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對本書的評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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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方向都出現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視野。

    要想找到正确的方向,往往需要幾年的時間。

    似乎确實需要幾年的時間……逐漸地,我在那巨大城市的背景中看到一片冉冉升起的火焰,那就是維羅克夫人熱烈的母愛,這片火焰使那母愛擁有了神秘的熱情,而那母愛反過來又給這片火焰染上了某種憂郁的色彩。

    最後,溫妮·維羅克的完整故事形成了,從她的兒童時期,直至她結束生命。

    由于一切都還處于初始階段,她的故事與其他部分相比很不協調,但我至少有了可以修改的基礎。

    為此我花費了整整3天的時間。

     這本書就是有關溫妮·維羅克的故事,但她的故事情節有所删減,以便适應全書的需要,故事情節以荒謬殘酷的格林尼治爆炸案作主要線索。

    這個寫作任務,我不能說很辛苦,但極為困難,困難得引人入勝。

    我必須也要完成這項任務。

    這是我的一種需要。

    為此,我需要在溫妮·維羅克夫人周圍構想出一組人物,這些人物直接地或間接地與她的那個“生活經不住推敲”悲劇性的懷疑态度有關聯。

    我個人從來不懷疑溫妮·維羅克夫人故事的真實性,但她的故事必須從那座巨大城市的朦胧背景中分離出來,使之變得可信。

    可信不可信,我說的不是她的靈魂,而是她的身世;不是她的心理,而是她的人性。

    寫她的身世,我的線索并不少。

    我必須努力地與自己的記憶保持距離,因為我早年經常夜晚孤獨地在倫敦散步。

    我不能讓這些回憶湧現出來,充斥這本書的每一頁,因為當我處在嚴肅地表達我的思想感情的狀态下,我的回憶會一幕接着一幕地浮現,這種情況在我寫每行文字時都一樣。

    從這點看,我确實認為《間諜》是一本很真誠的書。

    為了獲得純粹的藝術效果,我采用了諷刺的手法。

    即便如此,我寫這些諷刺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因為我真誠地相信隻有諷刺手法才能表達我的輕蔑或同情。

    這本書算是我寫作生涯中一次小滿足,因為我成功地實現了預定目标。

    我似乎真的把這本書從頭到尾寫完了。

    在這樁有關維羅克夫人的案子中必須要有人物,在創作本書的人物過程中,我也獲得了某些小滿足,因為我需要化解創造性工作必然會産生的大量的、讓人難以忍受的疑問。

    以維羅克先生本人為例(他是個漫畫人物造型),我曾經聽到一個很有閱曆的人說“康拉德要麼與那個世界有聯系,要麼有極好的直覺”,因為維羅克先生“不僅在細節上可能,在本質上也是恰當的”。

    這話讓我聽了很滿足。

    後來,一位來自美國的訪客告訴我,紐約有各種各樣的革命流亡者,他們覺得這本書就是一個很了解他們的人寫的。

    這似乎是個很崇高的恭維,請想一想我的實際情況,與那位給我故事線索的無所不知的朋友相比,我與革命流亡者有比較少的聯系。

    然而,我确信,在我寫作這本書的過程中,我曾經幾度變成極端的革命者,不過,我不認為我比他們更加信仰革命,但我心中擁有的目的性比他們要強烈,把他們一生的努力加起來也比不過我。

    我不覺得這是誇張。

    我僅僅是在專注于我做的事。

    我總是非常專注地寫好我的每一本書。

    我能專注到近乎自我放縱的程度。

    我這樣說,也不是在誇張。

    我别無選擇,說假話讓我感到厭倦。

     本書中的人物,無論是守法的人,或是非法的人,都有各自的出處,也許讀者已經發現了這點。

    這些人物都是很容易理解的。

    但我在這本書裡并不想把他們合法化。

    至于我對罪犯和警察之間關系的道德評價,我想說的是,這個問題至少是可以進行讨論的。

     自從這本書出版以後,我一直維持着自己的态度,這一晃就是12年了。

    我不後悔我寫了這本書。

    最近,外部環境發生改變,雖說這與我為這本書寫注解無關,但迫使我把包裹在這個故事之外既憤怒又蔑視的文學外衣脫去,這件外衣是我幾年前花費了巨大努力才給這個故事穿上的。

    可以說,這等于迫使我看這個故事的骨架,我承認這是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骨架。

    但我仍然要強調,溫妮·維羅克夫人故事的驚人之處是故事充滿了悲哀、瘋狂、絕望的無政府主義的結局,就像我在前面所強調的那樣。

    我不想故意侮辱人類的感情。

     約瑟夫·康拉德 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