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8章

關燈
,生怕他飛走了似的。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他又絕望地反複道。

     法蘭妮緊緊地抱着他,她在過去三周半時間裡的所有想法,她的“最易破碎的混亂”統統都被她置之腦後了。

    她曾時刻提防着不要流露自己的感覺。

    和哈羅德的情形已大有千鈞一發之勢。

    即使現在,她也沒有流露出對斯圖的真實感受,沒有完完全全地流露出來。

    她給予他的并不是情人之間的那種擁抱,而隻是幸存者之間相互依存的擁抱。

    斯圖似乎理解了這點。

    他擡起手也緊緊地抱住了她的兩肩,血手印印在了她的卡叽布襯衫上,讓她看上去像是在一場不光彩罪行中的同謀。

    遠處某個地方烏鴉在叫喚,近處佩瑞開始哭泣。

     哈羅德·勞德沒能理解幸存者之間和情人之間擁抱的差别,他帶着越來越明顯的懷疑和害怕盯着法蘭妮和斯圖。

    過了一會兒,他憤怒地沖向樹林,直到晚飯後很久才回來。

     第二天早晨她醒得很早。

    有人在搖晃她。

    我睜開眼會發現是格蘭或哈羅德,她迷迷糊糊地想。

    我們要再經曆一次,我們要再來一次直到弄對了它,那些不能從曆史中吸取教訓的人…… 但搖她的人是斯圖。

    天已露出一絲魚肚白,晨霧中清晨就像裹在薄沙當中的亮澄澄的金子。

    其他人還在睡覺。

     “怎麼啦?”她坐起身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我又作夢了,”他說,“不是那個老婦人,是另一個……另一個人。

    黑衣人。

    我害怕極了,所以我……” “别說了,”她打斷他,被他臉上的表情吓着了,“請說你真正想說的話。

    ” “是佩瑞。

    佛羅那。

    佩瑞從格蘭的袋子裡拿了佛羅那。

    ” 她屏住了呼吸。

     “噢,上帝,”斯圖斷斷續續地說,“她死了,法蘭妮。

    上帝,這真是一片混亂。

    ” 她試圖說點什麼但終于沒能說出來。

     “我想我得把其他兩個人也叫起來,”斯圖心不焉地說。

    他摸着粗糙而長着胡子的兩頰。

    法蘭妮還能記起昨天擁抱時它們貼着自己臉頰時的感覺。

    他轉身看着她,滿臉疑惑地問,“何時才能結束?” 她輕輕地說,“我想永遠不會結束。

    ” 他們在晨曦中互相注視了很久。

     [摘自法蘭妮·戈德史密斯的日記] 我們今晚在代爾島(紐約)西部駐紮下來,終于上了80-90号高速公路。

    昨天下午碰見馬克和佩瑞(你不認為這是個好聽的名字嗎?我可認為是這樣。

    )的興奮勁兒已經或多或少地消退下去了。

    他們同意加入我們……事實上,是他們在我們之前提出這個建議的。

     這并不是說,我認為哈羅德會提出這個建議。

    你該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對他們帶的一些真家夥,包括半自動來福槍(兩支)都有一些厭惡(我想格蘭也是這樣)。

    但大部分時候,哈羅德總是要說點什麼或作出點什麼,要知道,他必須讓人們意識到他的存在。

     我想我寫了無數頁關于哈羅德心理的日記,如果你到現在還不了解他,你也就不會了解他了。

    在他滿口大話的外表下,掩藏的卻是一個毫無安全感的小男孩。

    他從沒有真正意識到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

    他的一部分思想——我想,應該是大一部分——仍然相信總有一天他那些高中時代的同窗會從墳墓裡站起來朝他扔彈丸,或者叫他“挨打的勞德”。

    就像埃米所說的他們過去常幹的那樣。

    有時我想我們沒有在奧甘奎特走到一起的話,對他來說也許會好一點(對我也一樣)。

    我是他舊日生活的一部分,我曾是他姐姐的好朋友,等等,等等。

    我和哈羅德之間不可思議的關系總結起來就是:在我知道了現在所知道的一切之後,看起來盡管有些奇怪,但我仍願意挑哈羅德出來做朋友而不是埃米。

    後者總是對駕着漂亮汽車的男孩和各類奇裝異服羨慕不已,是一個(請原諒我對死去的人還說三道四,但說的這些都是事實)地道的奧甘奎特勢利小人,隻有一個終年住在小鎮上的鄉巴佬才會那樣。

    哈羅德雖然有些古怪,但要冷靜理智得多,當然是他不集中所有精力做一個挑三揀四令人讨厭的人的時候。

    但哈羅德一定不會相信競然有人會認為他是理智的。

    他的一部分思想非常守舊。

    他決心背負着他遇到的所有問題,背負到這個不怎麼活躍的新世界中來。

    他最好将所有問題和最愛吃的巧克力棒棒糖一起裝到旅行包裡。

     唉,哈羅德,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備忘:吉萊特鹦鹉。

    “請别擠。

    ”走動的投手常說,“噢……呀1“O.B.衛生棉條由一位婦科醫生發明。

    颠倒星條旗。

    行屍走肉人的夜晚。

    唉,後一個詞太容易讓人聯想到家了。

    我就此擱筆。

     下午飯時我們對這些天來的噩夢作了長時間的嚴肅讨論,以至于停下來吃飯的時間比預計的要長了很多。

    順便說一句,我們現在在紐約巴達維亞的北部。

     昨天,哈羅德非常漫不經心地(對他來說是這樣)建議我們加大佛羅那的劑量來看看能否打破夢循環,這是他的叫法。

    我同意了他的建議以免被人看出破綻,但實際上我仍打算把發給我的藥藏起來,因為我不知道它會不會對腹中“孤獨的徘徊者”造成傷害(我希望他是孤獨的,我可不敢保證我能受得了雙胞胎)。

     關于佛羅那的建議被采用之後,馬克作了一番評論。

    “你們知道,”他說,“這類的事情真不值得考慮太多,第二,我們似乎都把自己想成了摩西或耶和華,好像能聽到上帝打來電話。

    ” “那個黑衣人并不是從天堂打過電話來,”斯圖說,“如果是個投币電話的話,它也是從低得多的地方。

    ” “這就是斯圖吓唬人的方式。

    ”法蘭妮尖聲說道。

     “可那是一個很好的解釋,”格蘭說。

    我們都看着他,“噢,”他繼續道,“如果你從一個理論角度來看,我們就像天地之間連結着的繩上的一個結,對吧?如果還有任何流感幸存者的話,他們也一定會感覺到我們的。

    ” 這讓馬克笑得直搖頭。

    我沒完全弄明白他的意思。

    但我也沒說什麼。

     “我認為整件事都很可笑,”哈羅德播話道,”你該講到埃德加懸念和靈魂轉世了。

    ” 他發錯了一個音,我糾正了他,他沖我皺眉頭,很典型的哈羅德皺眉方式。

    他可不是那種感激你能指出他的錯誤的人,唉! “當一些有悖常理的事情發生時,”格蘭說,“最合适的也是最符合内在邏輯的解釋就是神學的解釋。

    這就是為什麼心靈感應總是和宗教相聯系,一直延續到今天,而且治愈了不少信徒。

    ” 哈羅德開始小聲反對,但格蘭繼續着。

     “我個人内在的感覺是心靈感應……心靈感應是我們身體的一部分,以至于我們很少注意到它。

    很多人排斥這種感應,所以它不常引起人們的注意。

    ” “為什麼?”我問 “因為這是一個消極因素,法蘭妮。

    你們讀過卡姆·斯湯頓關于1958年火車飛機事故研究?最初登在社會學雜志上,後來被新聞雜志到處轉載。

    ” 我們都搖搖頭。

     “你們應該看看的,”他說,“卡姆·斯湯頓是被我20年前的學生稱作“真正聰明絕頂”的人物——他是一個臨床社會學家,熱衷于研究超自然的事物。

    他在深入第一手研究之前就寫了許多關于現實和超自然相聯系的文章。

     哈羅德對此嗤之以鼻。

    但斯圖和馬克卻帶着微笑傾聽,我想我也是。

     “那就告訴我們有關飛機和火車的事吧。

    ”佩瑞說。

     “好的。

    卡姆·斯湯頓收集了從1925年起關于50多架飛機失事的資料和從1900年起200多起火車事故的資料。

    他将所有這些資料都輸入到一台微機中。

    作為基礎,他将三個因素聯系起來考慮“乘坐在這些失事的交通工具中的人;死亡者;交通工具的載客量。

    ” “看不出來他想證明什麼。

    ”斯圖說。

     “等着,他接着又輸了第二批數據——這次是沒有出事的數量和前一批相等的飛機和火車。

    ” 馬克點點頭,“一個主導群體和一個實驗群體,看上去很嚴密。

    ” “他得出的事實很簡單,但這一事實的内涵卻很驚人。

    在研究了整整16張數據表格之後才得出了如此簡單的事實,倒真不是件很光彩的事。

    ” “什麼事實?”我問。

     “坐滿了人的飛機和火車極少出事。

    ”格蘭說。

     “簡直是胡說八道。

    ”哈羅德大叫。

     “完全不是,”格蘭平靜地說道,“這就是斯湯頓理論,計算機也幫他證實了這一點。

    在飛機或火車事故中,這些交通工具的載客量是61%,在沒出事的飛機或火車中,載客量約為76%。

    根據微機數據,大概有15%的差别,這種明顯差别的意義是重大的。

    斯湯頓指出,從數據角度來看,3%的差别就值得引起注意,他是對的。

    這個差别都有得克薩斯那麼大了。

    斯湯頓得出的結論是人們知道飛機和火車将要出事……他們毫無意識地預感到将來。

    ” “薩莉大嬸在61号班機從芝加哥飛往聖地亞哥之前患上了嚴重的胃痛。

    當這趟班機墜毀在内華達沙漠的時候,每個人都說,嗨,薩莉大嬸,肚子痛可真救了你的命。

    但直到卡姆·斯湯頓調查這次事故之前,沒人意識到那趟班機竟然有30個人事先都患上了肚子痛或頭痛,或腿上出了點什麼毛病,總之,身體在告訴人們的大腦,有什麼事會不太正常。

    ” “我真不敢相信。

    ”哈羅德說着痛苦地搖搖頭。

     “你們知道,”格蘭繼續說,“在第一次讀到卡姆·斯湯頓文章之後約一周,一架大型客機在洛根機場失事,機上的人全都當場死亡。

    我在事後訪問了洛根機場的大型客機辦公室。

    我告訴他們我是曼徹斯特聯合領導報的記者,這當然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我說我們在作一項關于失事飛機的調查,問他們能不能告訴我,那架飛機有多少乘客因故沒有乘坐。

    那人看上去吃了一驚,因為他說機組人員也曾談論過這事。

    沒來的乘客是16人。

    我問他,從丹佛到波士頓的747飛機缺席乘客的平均數是多少,他回答說是3個。

    ” “3個1佩瑞驚歎了一聲。

     “對。

    那人還提到,那趟班機起飛前有15個人取消了訂票,平均數字卻是8。

    所以,報紙上講的洛根空難,94人喪生真應該改成洛根空難,31人幸免。

    ” 接下來,我們圍繞心靈感應談了很多,遠離了我們“夢”的主題,也忘了讨論它究竟是不是上帝的預示。

    重新提到這事兒的是斯圖,他問(在哈羅德滿臉厭惡地走開了之後)了一個問題,“如果我們都有心靈感應的話,為什麼當一個所愛的人死去或我們的家園被狂風卷走時我們不知道呢?” “的确有這樣的事,”格蘭說,“但我得說,它們可不太常見,也不太容易借助微機進行驗證。

    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我有一個理論……” (他總是有那麼多理論嗎?) “……這個理論和進化論有關。

    你們知道,人類,或人類祖先以前有尾巴,而且渾身都長滿了毛,感官也比現在靈敏得多。

    為什麼現在都沒有了呢?快,斯圖,這可是你搶先他人一步的機會。

    ” “原因嘛,我想和人們現在騎摩托時不用再帶風鏡和穿風衣一樣,有時你會覺得有些東西跟不上你進步的速度,也就是說,你再也不需要它。

    ” “一點沒錯。

    除非有實際意義,帶着心靈感應這種功能又有什麼作用呢?你在辦公室工作得好好的,突然感到,你妻子在從超市回來的路上死于車禍又有什麼好處呢?遲早有人會電話通知你,對吧?即使我們以前有這項功能,它在很久以前也已萎縮退化了。

    它和我們的尾巴和皮毛一樣。

    ” “這些夢讓我感興趣的一點是,”他繼續道,“它們總是預示着将來的某種鬥争。

    我們總是夢見一些關于一個正義主角和他對手的陰暗畫面,或與此相反。

    這情形就像看着一架計劃要乘坐的飛機……然後突然肚子開始痛。

    也許,我們真具有預測未來的本事,一種無拘無束的第四維空間,一種在事發之前供選擇的機會。

    ” “但我們不知道那些夢的含義。

    ”我說。

     “對,我們不知道.但我們會知道。

    我弄不清,一丁點兒的心靈感應是不是預示着我們是神聖的;有很多人在不相信上帝存在的情況下享受了很多美妙景色,我也是其中之一;但我相信,盡管這些夢讓我們害怕,但它們的确包含一種積極的力量。

    我不太贊成服用佛羅那。

    服用它,有點近似于服用一些止痛片止住肚子痛之後再上飛機。

    ” 備忘:蕭條,短缺,福特車能用一加侖汽油在公路上行駛60英裡,真是部好車。

    好了,我擱筆了。

    如果我不從簡記錄的話,這本日記在孩子出世之前就會寫得像《飄》那樣長。

     噢,還有一件事得記住,埃裡拉·加裡斯,可不能把他給忘了,據說,他可以在夢裡預測未來。

     1990年7月16日 僅兩點,都與夢(見兩天前的日記)有關。

    第一,格蘭·貝特曼在這兩天面色蒼白,沉默寡言,今晚我看見他加服了一大片佛羅那。

    我懷疑他漏服了前兩天的兩片,結果招緻可怕的噩夢。

    這讓我有些擔心。

    我希望我能想辦法和他說點什麼,但什麼法子也沒想出來。

     第二,關于我自己的夢。

    前天晚上(我們讨論之後的那天晚上)什麼夢都沒作,睡得像一個不記事的嬰兒。

    昨晚,我第一次夢見了那個老太太。

    在以前所說的情況之外沒什麼可補充的,除了一點:她看上去十分和藹可親。

    我想我能明白,為什麼斯圖可以置哈羅德的嘲諷于不顧而堅持要去内布拉斯加。

    我在早晨醒來的時候精神很好,想着如果我們能找到那位老太太,阿巴蓋爾媽媽,一切事情都會迎刃而解。

    我希望她果真在那兒。

    (順便說一句,我很肯定那個鎮的名字叫赫明福德。

    ) 備忘:阿巴蓋爾媽媽! 第47章 事情一旦發生,就像脫缰的野馬。

     7月30日,10時15分左右,他們在路上才走了一個小時。

    前天晚上下了幾場暴雨,路面很滑。

    他們4人沒怎麼說話,昨天早上,斯圖先後叫醒了法蘭妮、哈羅德和格蘭告訴他們佩瑞自殺的噩耗後。

    “他在自責,”法蘭妮悲哀地想,“可那不是他的錯。

    ” 她本想把一切都告訴他,原因嗎,部分是由于他應為放縱自己而遭到譴責,部分是由于她愛他,這是個事實,她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她想,她可以說服他,佩瑞的死不是他的錯……,可是這樣做就不免要向他表露自己的真實感情。

    她在想,也許可以找個機會向他坦露心迹。

    但萬一讓哈羅德看出來,就……都大白了……隻是時間問題。

    她想不久非要如此了,管他哈羅德不哈羅德的。

    她隻能隐瞞他這麼長時間了。

    到時候,他非知道不可……,接不接受都在他。

    她怕哈羅德接受不了。

    這保不準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他們身上可是帶了一大批槍支。

     法蘭妮還在左思右想,他們已經轉過了一個彎道,看到一輛大拖車翻在了路中央,剛好把路攔腰斬斷。

    昨夜的雨水把這輛拖車的外殼沖刷得閃閃發亮。

    更讓人驚奇的是,路邊上還停着三輛旅行小客車和一輛大型救援車。

    至少有十幾個人站在那裡。

     法蘭妮一驚,來了個急刹車。

    本田摩托在濕漉漉的地上直打滑,險些将她甩出去。

    4個人都停住了車,前後腳地在馬路上站成一條直線,竟然還有那麼多人活着,他們很是吃驚。

     “都給我下車,”其中一個大個子說。

    茶色胡子,戴着深色太陽鏡。

    法蘭妮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緬因州收稅路上,因為超速駕駛曾被一個州警拽下車來。

     “下來就要我們的駕照了。

    ”法蘭妮想。

    但這已經不是一個逮着超速駕駛者就開罰單的州警了。

    這兒有4個男的,茶色胡子身後還站着3個。

    其餘都是女的。

    至少有8個。

    面色慘白,像是受了驚吓,在旅行小客車周圍站成一團。

     留茶色胡子的男人帶着槍。

    他身後的男人也都有槍。

     “下車,該死的。

    ”淺茶色胡子說道,他後面的一個人扣響了手中的來福槍,發出一聲悶響,劃破了早上薄霧缭繞的空氣。

     格蘭和哈羅德一臉困惑,顯得十分緊張。

    “他們要坐以待斃,”法蘭妮越想心越慌。

    她對自己的處境不是十分明了,但她知道眼前雙方的力量對比很不平衡。

    “4個男的,8個女的,”她在腦中揣度着,然後又拉響警報般大聲重複了一遍:“4個男的!8個女的1 斯圖平靜地叫了聲“哈羅德”。

    他用眼神暗示哈羅德可以動手了。

    “斯圖,不要……”話未說完,一切便開始了。

     斯圖背上挎着杆來福槍。

    他抖了一下肩膀,槍帶從胳膊上滑了下來,槍已經握在了手中。

     茶色胡子暴喝一聲:“不準動1又大叫道,“加維!弗吉!羅尼!幹掉他們!捉住那個女的1 哈羅德開始去抓他的槍,一開始忘了槍還捆在套子裡。

     格蘭·貝特曼還坐在哈羅德後面,怔怔地呆住了。

     “哈羅德1斯圖又叫了一聲。

     法蘭妮開始動手取自己的來福槍。

    她感到周圍的空氣突然間凝固了,像裹上了粘稠的蜜糖一般令人窒息,感覺再也掙脫不出去了。

    這時,她意識到他們這些人可能會在這裡葬身。

     一個女孩叫了一聲:“動手1 法蘭妮正要繼續用她的來福槍戰鬥,聽到叫聲,還是把目光轉移到了那個女孩身上。

    事實上,她已經不是什麼女孩了,至少有25歲。

    淡金色的頭發一點也不伏貼,罩在一頂破頭盔下,就像綠籬剛剛被剪了枝一樣。

     女人們并沒有全都動起來;有些快被吓瘋了。

    行動的隻有這金發女孩和其他3個女人。

     所有這一切發生在短短的7秒鐘之内。

     留着淺茶色胡子的男人一直用槍指着斯圖。

    突然聽到那個年輕的金發女孩叫“動手”,他的槍管一顫,緩緩地轉向了她,像探測水源的“魔杖”嗅到水一樣。

    子彈緊跟着出膛了,發出了像鋼條戳穿硬紙闆一樣沉悶的聲音。

    斯圖從摩托車上跳下來。

     斯圖用肘撐着地,開起火來,(雙肘着地是怕子彈射在路面上,那輛本田摩托就壓在他的一條腿上)。

    茶色胡子被打得像一個輕歌舞劇演員一樣蹦蹦跳跳地下了台。

    他那件褪了色的方格襯衫被風吹得飄蕩起伏的。

    他手裡的自動手槍沖着天空胡亂射開了,那有如鋼條戳穿硬紙闆的聲音連響了4響。

    最後,他仰面朝天地摔倒在了地上。

     在淺茶色胡子身後站着的那3個男人,有兩個一聽到金發女孩的叫聲便朝四周猛摟扳機。

    其中一個抱着杆老掉牙的12口徑雷明頓雙管獵槍。

    槍托沒有支撐着任何物體——他從右邊握着槍,懸于右髋骨外——開槍時發出的聲響尤如小屋裡的霹靂,後座力使槍從他的手中向後彈出,嘩喇一聲掉在了地上。

    有一個女人的臉被打中了,開始是血肉模糊,不一會,法蘭妮就聽到她的血滴滴嗒嗒地落在人行道上,像是下雨的聲音。

    她現在像是戴着副“鮮血凝鑄的面具”,一隻未受傷的眼睛透過面具茫然地看着外面。

    然後,她向前撲倒在路上。

    那身後的那輛“鄉村廣潮旅行小客車被霰彈打得像蜂窩一般。

    車窗布滿了白色裂紋,有如一道道瀑布。

     第二個男人轉向金發女子,倆人扭作一團。

    其他3個女孩中,有一個爬着去夠掉在地上的那隻獵槍。

     第三個男人開始朝法蘭妮開槍。

    法蘭妮正跨在摩托車上,雙手握着來福槍,呆呆地望着他。

    他的皮膚是橄榄色的,像是意大利人。

    她感到子彈從左太陽穴旁嗡地一聲掠過。

     哈羅德終于解開了一支槍。

    他舉起槍向那個橄榄膚色的男人射擊。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大約是15步。

    哈羅德沒打中他。

    子彈恰巧從橄榄膚色男人頭部偏左的位置劃過,在粉色汽車拖房的外殼上赫然留下了一個彈孔。

    橄榄膚色的男人瞪着哈羅德,說:“我要殺了你,你這個婊子養的1 “不,不要這樣1哈羅德放聲大叫。

    他放下了槍并舉起了雙手。

     橄榄膚色的男人朝哈羅德連開了3槍。

    槍槍皆失。

    隻有第三槍打得最為接近,最具威懾;子彈擦着哈羅德的“雅馬哈”摩托車的排氣管而過,發出尖銳的叫聲。

    車倒了,将哈羅德和格蘭摔了下來。

     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20秒。

    此時,哈羅德和斯圖平躺在地上。

    格蘭盤腿坐在路上,仍在四處張望,好像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絕望中的法蘭妮試着朝橄榄膚色的男人開槍,想在他朝哈羅德或斯圖開槍之前就結果了他,但她的槍卻沒響,甚至連槍栓都拉不動,她忘了把保險推到發射位置。

    金發女子仍在和第二個男人搏鬥,剛才去夠槍的女人為得到那隻掉了的獵槍正在與第三個男人進行殊死搏鬥。

     橄榄膚色的男人一邊操着純正的意大利語咒罵着,一邊又朝哈羅德瞄準,正在這時,斯圖開火了,橄榄膚色的男人的前額一塌,随即像一袋馬鈴薯一樣倒下了。

     現在,又有一個女人加入到奪槍的戰鬥中。

    掉了槍的男人試圖将她授在一旁。

    她卻把手伸到他的兩股之間,抓住牛仔褲的分叉處,用力一攥。

    法蘭妮看到她的背後的三塊肌肉暴突出來,一直延伸至前臂和肘部。

    男人慘叫一聲,立即失去了對槍的興趣。

    他捂着裆部,弓着身子,跌跌撞撞地走開了。

     哈羅德匍匐着向槍掉落的位置爬過去,然後抓在了手中。

    向捂着裆部的男人射擊。

    一連打了三槍,都未打中。

     “真像邦妮和克萊德,”法蘭妮想,“上帝啊,遍地都是血1 金發亂蓬蓬的女孩正在争奪第二個男人扔下的來福槍,她顯得力不從心。

    突然他将槍一松,踢了她一腳,本是踢肚子的,實際上他的靴子隻踢到了她的腿。

    她急速後退,雙臂平衡着身體直打轉兒,最後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他要開槍了,”法蘭妮想,但是,這第二個男人卻像一個醉醺醺的大兵一樣圍着她轉圈,突然做了一個向後轉的動作,開始朝蜷縮在“鄉村廣潮旅行小客車一側的那3個女人掃射。

     “唷,唷,唷!騷女人1這位“紳士”喊到。

    “唷,唷,唷!浪貨1 其中一個撲倒在地,跌在了旅行小客車和拖車中間的人行道上,像一條被刺傷的魚。

    另外兩個女人拔腿就跑。

    斯圖朝這個開槍的男人射擊,但沒打中。

    第二個男人開槍打一個正在跑動的女人,也未打中。

    那個女人雙手朝天伸着,跌倒在地。

    另一個跑着跑着,朝左一拐,躲到了拖車後面。

     槍脫了手也沒能奪回來的那個男人,仍用手捂着裆部搭在那兒蹒蹒跚跚地兜圈子。

    一個女人将獵槍指向了他,扣動了雙扳機,她雙眼緊閉,嘴巴歪着,等待那一聲巨響。

    期待中的巨響落空了。

    槍裡已經沒子彈了。

    她把槍反過來拿着,手握着槍管,高高地掄起槍托砸了下來。

    沒砸中頭,隻砸到了脖子和右肩相連的部位。

    男人往後一縮,想就勢溜走。

    拿槍的這個女人,上身穿着一件印有“肯特州立大學”字樣的藍色運動衫,下着一條破爛的牛仔褲,跟在他後面,邊走邊用槍托砸他。

    男人還在繼續爬着,身下已是血迹斑斑,這個穿“肯特州立大學”運動衫的女人仍不依不饒地用槍托砸他。

     “唷,唷,唷,唷,唷,你們這些婊子1第二個男人吆喝着,瞄準一個已吓得目瞪口呆、嘴裡邊不住地喃喃自語的中年婦女。

    槍口距她僅有3英尺;近得幾乎一伸手指就能将槍眼堵祝他卻沒有打中。

    再拉一次槍栓,可惜子彈打光了。

     哈羅德此時學着電影中警察的樣子雙手握槍。

    一扣扳機,擊碎了第二個男人的肘部。

    這個男人扔掉了手中的槍,上竄下跳起來,嘴裡發出急促而含混的叫聲。

    在法蘭妮聽來,這聲音有點像兔子羅傑在說“請請請1 “我打中他了1哈羅德高興得大叫。

    “我打中他了!上帝作證,我打中他了1 法蘭妮終于想起她的來福槍上有保險栓。

    她把保險栓推下的時候,斯圖又開了一槍。

    第二個男人應聲倒地,這回捂着的是肚子。

     “天啊,天埃”格蘭喃喃自語,他把臉埋在手中,輕輕地抽泣起來。

     哈羅德又放了一槍,第二個男人的身軀顫動了一下,再也不嚎叫了。

     穿“肯特州立大學”運動衫的女人又一次将槍托掄下來,這次它結結實實地落在那個正在爬着的男人頭上。

    發出的聲音就像吉姆·賴斯結結實實地擊中一個高水平的、勁道十足的快球一樣。

    獵槍的胡桃木槍托已經七零八落了,那個男人的腦袋也一樣。

     片刻,一切都歸于沉寂。

    隻有陣陣鳥鳴:啾啾……啾啾……啾啾…… 那個穿運動衫的女人橫跨在第三個男人的屍體上,突然發出像是原始人慶賀勝利的悠長的呼嘯聲,這叫聲深深地刻入法蘭妮·戈德史密斯的記憶中。

     金發女子名叫戴安娜·尤爾根斯,來自俄亥俄州的齊尼亞。

    穿“肯特州立大學”運動衫的那個是蘇珊。

    第三個女人,也就是緊攥着拿獵槍的那個男人裆部的是帕蒂·克羅格,其他兩個已不算年輕。

    最大的一個,戴安娜說叫雪莉·哈米特。

    另一個她也說不上姓甚名誰,看起來有三十五六歲;兩天前,她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精神失常了,在阿奇博爾德鎮徘徊時被阿爾、加維、弗吉和羅尼俘獲。

     9個人下了高速路,在哥倫比亞市西部某處的一間農舍安頓下來,現在他們已越過印第安那州邊界。

    所有人都狼狽不堪,之後幾天,法蘭妮想,他們從收稅路上的拖車旁邊下去,穿過一片田野走向農舍時的情景酷似由精神病院資助的學生跟蹤一名受觀察者進行野外考察。

    大雨過後,齊腿深的草叢濕漉漉的,很快就打濕了他們的褲子。

    粉白的蝴蝶,雙翅沾着水珠,愈發顯得沉重,它們疲憊地扇着翅膀朝他們身上撲過來,轉了幾圈後又繞着八字飛走了。

    白雲像輕柔的薄紗,蒙着想要破雲而出的太陽,微弱的光線漫射在天際之間的薄雲之上。

    盡管有浮雲遮住了太陽,天氣仍然悶熱潮濕,讓人喘不過氣來。

    空氣中混雜着烏鴉的絮羽和它們難聽的聒噪聲。

    “烏鴉比人還多。

    ”法蘭妮頭暈目眩地想。

    會不會我們一不留神,它們就将我們人類全部啄出地球?黑鳥的報複。

    烏鴉是食肉動物嗎?法蘭妮非常害怕它們真的是。

     這些荒唐的想法在腦子裡模模糊糊的,卻非常頑固,像躲在浮雲背後的太陽一樣驅之不去,槍戰的情景一遍一遍地閃現在她的頭腦中:一個女人的臉被獵槍炸開了花;斯圖倒下了;當她以為斯圖死了時那極度恐慌的一瞬。

    大叫着“唷,唷,唷,你們這些婊子1的男人被哈羅德擊中後聲音變得像兔子羅傑;留着茶色胡子的男人開槍時的動靜兒像鋼條戳穿了硬紙闆。

    蘇珊·斯特恩跨在對手的屍體上發出原始人慶祝勝利的叫聲,而死人的腦漿,冒着熱氣,汩汩地從被砸爛的腦殼中流出來。

    格蘭和她并排走着,他那張冷峻削瘦的臉此時卻顯得心神不定,一縷縷的灰色長發,被風吹得像蝴蝶一樣飛舞着,他握着法蘭妮的手,不自覺地輕輕地拍個不停。

     “你一定不要受這件事影響,”他說,“這種可怕的事……一定會發生的。

    最好的辦法是人多力量大。

    你知道,就是說集體。

    它是所謂的文明世界的中堅力量,是一劑消除無法無天狀況的良藥。

    你應當把……類似這樣的……事情……當作理所當然的事兒。

    這隻是件孤立的事情。

    我認為是這樣的。

    我認為這一事實是不言自喻的,是一種社會本質的倫理道德問題,有人可能會這樣說。

    哈!哈1 他的笑聲有一點嗚咽。

    他每說一句,她都應和一聲“是的,格蘭,”但他似乎沒有聽到。

    蝴蝶有時會砰然撞在他們身上,然後又砰地飛走了。

    快到農舍了。

    剛才的戰鬥雖然持續了不到一分鐘,但她想,這種戰鬥的場面大概會永遠留在記憶深處。

    格蘭一直拍着她的手。

    她很想讓他停下來,但她害怕如果她這樣做了,他會不會哭起來。

    她可以忍受這種拍打。

    因為她相信自己不忍看到格蘭·貝特曼掉眼淚。

     哈羅德走在斯圖一邊,那個叫戴安娜·尤爾根斯的金發女子走在另一邊。

    蘇珊·斯特恩和帕蒂·克羅格夾着那個不知名的精神失常的女人走着。

    雪莉·哈米特,就是那個死之前叫得跟兔子羅傑似的男人在很近的距離都沒打着的那個女人,走在左邊稍遠一點兒,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去撲偶而飛過的蝴蝶。

    這一群人走得很慢,雪莉·哈米特走得更慢。

    淩亂的灰發飄在臉龐周圍,目光呆滞地盯着這個世界,就像一隻受了驚吓的老鼠躲在一個臨時藏身的洞穴裡怯怯地向外張望。

     哈羅德不安地看着斯圖。

    “我們把他們一網打盡了,是不是,斯圖?我們把他們全部幹掉了。

    捏碎了他們的屁股。

    ” “我想是的,哈羅德。

    ” “老兄,我們必須這樣,”哈羅德較認真地說,好像斯圖暗示事情可能會走向另一面。

    “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1 “他們可能會讓你們的腦袋開花,”戴安娜平靜地說。

    “我以前和另外兩個人在一起時,他們這夥人突然朝我們開槍。

    他們從埋伏地點向裡奇和戴蒙開槍。

    打中後,又在他倆的腦袋上各補了一槍。

    你們必須先幹掉他們,否則現在死的就是你們。

    ” “否則現在死的就是我們1哈羅德大聲對斯圖說。

     “一點不假,”斯圖說,“不要跟她計較,哈羅德。

    ” “真的!讓人直冒冷汗1哈羅德說。

    他笨手笨腳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發薪日”牌巧克力,剝包裝紙時掉在了地上。

    他惡狠狠地詛咒着,一把抓起來,兩隻手握着,像握着一根棒棒糖。

     他們已經到了農舍。

    哈羅德一邊吃着巧克力一邊下意識地不停地在身上亂摸,以确信自己沒有受傷。

    他直感到惡心,不敢低頭看裆部。

    他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在拖車背後的“熱鬧的慶典活動”達到高xdx潮後不久就尿濕了褲子。

     他們把早餐和午餐合在一塊了,吃飯時,戴安娜和蘇珊隻是随便吃了點兒,大部分時間都在閑聊。

    帕蒂·克羅格,17歲的美人也隻是吃了幾口。

    不知姓名的女人蜷縮在廚房最遠的角落裡。

    雪莉·哈米特坐在餐桌旁,一邊啃着全麥餅幹,一邊自言自語。

     戴安娜是在裡奇和戴蒙的陪同下離開齊尼亞的。

    除了他們三個,流感過後的齊尼亞還有多少人活着?她隻見過三個:一位年長的老人、一名婦女和一個小女孩。

    戴安娜和她的朋友們邀請他們一道離開,但老人揮了揮手,讓他們自己走,說了些“沙漠中有麻煩”之類的話。

     到了7月8日,戴安娜、裡奇和戴蒙開始受到噩夢的折磨。

    夢境令人毛骨悚然。

    裡奇已經開始相信夢中的魔鬼真的存在,就生活在加利福尼亞。

    而且,他認為這個“魔鬼”,如果是男的,一定就是那三個人在沙漠中遇到的麻煩事。

    戴安娜和戴蒙開始為裡奇的健康狀況擔憂。

    裡奇稱夢中的魔鬼是個“慣犯”,并說他正在集結一支“慣犯大軍”。

    還說這支軍隊将很快橫掃西部,要征服每一個幸存者,從美國繼而擴展到世界各地。

    戴安娜和戴蒙私下裡商議,能否在某個晚上悄悄地離開裡奇,并且開始相信,他們之所以也做這樣的夢是受裡奇強大的幻覺的影響。

     到了威廉斯鎮,他們在高速路上轉過一個彎道後,發現一輛大型自動傾卸車橫躺在路中央。

    旁邊停着一輛旅行小客車和一輛救援車。

     “我猜一定又是撞車了。

    ”戴安娜邊說邊用手指緊張地将全麥餅幹碾碎。

     她們跨下摩托車,正想推着它繞過自動傾卸車,突然有四個“慣犯”——用裡奇的話說——從溝裡竄了出來。

    殺掉裡奇和戴蒙後,捉住了戴安娜。

    她是第四個被投入這個他們稱作“動物園”或“閨房”的地方。

    那個一直在喃喃自語的雪莉·哈米特就是其中一個,她當時還正常,盡管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弓雖.女幹、雞奸并被迫與那四個家夥扣交。

    “有一次,”戴安娜說,“一個家夥把她帶入灌木叢中用帶刺的鐵絲網擦她的屁股,害得她直腸流了三天血。

    ” “耶稣基督,”斯圖說。

    “那個人是誰?” 蘇珊·斯特恩說:“就是拿獵槍的那個,後來被我敲碎了腦袋,我真希望他現在在這兒,就躺在地闆上,可以讓我再來一遍。

    ” 至于那個留茶色胡子、戴太陽眼鏡的男人,她們隻知道他是個醫生。

    他和弗吉曾是特遣部隊成員,在流感爆發時被派往阿克倫。

    他們的工作是“與媒體協調”,這是軍方對“新聞封殺”的委婉說法。

    這項工作幹順手後,他們又轉入“民衆管制”工作,這又是軍方對朝四散奔逃的“戰利品”開槍射擊或将那些沒來得及逃走的“戰利品”絞死的委婉說法。

    到了6月27日,醫生告訴她們,已經無法和指揮系統聯系上了。

    許多人病得不能再去巡邏了,那時,也無所謂了,因為阿克倫的居民虛弱得看不了也寫不了新聞了,更不用說打劫銀行和珠寶店了。

     時間到了6月30日,這支特遣部隊已經是名存實亡——隊員們有的死了,有的奄奄一息,剩下的都作鳥獸散。

    醫生和弗吉成了兩個散兵遊勇,實際上,他們從那時起就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幹起了“動物園飼養員”的勾當。

    加維7月1日加入到他們中間,羅尼是7月3日來的。

    到那時,他們的特殊小型俱樂部就不接納新成員了。

     “過不了多久你們的人數就會超過他們。

    ”格蘭說。

     雪莉·哈米特出人意料地接過了話茬。

     “吃藥,”她說,她那雙酷似被捉住的老鼠的眼睛透過灰白的劉海發穗盯着他們,“早上起床吃一粒,晚上睡覺吃一粒,起床和睡覺的時候。

    ”她的聲音漸弱,後來就幾乎聽不到了。

    又開始了喃喃自語。

     蘇珊·斯特恩順着故事的線索接着說下去。

    她和雷切爾·卡姆蒂,就是她們中死掉的那個,于7月17日在哥倫比亞市郊外被俘獲。

    當時,這幫人組成一個車隊正在巡遊,有兩輛旅行小客車和一輛救援車。

    救援車随時可以移開擋道的破汽車,還能在高速路上設置路障。

    醫生腰間别着一個大口袋,裡面盛着睡前服用的大劑量安眠藥、出行用的鎮定劑還有休息時的紅藥片。

     “早上一起床,先被弓雖.女幹兩三次,然後等着醫生拿出藥丸,”蘇珊輕描淡寫地說。

    “我指的是白天用的藥丸。

    這樣到了第三天,我的……,當然,你們知道,我的蔭.道已經磨傷了,任何一種正常的性交都疼痛難忍。

    我希望是羅尼,他想要的就是吹喇叭。

    但一吃過藥,你就會安靜下來。

    不是想睡覺,就是安靜。

    置身于這些藍色藥片的包圍之中,你好像什麼都無所謂了。

    隻想坐在那兒,兩隻手放在膝蓋間的裙褶上,看着眼前的景物晃來晃去,或者是兩隻手放在膝蓋間的裙褶上坐着,看着他們用救援車将什麼東西從路上移開。

    有一天,加維氣瘋了,因為有一個女孩,至多不會超過12歲,她不能做……,嗯,我不想告訴你們。

    反正糟透了。

    加維一怒之下把她的腦袋削了下來。

    我甚至沒有感覺。

    我隻是……安靜。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你幾乎不再想逃跑的事了。

    你所想的莫過于那些藍色藥片,可比逃跑的吸引力大多了。

    ” 戴安娜和帕蒂·克羅格不住地點頭。

     帕蒂說,他們似乎是把人數限定到了8個。

    7月22号那天他們殺了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這是他們所殺的第50個男人),把她捉回來後,就把一名在“動物園”裡圈了一個多星期的老婦處決了。

    在阿奇博爾德鎮附近擒住那個無名氏之後,又殺了一個16歲的斜眼姑娘。

    “醫生習慣以此作為笑談,”帕蒂說。

    “他曾說,‘我不從梯子下穿行,不踩黑貓腳印,不會讓13個人與我結伴同遊。

    ’” 他們在29号那天頭一次看到斯圖和其他人。

    “動物園”安紮在離州邊界不遠的一個露營區内,斯圖他們四個恰巧路過那兒。

     “加維對你很感興趣。

    ”蘇珊說,并朝法蘭妮點了點頭。

    法蘭妮渾身一顫。

     戴安娜湊近他們,輕聲慢語地說。

    “而且,他們已經弄清楚,你将要取代哪一個。

    ”她朝雪莉·哈米特微微甩了甩頭,幾乎察覺不到,雪莉還在那兒一邊嚼餅幹一邊喃喃自語。

     “可憐的女人。

    ”法蘭妮說。

     “戴安娜判定,你們幾個可能是我們最好的機會,”帕蒂說,“也許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因為你們那邊有三個全副武裝的男人——她和海倫·羅熱都看到了。

    三個全副武裝的男人。

    而且醫生又采用了那套過于自信的小伎倆,就是将旅行小客車掀翻在路上的辦法。

    醫生扮作某種政府官員的模樣,這樣,他所遇到的每一群人中的男人——當有男人的時候——就會乖乖地投降,然後就吃了槍子。

    這種慣用伎倆一直都屢試不爽。

    ” “那天早晨,戴安娜讓我們把藥藏在手裡,”蘇珊接着說了下去。

    “他們一向不怎麼注意我們是否真的吃了,而且我們也清楚,那天早晨他們一直忙着将旅行大客車拖到路上,再弄翻它。

    我們沒告訴任何人。

    知情的隻有戴安娜、帕蒂和海倫·羅熱……其中一個已被羅尼在那兒從背後打死了,當然,還有我。

    海倫說,‘如果他們發覺我們試圖把藥吐到手裡,會殺了我們的。

    ’而戴安娜說他們無論如何都會殺了我們的,或早或晚,幸運的話也許早點兒,我們當然知道這是真的。

    所以我們就這樣幹了。

    ” “我把藥在嘴裡含了很長時間,”帕蒂說,“快要溶化時才找機會吐了出來。

    ”她看着戴安娜,“我想海倫當時可能是不得已咽了下去。

    我想這是她動作太慢的原因。

    ” 戴安娜點點頭。

    她不假掩飾地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斯圖,弄得法蘭妮渾身不自在。

    “大塊頭,要不是你覺得不對勁兒的話,他們的辦法就得逞了。

    ” “醒悟得還不夠早,看起來像是這樣,”斯圖說,“下次,我會早點兒醒悟的。

    ”他站了起來,走到窗戶,向外張望。

    “你知道,讓我感到吃驚的還有,”他說,“我們當時是多麼明智。

    ” 法蘭妮不那麼在意戴安娜盯着他的火辣辣的目光了,“别的不說,她比我漂亮多了,”法蘭妮想。

    “而且,我懷疑她是不是懷孕了。

    ” “這是一個大徹大悟的世界,大塊頭,”戴安娜說,“不醒悟就得死。

    ” 斯圖轉身看着她,這是第一次正眼看她,法蘭妮感到一陣妒意。

    “我等得太久了,”她想,“上帝啊,我一直想這樣,我等得太久了。

    ” 她忽地瞥見哈羅德正在暗暗地笑,一隻手捂着嘴。

    似乎是一種如釋重負的笑。

    她突然覺得自己最好是站起來,漫不經心地從哈羅德身邊走過,将他的目光吸引到自己的指甲上。

     “決不,哈羅德1她真想大叫。

    “決不1 “決不?” [摘自法蘭妮·戈德史密斯日記] 1990年7月19日 啊,上帝。

    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

    在書裡是剛開始就結束了,而且有些事至少還會發生轉機,但在現實生活中,似乎就要沒完沒了,像一部肥皂劇,總也到不了頭。

    也許我應該澄清事實,冒一次險,但我擔心他倆之間會出什麼事,而且……。

    你不能用“而且”來結束一句話,因為我不敢在這個聯接詞後寫下可能會發生的情況。

     親愛的日記,即使寫下來會非常令人不快,我也要把一切都告訴你。

    我甚至不願去想它。

     格蘭和斯圖潛入市區(今晚可能是俄亥俄州的吉拉德),在垃圾堆附近搜尋一些吃的東西,希望是些濃縮食品和幹凍蔬菜之類的。

    他們沒費多大勁兒就捎回了一些食物,濃縮食品味道還真不錯,但對我來說,幹凍食品都是一個味——像幹雞屎。

    你有沒有過拿幹雞屎作比較的時候?沒什麼,有些事隻能寫在日記裡,哈-哈。

     他們問我和哈羅德想不想去,即使他們沒了我什麼都做不成,我也不想去了,騎了一天的摩托車,已經夠受的了,哈羅德也說不想去,他說要去弄點兒水來燒燒。

    說着,似乎已經在制定計劃了。

    很抱歉将他說得這麼詭計多端,但事實本身如此,他亦然。

     [此注:我們這些人都出奇地讨厭喝燒開的水,其味道平淡而且完全不含氧,但馬克和格蘭卻說工廠什麼的停産時間還不夠長,溪水和河水尚未自潔,特别是在東北地區(他們稱之為鏽化地帶)的工廠裡,因此我們要統統煮過才放心。

    我們所有人一直企盼着早晚能夠找到一大批瓶裝礦泉水,本來已經找到——哈羅德也這樣說——但大部分卻莫名其妙地不見了。

    斯圖認為,大多數人一定是以為喝自來水得的病,在病發之前喝掉了大量的礦泉水。

    ] 馬克和佩瑞去了什麼地方,說是去找草莓來豐富我們的菜譜,也許還作了别的什麼事——他們對此諱莫如深,隻說他們幹得很好,我想——所以我先拾柴生火,然後舉着一根柴火去找哈羅德的水罐……很快,他就帶着一個水罐回來了(很顯然,他在溪水裡泡的時間不短,洗了一個澡,還把頭洗了。

    )他将水罐挂在火堆上面的什麼東西上,然後走過來,坐在我身邊。

     我倆坐在一截木頭上,談天說地,他突然伸出雙臂抱住了我,試圖吻我。

    我說是試圖,但他現在真的就繼續下去了,我非常吃驚。

    随後,我掙脫開他——回頭看看,簡直是出鬧劇。

    我現在還感到惱火——從圓木上向後仰着跌了過去。

    這下兒不僅把外衣背後弄皺了,而且還擦破了一大塊皮。

    我發出一聲尖叫。

    如此這般唠唠叨叨地重複過去的事,太頻繁了,就像我和傑西外出走在大堤上時,我總是咬嘴唇……太頻繁了,就像是這樣,隻圖好受一點兒。

     哈羅德馬上就單膝跪在我身邊,問我還好嗎,臉赫然紅到發根。

    哈羅德有時竭力顯得那麼冷若冰霜,那麼矯揉造作——在我看來,他像是一個靈感枯竭、激情疲憊的青年作家,一直在尋求西海岸獨特的“沉悶咖啡館”,在那裡,他可以耗費一整天的光景,一邊吸着廉價的白葡萄酒——這種酒雖低級但包裝很好,一邊談論着薩特,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沉浸在未成熟的種種幻想之中。

    或許我就這樣想。

    這種人星期六一大早的幻想大都是:卡斯提亞船長的蒂龍動力、電影《黑暗通道》中的漢弗萊·鮑嘉。

    有壓力時,他性格的這一面總像是要漸露端倪,可能因為他把這種情緒像管孩子一樣地克制住了,我也不知道。

    不論如何,當他退化成博吉,他隻會令我聯想到在伍迪·艾倫執導的電影中《山姆,再來一次》中扮演博吉的那家夥。

     所以,當他跪在我身邊,問我“還好吧,寶貝”時,我就開始格格直笑。

    言歸正傳吧!這不隻是因為當時的情景可笑,你知道。

    如果僅此而已,我還是能夠忍住的。

    不,讓我歇斯底裡的原因太多了。

    做噩夢,擔心孩子,怎麼處理我對斯圖的感情,日複一日的旅行,緊張,痛苦,失去雙親,事事出現柳暗花明的轉機……開始隻是格格地傻笑來渲瀉這種情感,後來就演變為歇斯底裡的狂笑,一發不可收拾。

     “什麼事這麼可笑?”哈羅德問,慢慢地站了起來。

    我猜想是用那種可怕的正義之聲說的,但在那時,我已不再想哈羅德了,腦子裡閃現出唐老鴨的這種瘋狂模樣。

    唐老鴨一搖一擺地穿過西方文明的廢墟,生氣地嘎嘎直叫:“什麼事這麼可笑,啊?什麼事這麼可笑?什麼事他媽的這麼可笑?我将臉埋在手中,笑了哭,哭了又笑,直到哈羅德以為我完全崩潰了。

     過了一會,我強忍住不哭了。

    我擦幹眼淚,想讓哈羅德看看我的臉是不是擦得很花。

    但我沒有這樣做,因為我害怕他會把此當成一種過份親昵的行為。

    活着、自由,法蘭妮的追求,哦-嗬,沒那麼可笑。

     “法蘭妮”,哈羅德說,“我覺得這難以啟齒。

    ” “那你最好還是别說了。

    ”我說。

     “我身不由己,”他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