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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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德國産的白葡萄酒為這頓聚餐增色不少。
午飯後，烏瑞克自在地躺在長沙發上打了會兒瞌睡。
他說他現在工作很忙，每當空閑下來的時候，也畫幾張素描。
他還問瑪尤莉願不願意為他當模特。
說到這兒時，他閉起一隻眼睛，同時把另一隻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邊擠眼一邊做鬼臉。
&ldquo哎！你們在這兒過得不錯。
&rdquo 他一邊說，一邊把兩隻手搭在肚子上。
過了一會兒，他又擡起身子，用一隻胳膊支着沙發，另一隻手遮擋着眼睛，&ldquo我說，能不能把那個遮陽簾子再放低點兒？哎，現在好了，就這樣吧！&rdquo輕輕舒了口氣後，他又躺下并且馬上就進入夢鄉了。
&ldquo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倆也先過去睡一會兒，他一醒就叫我們好嗎？&rdquo我叮囑瑪尤莉。
将近黃昏時分，我們醒來，發現烏瑞克正坐在長沙發上喝冷飲。
現在他看上去比剛才精神多了，而且興緻也很不錯。
&ldquo這簡直是太棒了！能重新和你們倆團聚。
&rdquo他急切地說，兩條眉毛上下一動一動的。
&ldquo剛才我給瑪尤莉講了點兒我倆從前在一起時的事兒。
&rdquo他邊說邊向我們友好地眨眨眼睛，說完把他的飲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身邊的小茶幾上，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ldquo知道嗎，和你們分開這麼久之後，我有多少事兒想向你說呀！我把那些最重要的問題都記下來列了個清單，足足有幾百個問題。
可是現在真的見到了你，又一個問題也想不起來了&hellip&hellip對了，你是不是曾經和一個叫什麼瑪拉的人一起在這附近租過一套公寓，那人叫什麼來着？我又給忘了，就是那個狂熱地信仰印度教的家夥，想起來了嗎？就是那個留着長頭發、歇斯底裡地狂笑的那個人。
&rdquo &ldquo你說的是戈林達嗎？&rdquo &ldquo對！就是他。
那家夥真是個怪人。
我記得你一直挺欣賞他的。
他是不是寫了什麼書？&rdquo &ldquo他寫了好幾本書呢，&rdquo我答道：&ldquo有一本是長篇的關于形而上學的論文。
那可真是本了不起的作品。
我還是在那本書寫完幾年後才意識到這本書有多妙。
當我把他寫的書和那些所謂的我們這個時代傑出的而實際上則是笨頭笨腦的作家們的乏味的大部頭一比較就明白了這一點。
我不得不承認，戈林達是個形而上學式的達達主義者，但那時，我們卻認為他既可笑又不現實。
你也知道，我那時一點兒也不顧别人的感情，對印度教又一無所知。
他本來可以用梵語完成那本書的。
聽說他現在已回印度去了，并且成了甘地的一個主要追随者。
他大概是我所遇見過的最不同尋常的一個印度人。
&rdquo &ldquo你該明白，你實際上見過許多不同尋常的人。
就不用說那些埃及人了，尤其是那個兩眼突出的家夥&hellip&hellip。
&rdquo烏瑞克說。
&ldquo我知道你說的是誰。
斯庫克魯拉。
&rdquo &ldquo你記性真好！對，現在我也想起他的名字了。
還有一個人，就是專門寫那些沒完沒了詞藻華麗的詩句的那個人。
&rdquo &ldquo是穆罕默德。
埃利。
薩沃特。
&rdquo &ldquo上帝呀！沒錯兒！知道嗎亨利？我希望你還保留着那些信。
&rdquo &ldquo我想跟你談談那個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小夥子，烏瑞克。
就是那個叫西迪。
哈恩斯的猶太小男孩。
你還記得這個人嗎？聖誕快樂卡邁克爾總統。
别忘了告訴聖誕老人給每個報童一份禮物作為報答！這是他經常說的那句話。
我看着他坐在我身邊填寫申請表格。
這情景就好像發生在昨天。
西迪。
哈恩斯，地址是東岸。
宗教信仰不詳，從前的工作經驗是給人當差跑腿，擦皮鞋，推銷火災保險、萬能鑰匙和蘇達水，賣過救生圈、止咳藥，并以在自由女神像上高高飄揚的美國國旗的名義向所有人祝福聖誕快樂！&ldquo &ldquo我想你沒能給他一份工作，對吧？&rdquo &ldquo沒錯兒，但他那時總是每隔一個星期來找我一次，填寫一份申請表。
總是滿臉笑容，高高興興地吹着口哨，還向他遇上的每個人高呼&lsquo聖誕快樂&rsquo！我總是遞給他兩毛五分錢叫他去看場電影。
第二天我就會收到一封他寫給我的信，告訴他看的那個電影的内容，他是坐在第幾排哪個位置看的這部電影，他總共吃了多少個花生米，看完電影後他又做了些什麼，還有電影院裡有沒有滅火器。
在信的末尾，他還總是簽上自己的全名西尼。
羅斯福。
哈恩斯，或者西尼。
K.哈恩斯，或是S.R.哈恩斯，或是羅斯福。
哈恩斯，或者隻簽個哈恩斯，後面還總寫上那句沒完沒了的&lsquo聖誕快樂&rsquo。
有時，他加上一段附言，告訴我他想當個夜間信差，或者一名電報收發員，或者僅僅是名管理員。
當然了，他是個讨厭的家夥，但我還是很高興他來找我。
他一來，我就感到很開心。
有一次，我送給他一隻我在垃圾箱中發現的舊鼓。
那隻鼓看上去破破爛爛，鼓上所有的音栓都斷了。
一天早晨，他走進了我的辦公室，脖子上系着一根繩，繩上挂着那隻已被他擦得閃閃發亮的舊鼓，看上去像是加百列天使。
沒人注意到他上了樓。
當時，大約五十個小夥子等在那兒要找工作，電話發瘋似的一個接一個地響，我忙得要死，擔心我的血管都快迸裂了。
忽然間，辦公室裡響起了一陣鼓聲。
那鼓聲大得震天響，我差點兒從凳子上掉了下來。
我定睛一看，才發現小西尼站在那兒，細心地敲着鼓點。
辦公室馬上陷入一片混亂。
我還沒來得及叫他停下來，西尼就大聲唱起了星條旗歌。
其餘的那些小夥子也跟着他唱了起來。
他們互相做鬼臉，放聲大笑，大喊髒話，打翻了墨水瓶，把水筆像飛嫖一樣投來投去，在辦公室牆上亂塗亂寫，把整個辦公室搞得一塌糊塗。
我們不得不把樓下的門鎖起來，打掃辦公室。
聽着那該死的鼓聲在外面的街道上漸漸變小了&hellip&hellip他是個十足的怪人，是個成天樂呵呵的怪人。
我就是對他發不起火來。
我曾經試圖打聽他住在哪兒，卻沒打聽出來。
也許，他根本就沒家，大概就在街道上過夜。
冬天，他穿着一件大人穿的大衣，那大衣大得足足拖到地面，再戴上他那雙連指手套，那模樣真絕！可我從沒見他戴過帽子，除非他在有意搞點兒什麼鬼把戲。
一次，正值隆冬季節，他來找我，穿着那件怪模怪樣的長大衣，戴着那雙連指手套，頭上還頂着一個特大的草帽，就像墨西哥人戴的那種寬邊帽。
他就這一身打扮，走到我的辦公桌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然後摘下那個巨大的草帽，草帽上蓋了一層雪，他把帽子上的雪全都抖落在我的辦公桌上，然後一溜煙兒似的就往外跑，跑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了下來，大聲喊道：&ldquo聖誕快樂！别忘了祝福卡邁克爾總統！&lsquo&rdquo &ldquo我當然不會忘記那些日子！&rdquo烏瑞克說着将杯中剩餘的飲料一飲而盡。
&ldquo我就是弄不明白你是怎麼保住你的飯碗的。
我敢打賭走遍全紐約再也找不到一個你這樣的職業介紹者了。
&rdquo &ldquo應該說，在全美國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這樣的職業介紹者。
&rdquo莫娜插話道。
烏瑞克環顧了一下四周，露出一種頗為滿意的神情。
&ldquo完完全全是另一種生活。
你真讓人嫉妒。
&ldquo他把頭緩緩地從一頭轉向另一頭。
&rdquo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那男孩一副樂天派似的成天無憂無慮的勁頭兒。
自從我認識他起，就從沒看到過他為任何事發愁。
隻要是有吃的，另外還有一個地方睡覺，他就心滿意足了。
我說得對不對，亨利？&ldquo他轉過來盯着我問。
&rdquo我的一些朋友&mdash&mdash你知道我指的是誰&mdash&mdash有時問我你是不是有點兒神經錯亂。
我就會跟他們說：&ldquo沒錯兒，他是有點兒不正常&hellip&hellip但實際上我們每個人都有點兒神經錯亂，隻不過表現在不同的方面。
&lsquo然後他們又會接着問我你是憑什麼維持生計、養家糊口的，這一問可把我難住了。
&rdquo 我們都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烏瑞克笑得最開心。
他是在笑他自己，竟然說出這麼愚蠢的話來，而莫娜，她的笑自然出于不同于我倆的原因。
&ldquo有時，我真覺得自己正在同一個瘋子住在一起。
&rdquo莫娜脫口而出，笑得直流眼淚。
&ldquo是嗎？&rdquo烏瑞克故意拖長聲音問。
&ldquo他有時會在半夜中醒來，然後便開始大笑，笑那些發生在八年前的事，而且還往往是一些令人傷心的事情。
&rdquo &ldquo呸！真該死。
&rdquo烏瑞克罵道。
&ldquo有時，遇到一些不如人意而對此他又無能為力的事，他也開懷大笑。
一聽他那麼笑，我就特别擔心。
&rdquo &ldquo得了！哪有那回事！&rdquo我說：&ldquo這隻不過是換一種形式的哭罷了。
&rdquo &ldquo聽他說得多好聽！我真希望我也能像你這麼想。
&rdquo烏瑞克一邊說，一邊舉起手中的玻璃杯，示意瑪尤莉為他重新斟滿。
喝了一大口飲料後，他接着說道：&ldquo也許聽上去有點兒荒唐，但這之後，你是不是經常會感到一陣令人難以忍受的沮喪？&rdquo 我搖了搖頭。
&ldquo未必是感到沮喪。
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能美美地吃一頓更重要的事了。
隻要能美餐一頓，我就能一切恢複正常，就連心情也變得好多了。
&rdquo &ldquo你從來都不必借酒消愁，對吧？噢，不必回答這個問題，我知道你從不這麼做。
這也是你另一個讓我嫉妒得要命的長處。
隻要美美地吃上一頓，就能打發走一切煩惱，多簡單啊！&rdquo &ldquo你真這麼想嗎？我希望&hellip&hellip算了，咱們還是說點兒别的吧。
自從我們搬來和瑪尤莉住在一起，就再也不必為吃飯的問題操心了。
我這一輩子，還是頭一口吃得這麼好。
&rdquo &ldquo我對此毫不懷疑！&rdquo烏瑞克咂咂他的嘴唇。
&ldquo真奇怪，唯獨工作才能使我有個好胃口。
我猜我是總要為許多事操心的那種類型的人。
這也許是因為我總有一種歉疚感。
我真是繼承了我父親所有的壞毛病，包括這個。
&rdquo他指了指戴着的那副眼鏡說。
&ldquo胡說八道。
&rdquo我告訴他：&ldquo你不過是個完美主義者罷了。
&rdquo 這時，莫娜對烏瑞克說：&ldquo你應該結婚。
&rdquo &ldquo這是
午飯後，烏瑞克自在地躺在長沙發上打了會兒瞌睡。
他說他現在工作很忙，每當空閑下來的時候，也畫幾張素描。
他還問瑪尤莉願不願意為他當模特。
說到這兒時，他閉起一隻眼睛，同時把另一隻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邊擠眼一邊做鬼臉。
&ldquo哎！你們在這兒過得不錯。
&rdquo 他一邊說，一邊把兩隻手搭在肚子上。
過了一會兒，他又擡起身子，用一隻胳膊支着沙發，另一隻手遮擋着眼睛，&ldquo我說，能不能把那個遮陽簾子再放低點兒？哎，現在好了，就這樣吧！&rdquo輕輕舒了口氣後，他又躺下并且馬上就進入夢鄉了。
&ldquo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倆也先過去睡一會兒，他一醒就叫我們好嗎？&rdquo我叮囑瑪尤莉。
将近黃昏時分，我們醒來，發現烏瑞克正坐在長沙發上喝冷飲。
現在他看上去比剛才精神多了，而且興緻也很不錯。
&ldquo這簡直是太棒了！能重新和你們倆團聚。
&rdquo他急切地說，兩條眉毛上下一動一動的。
&ldquo剛才我給瑪尤莉講了點兒我倆從前在一起時的事兒。
&rdquo他邊說邊向我們友好地眨眨眼睛，說完把他的飲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身邊的小茶幾上，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ldquo知道嗎，和你們分開這麼久之後，我有多少事兒想向你說呀！我把那些最重要的問題都記下來列了個清單，足足有幾百個問題。
可是現在真的見到了你，又一個問題也想不起來了&hellip&hellip對了，你是不是曾經和一個叫什麼瑪拉的人一起在這附近租過一套公寓，那人叫什麼來着？我又給忘了，就是那個狂熱地信仰印度教的家夥，想起來了嗎？就是那個留着長頭發、歇斯底裡地狂笑的那個人。
&rdquo &ldquo你說的是戈林達嗎？&rdquo &ldquo對！就是他。
那家夥真是個怪人。
我記得你一直挺欣賞他的。
他是不是寫了什麼書？&rdquo &ldquo他寫了好幾本書呢，&rdquo我答道：&ldquo有一本是長篇的關于形而上學的論文。
那可真是本了不起的作品。
我還是在那本書寫完幾年後才意識到這本書有多妙。
當我把他寫的書和那些所謂的我們這個時代傑出的而實際上則是笨頭笨腦的作家們的乏味的大部頭一比較就明白了這一點。
我不得不承認，戈林達是個形而上學式的達達主義者，但那時，我們卻認為他既可笑又不現實。
你也知道，我那時一點兒也不顧别人的感情，對印度教又一無所知。
他本來可以用梵語完成那本書的。
聽說他現在已回印度去了，并且成了甘地的一個主要追随者。
他大概是我所遇見過的最不同尋常的一個印度人。
&rdquo &ldquo你該明白，你實際上見過許多不同尋常的人。
就不用說那些埃及人了，尤其是那個兩眼突出的家夥&hellip&hellip。
&rdquo烏瑞克說。
&ldquo我知道你說的是誰。
斯庫克魯拉。
&rdquo &ldquo你記性真好！對，現在我也想起他的名字了。
還有一個人，就是專門寫那些沒完沒了詞藻華麗的詩句的那個人。
&rdquo &ldquo是穆罕默德。
埃利。
薩沃特。
&rdquo &ldquo上帝呀！沒錯兒！知道嗎亨利？我希望你還保留着那些信。
&rdquo &ldquo我想跟你談談那個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小夥子，烏瑞克。
就是那個叫西迪。
哈恩斯的猶太小男孩。
你還記得這個人嗎？聖誕快樂卡邁克爾總統。
别忘了告訴聖誕老人給每個報童一份禮物作為報答！這是他經常說的那句話。
我看着他坐在我身邊填寫申請表格。
這情景就好像發生在昨天。
西迪。
哈恩斯，地址是東岸。
宗教信仰不詳，從前的工作經驗是給人當差跑腿，擦皮鞋，推銷火災保險、萬能鑰匙和蘇達水，賣過救生圈、止咳藥，并以在自由女神像上高高飄揚的美國國旗的名義向所有人祝福聖誕快樂！&ldquo &ldquo我想你沒能給他一份工作，對吧？&rdquo &ldquo沒錯兒，但他那時總是每隔一個星期來找我一次，填寫一份申請表。
總是滿臉笑容，高高興興地吹着口哨，還向他遇上的每個人高呼&lsquo聖誕快樂&rsquo！我總是遞給他兩毛五分錢叫他去看場電影。
第二天我就會收到一封他寫給我的信，告訴他看的那個電影的内容，他是坐在第幾排哪個位置看的這部電影，他總共吃了多少個花生米，看完電影後他又做了些什麼，還有電影院裡有沒有滅火器。
在信的末尾，他還總是簽上自己的全名西尼。
羅斯福。
哈恩斯，或者西尼。
K.哈恩斯，或是S.R.哈恩斯，或是羅斯福。
哈恩斯，或者隻簽個哈恩斯，後面還總寫上那句沒完沒了的&lsquo聖誕快樂&rsquo。
有時，他加上一段附言，告訴我他想當個夜間信差，或者一名電報收發員，或者僅僅是名管理員。
當然了，他是個讨厭的家夥，但我還是很高興他來找我。
他一來，我就感到很開心。
有一次，我送給他一隻我在垃圾箱中發現的舊鼓。
那隻鼓看上去破破爛爛，鼓上所有的音栓都斷了。
一天早晨，他走進了我的辦公室，脖子上系着一根繩，繩上挂着那隻已被他擦得閃閃發亮的舊鼓，看上去像是加百列天使。
沒人注意到他上了樓。
當時，大約五十個小夥子等在那兒要找工作，電話發瘋似的一個接一個地響，我忙得要死，擔心我的血管都快迸裂了。
忽然間，辦公室裡響起了一陣鼓聲。
那鼓聲大得震天響，我差點兒從凳子上掉了下來。
我定睛一看，才發現小西尼站在那兒，細心地敲着鼓點。
辦公室馬上陷入一片混亂。
我還沒來得及叫他停下來，西尼就大聲唱起了星條旗歌。
其餘的那些小夥子也跟着他唱了起來。
他們互相做鬼臉，放聲大笑，大喊髒話，打翻了墨水瓶，把水筆像飛嫖一樣投來投去，在辦公室牆上亂塗亂寫，把整個辦公室搞得一塌糊塗。
我們不得不把樓下的門鎖起來，打掃辦公室。
聽着那該死的鼓聲在外面的街道上漸漸變小了&hellip&hellip他是個十足的怪人，是個成天樂呵呵的怪人。
我就是對他發不起火來。
我曾經試圖打聽他住在哪兒，卻沒打聽出來。
也許，他根本就沒家，大概就在街道上過夜。
冬天，他穿着一件大人穿的大衣，那大衣大得足足拖到地面，再戴上他那雙連指手套，那模樣真絕！可我從沒見他戴過帽子，除非他在有意搞點兒什麼鬼把戲。
一次，正值隆冬季節，他來找我，穿着那件怪模怪樣的長大衣，戴着那雙連指手套，頭上還頂着一個特大的草帽，就像墨西哥人戴的那種寬邊帽。
他就這一身打扮，走到我的辦公桌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然後摘下那個巨大的草帽，草帽上蓋了一層雪，他把帽子上的雪全都抖落在我的辦公桌上，然後一溜煙兒似的就往外跑，跑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了下來，大聲喊道：&ldquo聖誕快樂！别忘了祝福卡邁克爾總統！&lsquo&rdquo &ldquo我當然不會忘記那些日子！&rdquo烏瑞克說着将杯中剩餘的飲料一飲而盡。
&ldquo我就是弄不明白你是怎麼保住你的飯碗的。
我敢打賭走遍全紐約再也找不到一個你這樣的職業介紹者了。
&rdquo &ldquo應該說，在全美國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這樣的職業介紹者。
&rdquo莫娜插話道。
烏瑞克環顧了一下四周，露出一種頗為滿意的神情。
&ldquo完完全全是另一種生活。
你真讓人嫉妒。
&ldquo他把頭緩緩地從一頭轉向另一頭。
&rdquo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那男孩一副樂天派似的成天無憂無慮的勁頭兒。
自從我認識他起，就從沒看到過他為任何事發愁。
隻要是有吃的，另外還有一個地方睡覺，他就心滿意足了。
我說得對不對，亨利？&ldquo他轉過來盯着我問。
&rdquo我的一些朋友&mdash&mdash你知道我指的是誰&mdash&mdash有時問我你是不是有點兒神經錯亂。
我就會跟他們說：&ldquo沒錯兒，他是有點兒不正常&hellip&hellip但實際上我們每個人都有點兒神經錯亂，隻不過表現在不同的方面。
&lsquo然後他們又會接着問我你是憑什麼維持生計、養家糊口的，這一問可把我難住了。
&rdquo 我們都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烏瑞克笑得最開心。
他是在笑他自己，竟然說出這麼愚蠢的話來，而莫娜，她的笑自然出于不同于我倆的原因。
&ldquo有時，我真覺得自己正在同一個瘋子住在一起。
&rdquo莫娜脫口而出，笑得直流眼淚。
&ldquo是嗎？&rdquo烏瑞克故意拖長聲音問。
&ldquo他有時會在半夜中醒來，然後便開始大笑，笑那些發生在八年前的事，而且還往往是一些令人傷心的事情。
&rdquo &ldquo呸！真該死。
&rdquo烏瑞克罵道。
&ldquo有時，遇到一些不如人意而對此他又無能為力的事，他也開懷大笑。
一聽他那麼笑，我就特别擔心。
&rdquo &ldquo得了！哪有那回事！&rdquo我說：&ldquo這隻不過是換一種形式的哭罷了。
&rdquo &ldquo聽他說得多好聽！我真希望我也能像你這麼想。
&rdquo烏瑞克一邊說，一邊舉起手中的玻璃杯，示意瑪尤莉為他重新斟滿。
喝了一大口飲料後，他接着說道：&ldquo也許聽上去有點兒荒唐，但這之後，你是不是經常會感到一陣令人難以忍受的沮喪？&rdquo 我搖了搖頭。
&ldquo未必是感到沮喪。
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能美美地吃一頓更重要的事了。
隻要能美餐一頓，我就能一切恢複正常，就連心情也變得好多了。
&rdquo &ldquo你從來都不必借酒消愁，對吧？噢，不必回答這個問題，我知道你從不這麼做。
這也是你另一個讓我嫉妒得要命的長處。
隻要美美地吃上一頓，就能打發走一切煩惱，多簡單啊！&rdquo &ldquo你真這麼想嗎？我希望&hellip&hellip算了，咱們還是說點兒别的吧。
自從我們搬來和瑪尤莉住在一起，就再也不必為吃飯的問題操心了。
我這一輩子，還是頭一口吃得這麼好。
&rdquo &ldquo我對此毫不懷疑！&rdquo烏瑞克咂咂他的嘴唇。
&ldquo真奇怪，唯獨工作才能使我有個好胃口。
我猜我是總要為許多事操心的那種類型的人。
這也許是因為我總有一種歉疚感。
我真是繼承了我父親所有的壞毛病，包括這個。
&rdquo他指了指戴着的那副眼鏡說。
&ldquo胡說八道。
&rdquo我告訴他：&ldquo你不過是個完美主義者罷了。
&rdquo 這時，莫娜對烏瑞克說：&ldquo你應該結婚。
&rdquo &ldquo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