣的眼睛,一邊走,一邊望着前邊起伏的山嶺、川道裡的村莊和樹林,望着延安的天空。

    延安的天空浮着一團團的雲彩。

    雲彩讓太陽光燒得火紅。

    三月十九日晌午,部隊穿過延安正東八十裡的甘谷驿小鎮。

    這裡有一條大路直通延安,清湛湛的延河繞鎮子流過。

    這條河是經過延安流來的,經過黨中央和毛主席住的那些窯洞下邊的山腳流來的。

     甘谷驿,人們該是多麼熟悉它啊! 抗日戰争中,千萬幹部從前方回到延安學習,或是從延安出發過黃河到抗日前線去,多半路過這裡。

    先前,這個小鎮子是很熱鬧的,現在呢,小商号的門都死死地關着,冷清清的街上,隻有民兵們背着步槍、梭标、大刀,來回巡遊。

    像潮水一樣的部隊急急地流過街道,給甘谷驿小鎮添了生氣。

     遠處有打雷一樣的爆炸聲。

    戰士們在議論,有的說那是炮聲,有的說那是飛機轟炸的響聲。

     團參謀長衛毅跟上本團直屬隊穿過街道的當兒,看見陳旅長站在街旁的台階上,朝西望着。

    他從馬上跳下來,走到旅長跟前。

     陳旅長回過頭,說:“衛毅,延安周圍的一草一木,我看起來都蠻眼熟!大概是一九四二年,對咯,就是一九四二年,我從前方回延安學習,就經過這個小鎮子。

    ” 衛毅說:“我一九四一年從前方回延安學習,一九四四年從延安出發到前方去工作,來回也是從這兒過。

    ” 陳旅長說:“你在延安住過好幾年,那你對延安一定很熟悉。

    ” 衛毅說:“是啊,我熟悉透啦。

    旅長!你記得延安北門外的中央黨校?一九四二年,毛主席在那裡給我們作過關于整風運動的報告。

    ” 陳旅長說:“記得。

    那時候,我正在黨校一部學習。

    中央黨校對過就是楊家嶺,黨中央一直住在那裡。

    毛主席也在那裡住過。

    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也在那裡開的。

    嗬!想起這一切,都像是昨天的事情。

    ”他朝西望去,隻能看見那伸向遠處的山嶺和延安上空的雲彩。

    “衛毅!陝北、延安,對中國革命真是有說不盡的功勞。

    十年内戰,我們沒有得到休息,後來到陝北才得到休息。

    抗日戰争開始,陝北又成了我們的總後方。

    我們全國各地的幹部,特别是負責幹部,差不多都在延安學習過,差不多都吃過陝北老鄉的小米啊。

    ” 他倆談到毛主席住的棗園村,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和朱總司令住的王家坪,邊區政府,清涼山,寶塔山,延安城,橋兒溝,新市場,文化溝,八路軍大禮堂,參議會大禮堂……他倆談得那樣熱氣,像是談到自己熟悉的家鄉一樣;像是那裡的任何東西——哪怕是一塊石頭,都跟他們的生命緊緊連在一起。

     衛毅說:“旅長!現在要不是去打仗,而是回延安去報告工作,去學習,去找熟識的同志……咳!還想這些幹什麼!現在,戰争就是一切!” 陳旅長背着手,臉色是凝固、嚴峻而陰沉的,一陣很難察覺的激動掠過嘴唇。

    他眼珠一動也不動地望着急急前進的戰士們,再也沒吐一個字。

    
延安,周圍是山,延河繞城流過。

    城東的寶塔山上有雄偉的九級寶塔,城東北的清涼山上有萬佛洞和四季長青的松柏。

    在這些名山、寶塔的映襯下,延安城顯得格外莊嚴、美麗。

     延安,這個挨長城靠黃河的古城,像井岡山和瑞金一樣萬古不朽。

    在那狂風暴雨的年頭,有許多偉大的曆史事件,是跟延安的名字聯系在一塊的。

    一九三五年十月,中國共産黨中央和毛主席,率領工農紅軍,經過二萬五千裡長征到達陝北。

    往後,黨中央和毛主席就在延安城邊的延河畔,住了十來年。

     黨中央和毛主席住在延安,延安就成了中國的心髒,成了中國革命的司令部,成了勝利的發源地。

     蘆溝橋上炮聲響了,祖國在血跟大火中飄搖。

    千千萬萬的人,像潮水一樣流向延安,尋求救國的道理。

     黨中央和毛主席在延安撫養了這千千萬萬的人,并給了他們制勝的思想武器。

    中國人民靠着這制勝的武器,才堅持了八年抗戰打敗了日本強盜。

     日本強盜垮台了,美國強盜又來了。

    美國強盜,指揮蔣介石燒起了内戰的大火。

     黨中央和毛主席又在延安,指導中國人民對美帝國主義的走狗蔣介石進行猛烈的鬥争。

     這時光是:“中國人頂的一塊天,北邊明來南邊暗。

    ”但是,在黑暗中受苦受難的人,時常聽見黨中央和毛主席從延安發出雄偉堅強的聲音。

    這聲音,劃破黑暗的天空,照亮了生活跟鬥争的道路。

     黨中央和毛主席住在延安,陝甘甯邊區就成了聖潔的樂園,人們過着豐衣足食的日子。

    往年,秋田下來,陝甘甯邊區各地的勞動英雄、農民代表,就拿上瓜果菜蔬,到延安給毛主席報告豐收的喜訊。

    毛主席和工人、農民,常常在這山青水秀的地方,談論生産方法跟收成的好壞。

    毛主席也常常在清朗朗的延河邊散步,思考中國人民的現在跟将來。

     毛主席住的窯洞對面的山頭上,一早一晚就漫過牛群、羊群。

    農民和牧人常常望着毛主席那窯洞的窗子,唱着歌頌自己偉大領袖的曲調。

     毛主席在那青山綠水間的窯洞中,為中國人民解放進行了偉大的工作。

    毛主席在那樸素的住宅中,寫出了許多指導中國革命的不朽著作。

     夏秋交接的季節,是陝北最好的時日。

    早晨大霧罩着延安,罩着延安城周圍的山川和流水,幾十步遠,就什麼也看不清。

    霧氣裡,牲口的鈴铛聲怪中聽地響着,報告一天勞動的開始。

    遠處,霧氣罩着的山頭上,有人唱起了“信天遊”。

    這樸實優美的歌聲,是在歌唱共産黨和毛主席的功勞,歌唱勞動的愉快,歌唱美好的生活,歌唱幸福的愛情。

    紅豔豔的太陽光照射在寶塔山尖上的時光,霧氣像幕布一樣拉開了,延安城漸漸地顯在太陽光裡。

    城周圍的山坡上、溝渠裡,一片一片的人在聽課,在讨論學習中的疑難。

     肥實的山羊綿羊,在山坡上追逐跳蹦。

    放羊娃,坐在長着野花的山頭上,吹起了梅笛兒。

    滿山的谷子、高粱,随風搖擺。

    川道裡的果樹林邊,坐着的老年人,邊撚毛線邊哼小曲。

    有時候,誰家的姑娘,牽着一頭牛或是一對對的綿羊在河邊飲水。

    她一邊摩着自己的家畜,一邊呆呆地看寶塔倒在河裡的影子;那塔影随着水的波紋在抖動哩。

     太陽落山時光,延安是一片歡樂的歌聲。

    青年們在延安城邊唱:“黃河之濱,集合着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有的人,還在黨中央和毛主席住的窯洞下邊散步。

    延河邊成群的螢火蟲飛竄開來的時光,延安又沉入廣闊深刻的思想裡了。

     夜裡,延安城四面的山上,一層層窯洞的窗子上,一排排的燈光閃亮。

    你站在延安城向四面山上望去,直覺得四面都是萬丈高樓。

    在那萬千個閃光發亮的窗子裡,人們正用全部精力工作學習,思索真理。

    最重要的是,在這萬千閃亮的窗子裡,有毛主席和他的戰友的一些窗子。

    在這樣的夜晚,興許,毛主席和他的戰友正在那燈光下,思考全中國,思考全世界哩。

     天上有晶亮的星星,地下有朗朗的流水聲。

    民主聖地——延安的夜晚,該多美啊! 可是,如今——一九四七年三月十八日的夜裡,空曠曠的延安城躺在寒森森的黑暗裡。

    城南、城北,被敵人飛機轟炸倒的房子,已經燒了好幾天,房屋的木料早燒光了,晚上隻有點點火星在天空飄飛。

    街上除了準備最後撤退的治安工作人員和一群群由青年農民組成的自衛軍以外,機關工作人員、學生、老百姓,撤退得連一個也不見了。

    沒有歌聲沒有笑語,往日四面山上的萬盞燈光也不見了,隻有延河的水還照常不息地向東流去。

     十八日後半夜,有很多西北野戰軍的隊伍,從延安南川湧上來。

    他們是才從南線撤退下來的。

    一道道的手電光,劃破了無邊的黑暗。

    戰士們趁着手電光,看那城牆上、石崖上寫着的字: “中國共産黨萬歲!” “毛主席萬歲!” “我們要把蔣胡匪軍埋葬在延安!” “民主聖地延安是我們的,我們一定要回到延安來!” …… 戰士們默默不語地行進着。

    他們的腳步是沉重而緩慢的,仿佛他們有意放慢腳步,在這延安城裡多走一陣。

    部隊行列中,有時傳出了一些悲憤而短促的歎息聲。

    有一個戰士,身上還有火藥味,頭上綁着繃帶,繃帶上滲出了血。

    他邊走邊用手摸延安的城牆。

    有一個躺在擔架上的傷員,要求他的戰友,停住腳步,放下擔架,給他揭開被子,他要看一看延安。

    從他說話的聲音聽來,他像是剛剛從昏迷狀态裡蘇醒過來。

     部隊穿過延安城,分成兩股。

    一股順延安西川流去了,一股順延安東川流去了。

     延安北門外,王家坪村邊,站着許多威嚴的哨兵。

    王家坪溝口那片桃樹林子跟前,有許多軍事機關的人員,在等候出發命令。

    他們,有的人站在馬匹和文件馱子旁邊,有的在桃樹林裡來回走動,有的坐在桃樹下的石桌旁邊低聲談話。

    桃樹枝快吐綠芽了,噴出香味,帶來春天的氣息。

    一個小通訊員,折下一節桃枝放在鼻子下邊聞着。

     王家坪半山坡一個窯洞的窗子,讓燈光染成淡紅色。

    溝口等着出發命令的人,不停地望着那個窗子。

     遠處傳來一陣陣沉重的爆炸聲和機關槍的響聲。

     突然,有六個騎馬的人,從延安南川上來,穿過延安城出了北門,向右首一拐,催馬*#過延河。

    他們下了馬;其中有兩個人把馬交給别人,穿過桃樹林,向王家坪的山坡上走去。

     兩個騎兵通訊員,拉着馬在河邊來回遛。

    兩個幹部模樣的軍人,一人點起一支煙,站在河邊。

    他們不停地望着王家坪半山坡那閃亮的窗子。

     “天快明了。

    無明敵人就可能到延安。

    可是彭副總司令還在這裡!”這人轉身問身後的人:“咱們旅長、政治委員去見彭總,時間該不會長吧!” “怎麼會長?這是什麼時候呀!” 兩個幹部好一陣工夫都默默不語,像是各人都集中注意力,在看自己手指中間那紅星星的煙頭。

    其中一個人粗粗地出了一口氣,像是很惱火。

     “我們在延安以南和西南抗擊了這幾天,是夠敵人嗆的!” “我們的戰士是很英勇啊!南線,胡宗南向我們進攻的兵力,有十四五萬。

    我們一共五千人,就抗擊了七天,殺傷敵人五千多,又打死了四十八旅旅長何奇。

    不過,最關緊要的還是我們抗擊部隊争取了時間,掩護了黨中央和延安各機關、學校、群衆安全轉移。

    就這一下,便敲碎了敵人企圖突然襲擊延安、打擊我們黨中央的陰謀。

    ” “我們打是打得很好,但是還要撤退……有什麼辦法?戰争需要這樣嘛……再過兩三個鐘頭,延安就可能落到敵人手裡!這無論如何是讓人難受的!”這位軍人用手輕輕地攪着河水,獨自說:“唉!延河啊,延河……”他們不由得眼光就轉向左前方的山峁——黨中央和毛主席住過的楊家嶺和棗園村。

    其中一個人說: “我們中央機關和毛主席,大概撤退到延安北邊什麼地方了!” “現在,我們能最後再去看看楊家嶺和棗園村,——”“嗬,燈光!” 他們正前方王家坪的山根下,在桃樹林的跟前,有燈光閃亮:一盞,兩盞,三盞……。

     天地間是黑漆漆的一片。

    河兩岸是黑糊糊的大山。

    遠處,悶聲悶氣的爆炸聲滾過天空,空氣中還有硝煙味。

    沉默的延安城,像在思索着馬上就要來到的災難。

    可是在這樣情景下,人們看見了燈光,那樣明亮的燈光。

    這景象,讓人想起茫茫的大海裡,有一艘挂着桅燈的輪船,在狂風暴雨的黑夜裡乘風破浪,按照航線,向它的目的地駛馳。

     燈光,從這幾個軍人面前二十多公尺遠的地方閃過去了。

     他們看清了:那是一條長長的隊伍行列。

    行列前頭,有人提着幾盞馬燈。

    行列中間是馱電台、文件、行李的騾馬;最後邊走着的人像是戰鬥部隊。

     這一支隊伍的出現,給延安城周圍帶來非常嚴肅的氣氛。

     他們走得很慢很整齊。

    人們可以聽見鎮靜的腳步聲,夾着延河的流水聲;兵器輕微的撞擊聲,戰馬的鐵掌聲。

    他們中間有很多人像是邊走邊望延安城。

     站在河邊的這幾個軍人,注視着燈光和人影,不聲不吭。

     他們身邊的戰馬,揚起頭豎起耳朵,也像是在聽什麼動靜。

    突然,這幾位軍人心情快活,精神煥發。

    他們那因我軍要從延安撤退而悲憤的心情完全消失了。

    仿佛,他們現在不是要從這座偉大的山城撤退,而是剛收複了這莊嚴的聖地。

     他們望着那明亮的燈光和那隊伍行列經過清涼山下,向延安東川飛機場和橋兒溝那個方向,緩緩地移去。

     那兩個去見彭總的軍人,從山坡下來向河邊走來。

     河邊站着的兩個幹部,向前跑了幾步,問:“旅長,你見彭總了嗎?他說什麼啦?” “彭總說,黨中央的指示是非常英明的:我們守延安,我們就把包袱背上咯;我們放棄延安,敵人就把包袱背上咯。

    他還說,不要急躁,打仗的機會多得很;敵人永遠占不到我們的便宜,他們是要倒楣的,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将來還是如此。

    ” “旅長,彭總也很氣憤吧?” 站在旅長身後的那位旅政治委員說:“看不出來。

    彭總倒是給我們叮咛:要謹慎;要懂得一個一個地奪取敵人陣地,一點一滴地積蓄自己的力量的道理。

    彭總說,毛主席一再指示: 延安是要保的,因為我們在延安住了十年,挖了窯洞,吃了小米,學了馬列主義,培養了幹部,領導了中國革命,全中國、全世界都知道有個延安。

    但是延安又不可保,因為美帝國主義支持下的蔣介石,調集了幾十萬軍隊,有飛機、坦克、大炮,我們隻有兩萬多人,靠的是小米加步槍,這就決定了不可能一下子把幾十萬敵人消滅。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這是很明白的道理。

    那種不顧自己力量硬要拚命蠻幹的想法,是不對頭的!” 那位旅長坐在一塊石頭上,望着黑烏烏的延安城,說: “黨中央讓我們主力部隊在延安東北六七十裡的青化砭地區集結待命;另外,又派一小股部隊朝延安西北的安塞川方向,節節後退,誘擊敵人,迷惑敵人,以便我們主力部隊相機打擊他。

    看來,我們是給胡宗南把什麼都安排好啦。

    我臨走的時候,彭總對我說:敵人到延安撲一個大空,政治上不利,軍事上更是什麼也撈不到。

    但是敵人因為占領延安,一定非常狂妄驕傲,輕視我軍。

    他們除了拿部分兵力固守延安和保護補給線以外,主力部隊必然尋找我軍進行決戰。

    我們在延安西北地區誘擊敵人的部隊,就是要迎合敵人找我主力部隊決戰的心理,讓敵人先到安塞縣一帶再撲一次空,挫挫敵人的銳氣。

    ” 那位旅政治委員說:“黨中央指揮我們向東,指揮敵人向西,不僅是讓敵人再次撲空挫敵人銳氣,而且為了使敵人發生過失。

    我軍以逸待勞,利用他的過失……”他左手在空中一掄,“往後的事,就看你們這些打手了。

    ”他回頭望望王家坪半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