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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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ot怎麼老不聽見說?"她有病, 她有病是兩便,大家可以名正言順的不找她,她自己也有個藉口。

    他們現在怎麼樣?他們有錢,現在還是那冬姑娘?幾個孩子了? 孩子太多,看上去幾乎一般大小,都是黑黑胖胖的,個子不高,長得結實,穿着黃卡其布短褲,帆布鞋,進附近一個弄堂小學。

    到了他們這一代,當然都進學堂了。

    家長看不起這些學校,就揀最近、最便宜的,除此以外也無法表示。

    放了學回來,在樓下互相追逐,這間房跑到那間房,但是一聲不出,隻聽見腳步響,像一大群老鼠沉重地在地闆上滾過來滾過去。

    樓下盡他們跑,他們的父母搬到樓下住了。

    那一套陰暗的房間漸漸破舊了,加上不整潔,像看門人住的地下層,白漆拉門成了假牙的黃白色,也有假牙的氣味。

    下午已經黑赳赳的,隻有玉熹煙鋪上點着燈。

    冬梅假裝整理五鬥櫥上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見旁邊沒人,往前走了兩步,站在煙鋪跟前。

    她的背影有一種不确定的神氣,像個小女孩子,舊絨線衫後身往上縮着,斜扯着粘在大屁股上方,但是仍舊稚拙得異樣。

    買煤的錢到現在也沒給。

    僵着脖子,并沒有稍微動一動,指着樓上。

     玉熹袖着手歪在那裡,冷冷地對着燈,嘴裡不耐煩地嗡隆了一聲,表示他不管。

     一群孩子咕隆隆滾進房來,冬梅别過身去低聲喝了一聲,把他們趕了出去。

     樓上因為生病,改在床上吸煙,沒有煙鋪開闊,對面沒有人躺着也比較不嫌寂寞。

    一個小丫頭在床前挖煙鬥,是鄭媽領來給她孫子做童養媳的,揀了個便宜,等有便人帶到鄉下去,先在這裡幫忙。

    銀娣叫她小丫頭,也是牽冬梅的頭皮,有時候當着冬梅偏要罵兩聲打兩下。

    現在堂子裡成了暴發戶的世界,玉熹早已不去了,本來是件好事,更一天到晚縮在樓下。

    這冬梅太會養了,給人家笑,像養豬一樣,一下就是一窩。

    她這樣省儉,也是為他們将來着想,照這樣下去還了得?這年頭,錢不值錢。

    前兩年她每天給玉熹三毛錢零用。

    堂子裡三節結帳,不用帶錢的,不過他吃煙的人喜歡吃甜食,自己去買,出去走走,帶逛舊貨攤子,買一隻破筆洗,一錠墨,刻着金色字畫,半隻印色盒子,都當古董。

    自己家裡整大箱的古玩,他看都沒看見過,所以不開眼。

    三毛錢漸漸漲成一塊,兩塊。

    改了儲備票又一直漲到二百塊,五百塊。

    今年過年,大家都不知道給多少年賞。

    向來都是近親給八塊,至多十塊,遠親四塊。

    照理應當看她給多少,大房不在上海,她是長房,不能比她多給。

    所以她生氣,那天蔔二奶奶來拜年,她攔着不讓她多給錢,就把這話告訴她,讓她傳出去給姚家這些人聽聽,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現在大房搬到北邊去了,老九房隻有兒子媳婦,九老太爺夫妻倆都過世了。

    這些親戚本家就是老九房闊,不過從前有過那句話,九老太爺這兒子不是自己的,其實不是姚家人,不算。

    剩下還就是她這一房還像樣,二十年如一日,還住着老地方,即使旺丁不旺财,至少不至于像三房絕後。

    大房是不必說了,家敗人亡,在北京,小女兒又還嫁了個教書的,是她學校的老師。

    人家說女學堂的話,這可不說中了?大奶奶不願意,也沒辦法,總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是師生戀愛,"大家隻笑嘻嘻地說。

    "從初中教起的"。

    年紀那麼小!二兒子在北京找了個小事當科員,娶的親倒是老親,夫妻太要好了,打牌,二少奶奶在旁邊看牌,把下颏擱在二少爺肩膀上。

    大奶奶看不慣,說了她兩句,這就鬧着要搬出去住——還打牌!人家還是照樣過日子。

    大太太現在可憐羅, 她大兒子在上海,到底出過洋的人有本事,巴結上了儲備銀行的趙仰仲,跟着做投機、玩舞女。

    他少奶奶也陪着一班新貴的太太打牌,得意得不得了。

    等日本人倒了怎麼樣?德國已經打敗了,日本也就快了。

    她對時事一向留心,沒辦法,凡是靠田上收租的,人在上海,根在内地,不免受時局影響。

     現在大家又都研究"推背圖",畫的那些小人一個個胖墩墩的,穿着和尚領襖褲,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