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錢塘霸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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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已有詔,令大王緻仕歸臨安,大王何不捨此自全?何苦尚據此以爭不可知之命?」董昌正在垂危之際,聞緻仕有命,便送出牌印,出居清道坊以俟朝命。

    顧全武潛令都監使吳璋,以舟載董昌往杭州。

    行至小江南,駱團因說董昌道:「大王若在圍城之中,一時城破,生死未保。

    今歸臨安,雖不得意,卻喜危者安矣。

    況錢公與大王有舊,未有不週全之理。

    」董昌聽了,又垂首沉吟了半晌,忽慷慨大聲道:「吾與錢公同起鄉裡,彼微我顯,且吾久為大將,今狼狽至此?幾則死耳,有何面目以見之。

    」遂奮身一躍,投水而死。

    正是: 生死榮華何足羨?可憐功績一時休。

     董昌既死,浙東無主,錢鏐因諭意吏民,令其上表,請以錢鏐兼領浙東。

    朝廷知不能拂其意,因而從之。

    自是全浙皆歸錢鑼矣。

    到了天復二年,朝廷又進錢鑼之爵為越王。

    此時雖楊行密、安仁義、陳約等,叛服不常,時有戰爭,然卒皆敗去。

    故兩浙得錢王,安然無恙。

    到了昭宗天祐末年,國運大衰,為朱溫所奪,更立國號為梁,遂改元開平。

    知錢鏐在昭宗時,棗均吳夢王,昭宗不許。

    梁主既即位,便降詔以錢鏐為吳越王。

    錢王因奉表稱謝,以為得意,不期鎮海節度判官羅隱,知而進諫道:「大王此舉差矣。

    大王在杭,受僖昭兩朝恩遇二十餘載,位列為王,不為不顯矣。

    今國運衰微,為朱溫所奪,此正大王進忠報國之時也。

    縱使天心有屬,不能成功,即退保吳越,自為東帝,亦無不安,奈何交臂事仇,豈不貽終古之羞乎?」錢鏐自思:「吳越一隅,豈能支中原之大廈?然念羅隱抱用世之才而屢出屢屈,不遇於時,宜多憤恨,今為此言,真義士也,吾殊愧之。

    」到了均王貞明二年,又加吳越王鏐為尚父。

    至於三年,因錢鏐入貢,又加錢鏐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未幾,李存勖以兵滅梁,復稱後唐,莊宗改元同光。

     此時吳越王錢鏐已建國自立,儀衛名稱,多如天子之制。

    所居之屋,改成宮殿;所署之府,皆為朝廷;教令行下,盡名制敕;將吏進見,一例稱臣;惟不改元。

    若有表疏,朝廷但稱吳越國,而不言軍。

    此時富貴已極,便思衣錦以還臨安。

    遂駕了車輦,以省其墳墓,並高曾祖父,都追封了王號。

    此時龍旗鳳羽,鼓吹簽蕭,兵士羽林,文武百官兩傍排列,振動山谷。

    凡幼年喜遊釣弋之所,盡造華屋裝點,錦衣覆庇,並挑鹽的籮擔繩索,都把五彩蓋覆,因歎息道:「睹茲故物,不敢忘本。

    」又封石鏡鄉為廣義鄉,臨水裡為勳貴裡,安眾營為衣錦營。

    當時石鏡山有一片石如鏡,曾照錢王未遇時,便有冕旒莽玉之異,故此也封做衣錦山;大功山為功臣山。

    錢王幼年,常坐在一顆大樹下納涼,如今也封為衣錦將軍,都將五彩錦繡披掛,以為榮耀。

    此時錢婆已死,因以千金造一報恩坊。

    又拔其二子都為顯官,以報其撫育之恩。

    然後治酒筵,遍請一班熟識並高年父老,都來暢飲。

    直飲到爛醉之後,錢王乘興而歌道:立節還鄉掛錦衣,吳越一王駟馬歸。

    天明明兮愛日暉,百歲茬薦兮會時稀。

    酒罷,又各贈以金銀彩緞,然後發駕還朝。

    此時錢王已得了一十四州江山。

    有個貫休和尚,做了一首律詩來獻道: 貴逼身來不自由,幾年辛苦踏山丘。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菜子衣裳宮錦窄,謝公篇詠崎羅羞。

     他年名上淩雲閣,豈羨當時萬戶候! 吳越王見詩大喜,遣門下吏對貫休說道:「教和尚改『十四州』為『四十冊』方許相見。

    」貫休道:「州亦難添,詩亦難改。

    我本閒雲野鶴,何天不可飛,而必欲見耶?」遂飄然而去。

    時人盡服其高。

     吳越玉要造宮殿於江頭鳳凰山,有個會看風水的道:「如在風凰山建造宮殿,玉氣大露,不過有國百年而已;若將西湖填平,隻留十三條水路以蓄洩湖水,建官殿於上,便有千年王氣。

    」錢王道:「西湖乃大下名勝,安可填平?況且五百年必有王者起,豈有千年而天下無真主者乎?有國百年,吾願足矣。

    」遂定基於鳳凰山之上。

     到了慶宗二年,錢王始復修本朝職貢;直至明宗長興三年春,忽爾寢疾,因詔眾臣道:「吾疾必不起,諸兒庸懦,誰可為主?」眾位奏道:「兩鎮令公,仁孝有功,孰不愛戴?」鏐乃悉出印鑰,授於子元瓘道:「將吏椎爾,宜善守之。

    」又囑之道:「善事中國,無以易姓廢事大之禮。

    」遂卒,年八十一。

    自蒞杭五十餘載,惠愛之政,深及於民,故既死之後,吏民思之不已,便起造一錢王詞於西湖之上,流傳至今,歷晉、漢、周、宋、元、明,將及千載,尚巍然於東郭,以生西湖之色。

     其時子孫相繼為王,直終五代,始知真正英雄,雖崛起一時,同於寇盜,能知上尊朝廷,下仁萬姓,保全土地,不遭塗炭,不妄思非分,而順天應人。

    其功與帝王之功自一揆矣,故能生享榮名,而死垂懿美於無窮。

    回視劉漢宏、董昌之非為,不幾天壤哉?所以蘇東坡亦有表忠碑立於錢王祠側,餘亦敬羨無已。

    因敘述其事,與嶽於二公同稱,使人知西湖正氣,不獨一秀美可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