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雜錄

關燈
先棒以行,熣燦耀目,皆白金所為,大約計該五七十兩,至如刀砧雜器,亦一一精緻,傍觀啧啧。

    廚娘更圍換圍裙,銀索攀膊,掉臂而入,據坐胡床,切徐起,取抹批脔,慣熟條理,真有運斤成風之勢。

    其治羊頭也,漉置幾上,别留臉肉,餘悉擲之地。

    衆問其故,廚娘曰:此皆非貴人所食矣。

    衆為拾頓他所,廚娘笑曰:若輩真狗子也。

    衆雖怒,無語以答。

    其治蔥韭也,取蔥微徹,過沸湯,悉去須葉,視楪之大小分寸而截之,又除其外數重,取條心之似韭黃者,以淡酒醯浸漬,餘,棄置了不惜。

    凡所供備,馨香脆美,濟楚細膩,難以盡其形容。

    食者舉箸無嬴餘,相顧稱好。

    既撤席,廚娘整襟丹拜曰:此曰誠廚,萬幸台意須照例。

    守方遲難,廚如曰:豈非待檢例邪?探囊取數幅紙以獻,曰:是昨在某官處所得支賜判單也。

    守視之,其例每展會支賜,絹帛或至百疋錢,或至三二百千,無虛拘者。

    守破悭勉強,私竊喟歎曰:吾輩事力單薄,此等筵宴不宜常舉,此等廚娘不宜常用。

    不兩月,托以他事,善遣以還。

    其可笑如此。

     溫公之任崇福,春夏多在洛,秋冬在夏縣。

    每日與本縣從學者十許人講書,用一大竹簡筒,内貯竹簽,上書學生姓名。

    講後一日,即抽簽令講,講不通,則微數責之。

    公每五日作一暖講,一杯一飯、一面、一肉一菜而巳。

    公先隴在鳴條山,墳所有餘慶寺。

    公一日省。

    墳止寺中,有父老五六輩上谒,雲:欲獻薄禮。

    乃用瓦盆盛粟米飯,瓦罐盛菜美,真飯土簋,啜土钏也。

    公享之如太牢。

    既畢,複前啟曰:某一間,端明在縣曰為諸生講書,村人不及往聽,今幸略說。

    公即取紙筆書庶人章講之,既巳,複前曰曰:自天子章以下,各有毛詩兩旬,此獨無有,何也?公默然少許,謝曰:某乎,生慮不及此,當思其所以奉答。

    村父笑而去。

    每見人曰:我講書曾難倒司馬端明。

    公聞之,不介意。

     建炎巳酉秋,杭州清波門裡竹園山平地湧血,須臾成池,腥間數裡。

    明年,金人殺戮萬人,即暗竹園也。

    熙甯八年冬,杭州地湧血者三,最後流入于河,腥不可聞。

    有稱中興野人,和東坡念怒嬌詞,題吳江橋上。

    車駕巡師江表,過而睹之,诏物色其人,不複見矣。

    詞雲:炎精中否,歎人才委靡,都無英物。

    胡虜長驅三犯阙,誰作長城堅壁。

    萬國奔騰,兩宮幽陷,此恨何時雪。

    草廬三顧,豈無高卧。

    賢傑天心春我中興,吾皇神武,踵曾孫周發。

    河嶽封疆俱效順,狂虜會須灰滅。

    翠羽南巡,扣聞無語,徒有沖冠發。

    孤忠耿耿,劍鋒冷浸秋月。

     古者尚書令史防禁甚密。

    宋法,令史白事不得宿外,雖八座命亦不許。

    李唐令史不得出入,夜鎖之。

    韓愈為吏部侍郎,乃曰:人所以畏鬼,以其不見鬼。

    如可見,則人不畏矣。

    選人不得見令史,故令史勢重,任其出入,則勢自輕。

    不禁吏出入,自文公始。

     徽宗北狩,四太子請王婉容為粘罕子婦,上遣之曰:好事新主!及行,大哭曰:何忍以一身事兩主?就輿中以奁刀自刎。

    太子曰:南宋大臣未有如此者。

    擇地葬之,至碑曰貞媚蒙。

     光堯聖壽太上皇帝,當内修外懷之際,尤以文德服遠,至于宸章人藻,日星昭垂者非一。

    紹興二十八年,将郊已,有司以太常樂章人序失次,文義弗恊,請遵真宗、仁宗朝故事,親制祭享樂章。

    诏從之。

    自郊社、宗廟、原廟等共十有四章,一筆而成,睿思雅正,宸文典瞻,所謂大哉王言也。

    至于一時閑适,寓景而作,則有漁父辭十五章,又清新簡遠,備騷雅之體。

    其辭有曰:薄晚煙林淡翠微,江邊秋月巳明輝。

    縱遠柁,适天機,水底閑雲片叚飛。

    又曰:青草開時已過船,錦鱗躍處浪痕圓。

    竹葉酒,柳花氈,有意沙鷗伴我眠。

    又曰:水涵微影湛虛明,小笠輕蓑未易晴。

    明鏡裹榖絞生,白鹭飛來空外聲。

    辭不能盡載。

    觀此數篇,雖古之騷人詞客,老于江湖,擅名一時者,不能企及。

     通判監灑趙詩者,昔在學校,嘗因齊生熟寐,與衆戲,以香燭花果、楮錢之類,設供于卧榻前,而潛祠之。

    寝者既覺,見之曰:我巳死邪?因唏噓不巳。

    少頃複寐,久不起,視之,真死矣。

    乃徹供設之物,相與秘。

    之,斯人豈乍覺見此,神魂驚散,遂不複還體也邪?事有不可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