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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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布滿皺紋黝黑的臉。

    眼前剩下的是現實世界,夢的世界被一點點地替換掉了。

     他現在位于阿肯色州的碩尤,他的名字叫尼克·安德羅斯,他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未曾聽見過“吉它”的聲音……但是他還活着。

     他從床上坐起來,把腿挂在床邊來回晃動,看着傷口,腿消腫了一些。

    僅僅感到一點抽痛。

    我的傷口正在愈合,他想着,真是如釋重負。

    我認為我會好起來的。

     他從床上站起身,穿着短褲,一瘸一拐地往窗邊走去。

    腿是僵硬的,但這種僵硬是可以通過一些運動來消除的。

    他放眼窗外這個甯靜的小鎮,已經不是以前的碩尤了,而是碩尤的屍骨,他知道他今天就必須走。

    他不會走得太遠,但起碼有個開始。

     去哪兒?好,他認為自己知道。

    夢隻是夢,但開始時他能去西北部。

    往内布拉斯加走。

     7月3日下午,大約1點15分,尼克騎着自行車出了小鎮。

    清晨他打起背包,又裝了些盤尼西林以備用,還有一些罐裝食品。

    他喝飽了坎培爾的西紅柿汁,包亞德廚師的包子,這兩樣都是他最喜歡吃的。

    他裝了幾盒手槍子彈,帶了個水壺。

    走上馬路,他在車庫裡尋覓直到他發現他所想要的東西。

    一輛剛好适合他體重的十速自行車。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主街道慢速行駛。

    他受傷的腿也開始發起熱來。

     他往西行駛,影子也騎着自行車跟随着他。

    他駛過城郊雅緻但冷冰冰的房子,那些房子支隊依然站立在蔭影中。

     當天晚上他在碩尤以西10英裡的一間農舍宿營。

    到7月4日傍晚之前他就快到俄克拉荷馬州了。

    睡前,他站立在另一個農場裡,仰面朝天,看見一顆流星帶着一道白色的火光劃破夜空。

    他認為自己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東西。

    不管将來會遇到什麼情況,他很高興自己能活着。

     第41章 8點30分,拉裡在朝霞和鳥鳴聲中醒來。

    這一切都使他興奮異常。

    離開紐約城之後,每天都可以迎來陽光和鳥鳴聲。

    如果你喜歡的話,還有一樣額外的吸引你的東西,一件免費贈送的禮物——空氣,清鮮而純淨。

    甚至麗塔也注意到這一點。

    他一直在想:好,形勢進展如我所願。

    隻要你不想人類對地球做了些什麼,你還會感覺更好。

    它會讓你懷疑是否像明尼蘇達北部地區。

    俄勒岡以及落基山脈的西岸這些地方的空氣聞起來都是這種感覺呢。

     拉裡躺在雙人睡袋中的一側,頭頂上是雙人帳篷的低矮的帆布頂,帳篷7月2日早晨在帕賽伊克裝進旅行袋的。

    拉裡記得幸存者之一斯佩爾曼試圖說服拉裡和他以及其他兩三人一起野營旅行的時候。

    他們打算去東部,在維加斯呆了一晚,然後再去科羅拉多州一個叫愛之地的地方。

    他們将在愛之地的山裡面宿營5天左右。

     拉裡嘲笑道:“為了去約翰丹佛,你可以離開落基山脈所有的高山,你們回來時,身上将滿是蚊蟲叮咬的疱疹,或是在林中拉屎時被有毒的常春藤劃傷的痕迹。

    現在,如果你改變主意,決定在維加斯的達内斯露營5天的話,請給我一個鈴铛。

    ”但是也許它可能會是這樣,在你自己看來,沒有人與你争辯(除了麗塔,他猜想她能容忍他的争辯),呼吸新鮮的空氣和夜晚用不着翻來覆去地沉睡。

    砰的一聲就能進入夢鄉,就像有人當頭給你一錘。

    沒有什麼問題,除了明天你要去何處以及你會花多少時間,真是太妙了。

     今天早上在佛蒙特的本甯頓,沿着9号高速公路往正東方行駛,今天早上的确有點特别,老天作證,今天是7月4日,獨立日。

     他從睡袋裡坐起來,探過身子看了看麗塔,她仍然像一盞滅了的燈火一樣,什麼也看不見,除了睡袋下身體的線條,還有她一頭蓬松的頭發。

    不過,他今天早上不叫醒她。

     拉裡打開睡袋的一側,從裡面爬出來,光着屁股,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過了一會兒周圍的空氣自然而然暖和起來。

    也許會有70度。

    美好的一天又要開始。

    他爬出帳篷,站立起來。

     停在帳篷邊的是一輛1200-CC型哈裡-戴維森摩托車,黑色鍍鉻合金的。

    和睡袋與帳篷一樣是在帕賽伊克搞到的。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駕駛過三輛汽車,其中兩輛因嚴重的交通堵塞被迫停在路上,第三輛陷在納特利以外的淤泥裡,當時他想繞過兩輛相撞的卡車。

    所以現在就改用摩托車,發生交通事故時它照樣可以低速行駛。

    遇上交通堵塞時,它可以沿着路邊或人行道行駛。

    麗塔并不喜歡摩托車——坐在後坐上讓她感到緊張,她拼命的抓住拉裡,她也認為這是唯一實用的解決方式。

    人類最終的交通堵塞就是一場精彩的比賽。

    自從他們離開了帕賽伊克到這個縣,他們就節省了很多時間。

    到7月2日晚之前他們已經再次穿過紐約州在闊裡維爾郊區立起了他們的帳篷,西邊是霧朦朦的、神秘的卡茨基爾。

    3日下午他們轉向東方,夜幕降臨時到達了佛蒙特。

    現在正在本靈頓。

     他們在城外的一座高地上宿營,拉裡赤身裸體在摩托車旁撒尿時,他俯看到的新英格蘭市就像是郵票上的圖案一樣。

    兩座簡潔的白色教堂,高聳的尖頂似乎要刺穿清晨藍色的天空;一所私立學校,灰色的建築,纏滿了常春藤;一座工廠;兩座紅磚學校建築;夏季茂密的樹林穿上了綠色的裙裝。

    畫面中唯一讓人難以捉摸的謬誤就是工廠沒有冒煙,還在許多閃閃發光的玩具車輛以奇怪的角度停在主街道上,而這就是他們要走的高速公路。

    但是在這怡人的甯靜之中(也就是寂靜,除了偶爾有小鳥在叽叽喳喳地叫鳴聲之外),拉裡有可能已經體驗到她的那種感受,如果他認識伊爾瑪·法耶特的話,這種感覺就是:身處這樣的環境,再大的失落也算不了什麼。

     除了在7月4日以外,他認為自己仍是一名美國人。

     他清了清嗓子,吐了口唾沫,哼了一會兒歌,想找找自己的音高。

    他深吸了一口氣,清晨的微風拂過了裸露的胸膛和屁股,頓時覺得心怡氣爽,高歌一曲。

     “噢!嗨,在黎明的晨曦中, 在黃昏的最後一束光芒中, 你能看見,我們在如此自豪地歡呼什麼嗎?……” 他一直唱着這首歌,面向本靈頓,偶爾滑稽地翹起屁股,最後再扭擺幾下,因為麗塔可能此時正站在帳篷門邊沖他微笑。

     他最後迅速地朝着他認為可能是本靈頓法院的方向敬個禮,轉過身來,想起要想在美國開始新一年的獨立生活最好的方式,就是要有一個好的地道的美國女子作為作愛對象。

     “拉裡·安德伍德,愛國青年,祝願你們結為恩愛夫妻……”,但是帳篷門仍然開着,他突然感到一股沖動。

    他堅決地壓制住這種沖動。

    她總是不能與他協調起來。

    就這個原因,當你們能夠認識到這一點時,并可能解決時,你們卻在往成年人的關系發展。

    自從那次在隧道裡的慘痛經曆後,他一直在非常努力地和麗塔相處,他認為自己已經做得相當不錯了。

     你必須把你自己置身于她的位置,關鍵就在這兒。

    你必須認識到她比以前更成熟了,她已經習慣于在自己的大半生中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對于她來說要去适應這個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世界自然會困難些的。

    他發現麗塔把所有的避孕藥物都随身帶着,放在一個有螺旋蓋的果汁瓶裡。

    黃膠囊、安眠酮、達爾豐,還有其他一些她稱作是“我可愛的興奮劑”之類的藥品。

    那些小的興奮藥品是紅色的。

    其中三粒有一顆墨西哥龍舌蘭顆粒。

    吃後你會興奮不已,整天搖擺不停,他不喜歡這種藥,因為它會使你颠簸不定,來回轉悠,就像是背上有隻猴子一樣。

    一隻和金剛一般大小的猴子。

    他不喜歡這種藥,還因為當你準備往有奶酪的方向走去時,就像是往臉上重重地一擊一樣,是不是?她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嗎?她為什麼在夜裡還久久不能入睡呢?他肯定沒有這樣的情況。

    是他對她照顧不周嗎?但他确信自己沒有。

     他回到帳篷,躊躇了一會兒。

    他也許應該讓她睡覺。

    也許她累壞了。

    但…… 他看了看老斯帕奇,老斯帕奇不想讓他睡覺。

    哼着那首叫《星星點點的香蕉》,一首老歌又使他興奮起來。

    拉裡掀開帳篷蓋,爬了進去。

     “麗塔?” 呼吸了清晨外面的清鮮空氣之後,讓他精神百倍,要是他不出來的話,現在肯定還是睡意綿綿呢。

    帳篷因為通風較好,所以氣味還不是十分濃烈,但是已經夠濃的了:那種嘔吐和生病的酸酸的味道。

     “麗塔?”看着她睡得那麼沉靜,他突然感到一陣緊張,隻看見她那幹枯蓬松的頭發露在了睡袋外面。

    他跪下身子往她那兒爬去,嘔吐物的味道更加沖鼻,他感到胃部一陣抽搐。

    “麗塔,你怎麼了?快醒醒,麗塔1 沒有絲毫動靜。

     他幫她翻過身來,睡袋的拉鍊半開着,好像她在夜裡曾掙紮着爬出來,也許是意識到自己怎麼回事,于是就拼命掙紮,但沒有成功,而他卻一直在她身邊沉睡着,真是個老落基山脈先生。

    他幫她翻過身,一個藥瓶從手中滾了出來,她半睜着眼睛,眼珠就像是兩個色澤昏暗的雲紋大理石,溢滿了綠色的令人作嘔的東西。

     他盯着她那張僵硬的面孔看了似乎好長一段時間。

    他們差不多是鼻子貼鼻子,帳篷好像越來越熱,就像是8月下旬下午時分的閣樓一樣,直到後來下了一陣雷陣雨才得以冷卻下來。

    他的頭好像在不停地膨脹。

    她嘴裡全是那些髒兮兮的污物。

    他的目光總是離不開這些東西。

    腦子裡就像是一隻被獵狗追逐的兔子一樣,一直在萦繞着一個問題:她死後我和她睡了多長時間?太惡心了,太惡心了。

     他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從帳篷裡的地毯上爬出去,一直到外面的空地,兩膝擦破了皮。

    他認為自己會嘔吐,然而他盡力控制,希望自己不會,他最痛恨嘔吐了,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