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關燈
像在反思剛才所說過的,但實際上,他是在考慮補充說點什麼建議。

    副局長打斷了他的遲疑。

     總巡官認為這不僅是可能,而且是事實。

    依他的看法,那兩人在距離天文台的圍牆100碼遠的地方分了手。

    他還解釋了另一個人如何能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逃離了公園。

    那天的霧,雖然不太濃,但對逃走的那個人有利。

    這逃走的人似乎是陪伴着另一個人到作案現場,然後讓那個人去單獨作案。

    根據老婦人看到這兩個人從梅茨上車站走出來的時間,以及聽到爆炸的時間,總巡官認為,逃走的那個人在他的同伴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時候,正好在等下一趟火車進站。

     “報告很全面,是吧?”副局長躲在自己手搭成的陰涼下咕哝道。

     總巡官粗略地描述了一下死者的殘餘。

    “驗屍官将會有繁重的工作要做。

    ”他冷酷地補充說道。

     副局長移開了手,露出了眼睛。

     “我們沒有什麼好對他們說的。

    ”他疲憊地說道。

     他擡起頭來,看了看明顯精力早就渙散了的總巡官。

    他天性不信幻覺。

    他知道這個部門是受下級巡官掌控的,這些人對忠誠有自己的看法。

    他職業生涯開始于一塊熱度殖民地。

    他喜歡那裡的工作。

    他的工作是警察,他成功地跟蹤并摧毀了幾個秘密的土著社會組織。

    後來,他修了很長一段假期,相當沖動地結了婚。

    從世俗角度看,他倆的婚配很合适,但他妻子道聽途說,認為殖民地的氣候不好。

    另一方面,她有許多有勢力的關系,于是他才有了如今的這份工作,看上去很合适,但他不太喜歡。

    他覺得自己有太多下級和上級要依賴。

    最近出現了一種叫公衆輿論的陌生情緒現象,加大了他的心理壓力,這種現象表示出不理性的特點,這讓他感到驚慌失措。

    毫無疑問,由于無知,他誇大了公衆輿論的好的方面或壞的方面——他特别是誇大了壞的方面。

    英國春節的東風異常猛烈(這對他妻子卻很合适),這使得他更加不信任他人的動機和自己部門的工作效率。

    近一段時間以來,毫無意義的辦公室工作讓他感到格外的震驚,這讓那敏感的肝髒倍感不适。

     他站起來,舒展身段,踏着铿锵的腳步走到窗前,他身材苗條,但步履卻如此沉重,确實令人驚歎。

    窗戶上雨流成溪,他從窗戶向下望去,一條不長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還像是被大洪水給沖跑了似的。

    今天非常令人讨厭,一開始是令人窒息的濃霧,此時換成了冰冷的大雨。

    煤氣燈的火苗忽明忽暗,似乎要在雨水中熄滅一樣。

    當人類的傲慢被惡劣的天氣羞辱後,人類會感到壓抑,并表現出一種絕望的巨大空虛感,這種空虛感除了令人鄙視之外,還值得畏懼和同情。

     “可怕,可怕!”副局長自言自語道,他說話時臉幾乎貼到了玻璃上。

    “這樣的天氣已經有10天了;不,是14天了。

    ”他的思維有一段時間徹底停止了。

    他的大腦整整靜止了3秒鐘。

    接着他随便地說道,“你派人沿着上行和下行鐵路線去調查那個人了嗎?” 他相信該做的事都已經做了。

    總巡官肯定很善于追捕罪犯。

    追捕罪犯有标準的流程,甚至還可以讓新手去執行。

    有關那兩個嫌犯,隻需對相關兩個小火車站的檢票員和守門人進行幾次詢問就能獲得更多的細節。

    把收上來的火車票檢查一下,立即就能知道那天早晨他倆來自哪裡。

    這都是調查的基本手續,是不會被遺忘的。

    作為回應,總巡官回答說,當那個老婦人宣誓做證後,這些工作都要完成。

    接着他提及那個火車站的名字。

    “先生,他們就是從這個地方來的,”他繼續說,“梅茨站的守門人記得,有兩個符合描述的人曾經走過栅欄。

    他倆似乎像是受人尊敬的畫家或室内裝修工。

    身材高大的那個從三等車廂出來,向後走,手裡拿着一個閃亮的錫鐵罐頭。

    在站台上,他把這個罐頭交給了走在後面的那個年輕的人。

    所有這些都與那老婦人告訴格林尼治巡官的是一緻的。

    ” 副局長這時仍然面對着窗戶,他表示自己懷疑這兩個人是否與這次暴力行動有關。

    有關這案子的推測都集中在那個老女傭身上,她當時差點被一個疾走的男人撞倒。

    她的證據沒有多少權威性,除非增添新證據,否則不能算是證據。

     “坦白地說,她會不會是受人指使?”他質疑道,語氣既低沉又帶着嘲諷的味道,他說話的時候背朝着屋裡,仿佛倫敦城夜間若隐若現的巨大輪廓已經使他進入了神志恍惚的沉思中。

    甚至當他聽到有人在他背後說話,他都沒有轉過身去。

    “太幸運了!”這話來自警察局裡他的首要負責人,此人的名字經常出現在報紙上,為公衆所熟知,被公衆視為他們勤勉的保護者。

     “我認為閃亮錫罐的碎片是很明顯,”總巡官希特稍微提高了聲音說道,“那是個好證據。

    ” “這兩個男人來自那個小地方的火車站。

    ”副局長邊想邊大聲地說,一副好奇的樣子。

     他被告知,梅茨車站下來了3名旅客,其中有兩人來自那個地名,第三個人是小販,來自格雷夫森德,檢票員認識他。

    總巡官透露這些信息的語氣就好像是在做最後判決,并略帶着點怒氣,因為忠誠的雇員就是這樣表達自己的忠誠和效忠的價值的。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副局長還是面對着外界的黑暗,那黑暗就如同大海一樣龐大。

    “兩個外國無政府主義分子從那個地方來,”他說道,不過他顯然是對着窗戶在說,“這是無法解釋的。

    ” “先生,如果米凱利斯不住在附近的小農舍裡,那将會更不好解釋。

    ” 當副局長聽到這名字出乎意料地牽扯進這樁令人煩惱的案子,他立即放棄隐約想起來的事,他每天本該都要去俱樂部打牌。

    打牌是他生活裡最惬意的習慣,他在打牌中不借助下屬的幫助便能展示他的才華。

    他在5點至7點間去俱樂部打牌,然後再回家吃晚飯。

    在打牌的這兩個小時裡,他能忘記生活裡令人讨厭的事,仿佛打牌是一種有益健康的藥品,能緩釋精神痛苦。

    他的牌友中有一個是著名雜志的總編,此人既憂郁又幽默;另一位是沉默寡言的老律師,有一雙惡毒的小眼睛;還有一位是非常好戰的老年上校,他思維簡單,有一雙棕色的手。

    他們僅在俱樂部裡做朋友。

    除了打牌的桌子前,他從來不在其他地方與他們見面。

    但他們似乎都像同病相憐的病人一樣來打牌,仿佛打牌就是一味能醫治他們生命中難以啟齒的疾病的良藥。

    每天,當太陽消失在城市無數屋檐下的時候,他的心中就會湧現出一股甜蜜的、愉快的急躁,很類似于多年形成的好朋友之間的感情,連工作的勞累都讓人感到輕松了許多。

    此時此刻,這種愉快的感覺,在經曆了一陣很像是肉體震撼之後離他而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對社會保護工作的特殊興趣——這不算是一種正常的興趣,或許最準确的說法是他突然對自己手中的武器不再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