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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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拼命要吸幹我身上所有的水分,以至我幾乎虛脫;這是沙漠上的海市蜃樓;這是海市蜃樓中的綠洲;這是童話中巨人的花園;這是一個最古老的童話,而最古老的童話又是最新鮮的,最為可望而不可即的……人類最早的搏鬥不是人與人之間、人與獸之間的搏鬥,而是男性與女性之間的搏鬥。

    這種搏鬥永無休止;這種搏鬥不但要憑氣力、憑勇氣,并且要憑情感、憑靈魂中的力量、憑先天的藝術直覺……在對立的搏鬥中才能達到均衡、達到和平、達到統一、達到完美無缺,而又保持各自的特性,各自的獨立…… 但我在這場搏鬥中卻失敗了!我失去了自己的特性,失去了自己的獨立。

     我滿身是汗,象剛從浴盆中出來,而腳底闆卻冰涼。

    喘息了一會兒,我略微欠起身子,喃喃地說: “我想喝水。

    ” 她一翻身,掀開被子坐起來。

     “你不行,事兒還多得很!” 她雖然這樣說,但還是下炕給我倒了一杯水。

    水沖擊着杯子,發出一種金屬的撞擊聲。

     “給!”她把水遞到我面前。

    我在黑暗中摸到杯子,同時握住她的手。

     “對不起。

    ”我說。

    我想拉着她坐在我身邊。

     她甩開我的手,又爬上炕鑽進被窩。

     “這有啥對得起對不起的。

    下一次再試試。

    ” 我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聲音是冷靜的。

     我們平靜地過了幾天。

     我極力想從這幾天中的一點一滴體會到幸福。

    首先是有人給我做飯了,吃了将近二十年的食堂終于與我告别。

    放牧回來,把馬趕進馬棚,回到那兩間破舊的庫房,漂亮的餐桌上一定會有飯在等着我,并且每頓飯都會使我贊歎不已。

    菜蔬糧食完全和食堂吃的相同,但經過她的手卻被賦予了奇妙的味道和顔色。

    她說:“要象你這樣吃,咱們的定量可不夠了!”但我還是把這句話當作對我的鼓勵。

     其次,在庫房前面,我用鍬和石夯平整出了一塊平地。

    平地在三面長草的荒灘中熠熠地反射出日光、霞光和月光,象一塊珍貴的田黃石。

    吃完晚飯,我可以坐在這一方平地上遐想。

     結婚的當天,有一個賣雛鴨的安徽人騎着自行車來到我們村莊。

    她買了四隻,把黃茸茸的小生命捧在手上。

    “要都是母鴨就好了。

    ”她說。

    那天她是高興的。

    大腳的女哲學家說:“你們住的是庫房,耗子肯定少不了。

    ”于是送給我們一隻斷了奶的小貓。

    灰色的毛中夾着白色的條紋,虎虎地很有生氣。

    這樣,我們的小家庭才建立便有了一群成員。

    雛鴨叽叽地叫,小貓咪咪地叫,在我平整出的這一方庭院中吃喝嬉戲。

    其實,我和它們一樣,也是剛開始熟悉這個新的生活環境。

     但是,她的郁郁寡歡,她的不自然的笑容,和她藏在溫順與體貼下的憐憫,卻破壞了我的幸福感。

    我有一種莫名的自卑,感覺到了我們之間有一種很微妙的不平等。

    這就是幸福嗎?幸福難道僅僅是提高了吃和住的質量?我無心讀書。

    我連在孤獨中的安甯心境也失去了。

    那昏黃的落日,那飄零的晚霞,那在暮色中被晚風吹拂着卷毛的瘦零零的乏羊,那大路上久久不落的塵土,那被車轅和缰繩磨破皮的疲憊的牲口,譜成的仍然是一曲悠長緩慢的《如歌的行闆》,在我心中喚起的不但仍然是沉郁而傷感的情調,而且新滲入了一種惶惶不安的心緒。

     她每天在我身旁晃來晃去。

    她是高傲的。

    她是放進鬥獸場中的一隻矯健的雌獸。

    她等待着我去征服她。

    但是,我頭一晚上就感覺到了,覺察到了,明白無誤地知道了,我已經失去了這種能力! 也許與氣氛有關?也許有什麼心理障礙?我趁她不在家的時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