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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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有哲學内涵。

    但那位大使館幕僚不斷眨眼,維羅克先生感到有些緊張,于是補充說,“我的意思是說我對這裡的警察也毫無辦法。

    ” “我們真正想要的,”這位手指着桌上那疊文件的人說,“是做一件能刺激他們神經的事。

    這是你能辦到的——難道不是嗎?” 維羅克先生沒有回答,僅是歎了一口氣,這口氣是他在無意識地歎的,因為他臉色馬上就堆出了笑臉。

    那位幕僚懷疑地眨着眼,就好像是屋裡暗淡的光線刺激了他的眼睛似的。

    這位幕僚又開口了,他的話暧昧難懂: “在這個國家裡,警察的警惕性很高,地方官員很嚴厲,法律很寬宏,沒有鎮壓手段。

    這些是歐洲的恥辱。

    如今,我們最期待的就是騷亂——毫無疑問,騷亂正在醞釀之中——” “毫無疑問,毫無疑問,”維羅克先生用一種低沉的、獻媚的、隻有演說家才有的語氣打斷了對方的談話,他此番話的語氣與從前截然不同,這讓對方驚駭不已。

    “騷亂的可能性已經達到非常危險的程度。

    我過去12個月提交的報告對此做了充分的說明。

    ” “你過去12個月的報告,”樞密顧問烏爾姆又開始說話了,态度文雅、冷靜,“我都看過了。

    我不理解你為什麼要寫這些報告。

    ” 雙方陷入了一陣令人沮喪的沉默。

    維羅克先生啞口無言,而對方則盯着桌上的報告看。

    看了一會兒後,他輕輕地推了文件堆一下。

     “你在報告裡所說的情況就是我們雇用你的原因。

    我們現在不需要文字報告,而是要創造具有獨特重大意義的事件——我的意思是說具有震驚效果的事件。

    ” “無須多言,那是我全部努力的方向。

    ”維羅克先生嘶啞的談話聲音裡帶着自信的腔調。

    但那種正在被桌子對面閃閃發光令人目眩的眼鏡片後的目光監視的感覺讓維羅克先生感到驚慌失措,于是他用一個表示堅決忠誠的手勢結束了說話。

    這位辛勤工作但地位卑微的大使館成員,此時好像是被一個新想法觸動的。

     “你很胖。

    ”他說道。

     這句評語,确實具有心理學沖擊力。

    此外,由于說話的人是個謙虛謹慎的文職官員,平時隻知道舞文弄墨,根本不了解外部世界,這句話從這樣的人嘴裡說出來力量就更強了。

    維羅克先生好像是被這句話蜇了一下,倒退了一步。

     “什麼?你想說什麼?”他驚呼道,沙啞的聲音裡帶着怨恨。

     這位樞密顧問本來是奉命來進行這次談話,談話進行到這時,感到自己無法勝任這項任務。

     他說道:“我認為你最好去見一下弗拉基米爾先生。

    對,你必須去見一下弗拉基米爾先生。

    你在這裡等着。

    ”他說完便小步跑出了房間。

     維羅克先生再次梳理起自己的頭發,額頭也冒出細小的汗珠。

    他噘着嘴吐出一口氣,就好像是在吹湯勺裡的熱湯一樣。

    當那個穿棕色褲子的男仆悄悄地來到門口的時候,維羅克先生仍然待在他剛才進行談話的位置上,一步都沒有敢動。

    他一直都維持着一種姿勢,仿佛他感覺周圍全是危險。

     他走過一段樓道,樓道裡孤零零地隻有一盞煤氣燈亮着,接着他上了一層旋轉樓梯,走到了第二層讓人心情舒暢的光滑走廊裡。

    那男仆打開了門,閃在一旁。

    維羅克先生感到踩在了厚實的地毯上了。

    房間很大,有三個窗戶。

    一個剛刮過胡子、臉盤特别大的年輕人坐在一把寬大的扶手椅上,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桃花木書桌。

    這時,那位使館參事拿着文件正要離開,這位年輕人用法語說: “親愛的,你說得很對。

    他是頭很胖的……動物。

    ” 弗拉基米爾先生是大使館一等秘書,在社交界很有随和、有趣的名聲。

    他是社交圈裡的寵兒。

    他很聰明,能從相互矛盾的思想中找到怪異的共同點。

    當他講到關鍵點的時候,他會把身體向前傾,舉起左手,仿佛那個關鍵點就被抓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間,而在他那張刮得幹幹淨淨的圓臉上,則流露出一種混雜着歡樂和困惑的表情。

     此時此刻,他正看維羅克先生,但臉龐上既沒有歡樂,也沒有困惑。

    他背靠着椅子,雙肘自然伸展開,跷着二郎腿,面色異常鮮嫩,鮮嫩得就如嬰孩,一副不許任何人瞎說的樣子。

     “我猜你應該懂法語?”他問道。

     維羅克先生用嘶啞的聲音回答說他懂。

    他的龐大身軀向前傾斜着。

    此刻,他正好站在房間的中央,一隻手緊抓着帽子和手杖,另一隻手僵硬地下垂着。

    他低聲謙卑地從喉嚨裡咕哝說自己曾經在法國炮兵中服役。

    聽到這裡,弗拉基米爾先生臉上馬上露出鄙視的面容,他改變了語言,開始用地道的英語說話,絲毫聽不出有任何外國口音。

     “哈!對。

    當然。

    你拿到他們新型野戰炮的炮尾栓設計圖紙,你為此拿走了多少錢?” “我在一座堡壘裡被嚴密地拘禁了5年。

    ”維羅克先生出乎意料地回答道,絲毫沒有任何表情。

     “這算短的,”弗拉基米爾先生評論道,“你被他們抓住了,這是自然的結果。

    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呢?” 維羅克先生用嘶啞的聲音談起了過去,從青年談起,談到了他怎樣迷上了一個不值得愛的女人…… “啊哈!是女人的緣故啊。

    ”弗拉基米爾先生放下架子插嘴了,雖說氣氛不拘束了,但仍然不算和藹;相反,他的語氣中仍然帶着一種冷漠。

    “你被我們大使館雇用了多長時間了?”他問道。

     “從已故的斯托特—瓦騰海姆男爵當大使時就開始了。

    ”維羅克先生壓低了聲音說,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為了表達對那位已故外交官的悲哀,還把嘴唇噘起來。

    大使館一等秘書仔細地觀察這戲劇化的一幕。

     “啊!從那個時候……很好!你有什麼話要為自己做辯解嗎?”他尖銳地問。

     這個問題讓維羅克先生感到吃驚,他回答說沒有什麼特别的做辯解的。

    他是在收到一封要求他來大使館的信之後才來大使館的——他慌忙把手伸到大衣口袋裡摸索,但這時他看到了弗拉基米爾先生嘲諷和懷疑的目光,隻好作罷。

     “呸!”弗拉基米爾先生說道,“你說你想擺脫目前的狀況,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目前甚至還沒有在體格上滿足這個職業的要求。

    你說你是個無産階級——你絕對不是!你是個頑固的社會主義分子或無政府主義分子——你說你是哪一種?” “無政府主義分子。

    ”維羅克先生低聲地說。

     “胡說!”弗拉基米爾先生繼續說,但沒有提高聲調,“你把老烏爾姆吓壞了。

    你連白癡都騙不了。

    你們都是一樣的貨色,而你就更加不可理喻。

    這麼說你從偷法國人的大炮設計開始與我們合作的。

    那次經曆肯定讓我們的政府感到難堪。

    你做事似乎不太靈巧。

    ” 維羅克先生用嘶啞的聲音為自己開脫。

     “我曾經說過,我迷戀上了一個不值得愛的女人……” 弗拉基米爾先生舉起了他的那隻白胖的大手。

     “哈,對。

    年輕時代不幸的插曲。

    她拿走了你的錢,然後到警察局告發了你——對不對?” 維羅克先生的面色大變,整個人就像癱瘓了一樣,這表明實際情況确實如此。

    弗拉基米爾先生的手緊抓着架在膝蓋上的那條腿的踝關節。

    他腳上穿着一雙深藍色的絲綢襪。

     “你看,這說明你不太聰明。

    或許你太容易受人影響。

    ” 維羅克先生用嘶啞的、含混的聲音辯解說現在他已經不是個毛頭小夥了。

     “哎喲!年紀大了也治不好這種毛病。

    ”弗拉基米爾先生評判道,他說這話時的口氣雖說像個老熟人,但用意陰險。

    “不!你太胖了,不符合我們的要求了。

    你犯過這麼多過錯,你無法再做這份工作。

    讓我告訴你,我認為什麼是你的緻命弱點:你懶惰。

    你拿我們大使館的錢有多長時間了?” “11年,”維羅克先生陰郁地遲疑了一會兒後做了回答,“在斯托特—瓦騰海姆男爵閣下還做法國大使期間,我幾次去倫敦完成他交給我的任務。

    後來,按照他的指示,我在倫敦安頓下來。

    我是個英國人。

    ” “你是英國人?真的?” “天生的大不列颠臣民,”維羅克先生麻木地說,“但我父親是法國人……” “不用解釋了。

    ”對方打斷了維羅克先生的話,“我敢說你可以合法地成為法國元帥或英格蘭議員——如果确實是這樣,那你就對我們大使館有用了。

    ” 這個奇思妙想使維羅克先生臉上露出了微笑,但弗拉基米爾先生卻仍然一臉的嚴肅。

     “像我曾經說過的那樣,你是個懶人,你沒有充分利用機會。

    在斯托特—瓦騰海姆男爵做大使期間,我們大使館裡有許多蠢笨的人。

    他們讓你們這類人對特工經費産生了錯誤的理解。

    我的任務就是糾正你們的錯誤觀念,我要告訴你們真正的特工應該幹什麼。

    我們不是慈善機構。

    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告訴你這些。

    ” 弗拉基米爾先生看到自己那番話使維羅克先生陷入了困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