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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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盤和第一盤沒有什麼不同,隻不過我們這夥人略有增加,因為又來了好幾個好奇的觀衆,而且顯得更加活躍。

    麥克柯諾爾兩眼盯着棋盤,好像要以他必勝的意志去感化棋子似的。

    我感到,為了能向我們冷酷無情的敵手愉快地大喊一聲“将死了”,他是非常樂于犧牲一千美元的。

    奇怪的是,他那種陰郁的激動不知不覺地感染了我們大家。

    現在每走一着都比先前讨論得更加激烈,我們一直争論到最後一秒鐘,才一緻同意給琴多維奇發出信号叫到我們桌邊來。

    我們漸漸走到第十七步,使我們驚訝的是,這時出現了一個極為有利的局面,怕個取勝的良機過于明顯,我們當然覺得很不放心,大家都有點懷疑,這個似乎已經被我們奪得的優勢,沒準是琴多維奇給我們設下的陷阱,他不是比我們能多看好幾着棋嗎。

    但是盡管我們大家一起使勁地研究和讨論,我們仍然看不出他設的圈套是什麼。

    最後,允許的思考時間快要完了,我們決心冒險走一步棋。

    麥克柯諾爾已經拿起卒子,想把它放在最後一個方格裡,忽然,他覺得有人猛地抓住他的胳臂,有個人輕輕地、但是激烈地悄聲說道:“千萬别那麼走!” 我們大家都情不自禁地轉過頭去。

    我們身後站着一個約摸四十五歲的男人,他那尖削的瘦臉在我先前散步時就因為它簡直像石灰一樣奇怪的蒼白而引起過我的注意。

    他大概是幾分鐘前我們全神貫注地讨論我們下一步棋該怎麼走的時候參加到我們這一夥裡來的。

    他看見我們望着他,便匆匆忙忙地補充了幾句: “您現在如果把卒子變成後,那他就立即用象來把它吃掉,而您再用馬把他的象吃掉。

    在這期間,他就會把他那不受牽制的卒子進到位置上,從而威脅您的車。

    您即使用馬将軍,這一盤您還是要輸的——再走九、十着您就會被将死的。

    一九二二年阿廖辛在彼斯吉仁循環賽上同波哥爾留勃夫對奔時幾乎完全是同樣的陣勢。

    ” 麥克柯諾爾大為驚訝,他放下手裡的棋子,像我們大家一樣,不勝驚奇地兩眼直盯着這個似乎是從天而降的守護天使。

    一個在十來着棋子之前就能算出一副棋的結局的人,想必是個第一流的高明棋手,甚至于說不定是個和琴多維奇旗鼓相當的冠軍争奪者,此刻正前去參加同一個比賽。

    他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突然出現,突然參戰,對我們來說,簡直是一件超乎自然、異乎尋常的事。

    首先清醒過來的是麥克柯諾爾。

     “您建議怎麼走呢?”他激動地小聲問道。

     “先别進卒,暫且避開。

    先把王從危險區撤出來——這樣,您的對手大概會轉而進攻另一翼。

    不過您可以把車走去抵擋。

    這一來,他就要多走兩步棋,并且失去一個卒子,從而也就失去了整個優勢。

    于是你們雙方都有卒子互相對壘。

    隻要您防守得當,這一盤您還能走成和局。

    别的您也不能再奢望了。

    ” 我們又一次驚訝得目瞪口呆。

    他計算的準确和迅速都使我們大吃一驚。

    他那樣子就像是在照着棋譜一步步地念似的。

    由于他的參與,我們這盤棋居然能和世界冠軍下成和局,這種出人意表的良機畢竟是很誘人的。

    我們不約而同地全都退到旁邊,以兔妨礙他看棋。

    麥克柯諾爾又問了一遍: “這麼說,下王?” “當然,現在最要緊的是避開。

    ” 麥克柯諾爾聽從了他的意見,我們敲了敲玻璃杯。

     琴多維奇邁着他慣常的随随便便的步伐走到我們桌旁,對我們走的棋隻瞥了一眼。

    然後,他把王翼的卒子移到位置上,就跟我們這位素不相識的幫手所預言的完全一樣。

    而這個人又在激動地低聲說話了: “進車,進車,那他就不能不去保卒子了。

    不過這對他也無濟于事!不要管他的底線卒子,你出擊,把馬走到此,這樣均勢就恢複了。

    全力沖過去,不要守了!” 我們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對于我們來說,他講的話全是中國話。

    不過,既然已經着了迷,麥克柯諾爾就不加思考地照他說的走。

    我們又敲了敲玻璃杯,把琴多維奇叫過來。

    這時,他第一次不迅速作出決定,而是緊張地看着棋盤。

    然後他走了一着棋,恰恰就是這位陌生人向我們預告的。

    琴多維奇都已經轉身要走了,可這時發生了一件新奇的、意想不到的事:琴多維奇擡起眼來環顧一下我們這些人。

    顯然他是想弄清楚,在我們中間究竟是誰忽然對他進行這麼頑強有力的抵抗。

     從這一瞬間開始,我們的激動增長到難以估量的程度。

    在這之前,我們跟琴多維奇下棋,并沒有真抱什麼取勝的希望,但是現在,我們能夠挫傷琴多維奇冷漠的傲慢這一想法,使我們大家頓時熱血沸騰、情緒高漲。

    我們的新朋友又已指出下一步棋該怎麼走,我們可以把琴多維奇請過來了。

    我便用茶勺敲了敲玻璃杯,手指都有點微微發抖。

    現在我們初步的勝利已經取得了:琴多維奇在這之前一直是站着下棋的,現在他猶豫再三,終于坐到了棋桌旁。

    他慢慢地、沉重地坐到椅子上,光這一點就使得我們和他之間原來他對我們那種“居高臨下”之勢給打破了。

    我們迫使他和我們處于平等地位,至少在外表上是如此。

    他考慮了老半天,眼睛一動不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