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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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絕緣的偏僻山野去,做一個與世無争的鄉村教師。

    ”呂品說:“我看支完教,你幹脆留下來得了。

    ” “我聽你的。

    ”陳東說,“不過你得常來看我,我跟你把酒話桑麻。

    ”呂品說:“如果真的将你留下來,你怕要哭鼻子了。

    ”陳東笑着說:“總不至于吧,我原來不就在鄉村中學待過麼?”呂品說:“原來是原來,現在是現在,此一時,彼一時。

    ”陳東說:“這倒也是。

    中國的儒士骨子裡總有一種隐逸情結在作怪,實際真隐士并沒幾人。

    ”呂品說:“大隐隐于市,支完教,你還是回你的财政局,去追你的名,逐你的利吧。

    ” 說到名和利,兩人的話題免不了又回到了俗世。

    呂品說:“你口口聲聲的,左一句古人,右一句隐逸,可我看你為人處世蠻有一套的,你下來支教,局長還用小車親自送你到點上。

    ”陳東說:“我也覺得這次領導對我好像太器重了點,心裡一點底也沒有。

    ”呂品說:“這是你在領導心目中有分量。

    ” 陳東搖搖頭,滿腹心事的樣子。

    而後陳東就把憋在心裡的一些想法,毫無保留地對呂品說了出來。

     原來海懷寶也有一些文人的底子,20世紀80年代初還在報刊上發表過一些短文章。

    但他這人很實際,意識到自己在文學上難得有太大的前途,便及時改弦易轍,研究起經濟來了,在經濟刊物上發了兩篇有些影響的論文,憑此成功地調進了市經研室,幾年下來,竟從科員到科長,再到副主任,不大不小成了處級領導。

    當了領導,也就不必爬格子了,一門心思走上層路線,最後将市财政局局長的寶座挪到了屁股底下。

     最讓陳東沒法忘懷的,還是海懷寶上任沒幾天的那件事情。

    當時海懷寶剛到局裡上班,因胃病不得不住進了醫院。

    這一下全局上下都忙碌起來,特别是科長、副科長們都紛紛前往醫院探望,好像比自家的老子住了院還着急。

    陳東那一陣正為月底的一個筆會趕稿子,沒把海懷寶住院這事往心上擱。

    等稿子寫就,海懷寶已經出院,陳東也就不好意思再提着禮品上他家去了,完全放棄了一次讨好領導的機會。

    這還不打緊,偏偏又在海懷寶面前說了句不該說的話,為自己的前程栽下了一根惡刺。

     那是海懷寶出院後的第三天下午,陳東躲在資料室裡将筆會稿改定,情緒飽滿地走出辦公樓,準備下班回家。

    不知不覺就與海懷寶以及另外幾位科長碰到了一起。

    陳東的文學創作在這座城市裡小有名氣,海懷寶作為曾經的文人對此略有所聞,這天下午順便就問了陳東一句,現在還寫不寫作品? 也許是半搭子文人那不值一文的猖狂,也許是對自己剛剛改定的作品太得意,陳東有些忘乎所以了,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流沙河的兩句話,随意就說了出來。

    那兩句話是:偶有文章娛小我,獨無興趣見大人。

     話一出口,陳東就後悔了。

    他深知作為财政局長的海懷寶,雖然還不是什麼大官,但在陳東這等小民而且又是他的部下的面前,的确算得上大人了,陳東竟敢對大人無興趣,不是吃了豹子膽嗎?陳東斜眼望望海懷寶,盡管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陳東還是在他臉上瞥見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味殊異的表情。

     此後,一直到如今,陳東便在副科長的位置上待着不再有所長進。

    他也知道這不能完全怪這句不該說的話,比如舍不得時間陪領導釣魚打牌,卻獨自躲在家裡爬格子;比如老是記不得領導以及領導夫人、領導嶽父嶽母、領導幹媽幹爹的生日;比如領導每次搬家,每次傷風感冒在家休息,他都是事後多天才偶有所聞,等等,就是原因之一之二之三之四之五。

    但陳東可以肯定,這句話是幫了倒忙的。

    陳東于是對自己轉正的事,越來越不抱希望。

    他有自知之明。

     沒想到這次市委給财政局分配支教任務後,海懷寶竟跑到陳東家裡做動員,還在市支教辦挂上自己的名字,以示對陳東的重視。

    還親自用小車送陳東來到點上。

    還在陳東面前透露了要給他轉正的意思,使陳東竟然悄悄地激動了一回。

    隻是陳東還是感到底氣不足,總覺得好事并不那麼容易降臨到自己頭上。

    海懷寶在官場上混迹了那麼多年,他們這種人某些方面的智商可是陳東這種書呆子無法與之相比的。

     不過陳東還是心存僥幸,以為這麼多年過去,海懷寶早忘了他那句狂妄的屁話。

    “大人不計小人過嘛。

    ”陳東不無自嘲地對呂品笑道。

     呂品把自己的目光從陳東身上移開去,望着天邊的半邊夕陽,說:“想不到你們機關裡的人和事還這麼微妙,真是難為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