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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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字也想不起來了。

    把視線從莫娜身上移開,我感到一隻手扶到我的肩頭上,是莫娜。

    &ldquo你在想什麼?&rdquo她問。

    (直到今天,我還能回憶起當時她的聲音聽起來有多麼遙遠。

    )&ldquo想什麼?我什麼也沒想,隻不過在做自日夢罷了。

    &rdquo我回答道。

    随後她會向我解釋我看上去那麼聚精會神,像是在想什麼事兒。

    這時,瑪尤莉就會插進來:&ldquo他大概是在考慮下一部該寫些什麼。

    &rdquo 我便立即附和道:&ldquo對,瑪尤莉,你說得很對。

    &rdquo聽到這話之後,她倆便不聲不響地走開,留下我一個人。

    馬上,我又陷入了原先的沉思。

     住在離地面三層高的樓上,我有一種在空中飄浮着的感覺。

    我眼前一動不動的草坪和灌木叢會在一刹那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隻有在做夢時才能看到的景物。

     這些景物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從我眼前一個個飛快地掠過。

    有時,我看到的一些身穿古代服裝的奇怪身影竟然有塞纓爾。

    約翰遜、迪安。

    斯威夫特、托馬斯。

    卡萊爾以及伊薩克。

    沃爾頓。

    有時,我又看到戰場上硝煙散盡,一些身穿戰眼的兵士披着他們華麗的戰袍、迷茫而又不知所措地站在一片布滿了死屍的戰場上。

    我還經常夢見鳥和其他一些動物,尤其是那些模樣古怪的妖怪。

    對這些奇怪的景象,我早已變得習以為常了。

    我能毫無感覺地在過去的種種記憶間遊蕩,就好像坐在一部電影放映機旁觀看這一幕幕情景似的。

    我還時常重溫兒時的某次經曆。

    例如,當我第一次看到或聽到某種事物時那種奇妙的感覺,這時,我就感到自己在同時扮演兩個角色。

    一個是剛剛接觸新鮮事物的孩子;另一個是那個站在一旁靜靜地觀察孩子的一舉一動的人。

    少數情況下,我還能一邊想事,一邊重溫長久以來一直被遺望了的舊夢的幾個片段。

    我隻是想重複那個夢的意境,并不想去追求夢的每一個細節。

    對于自己能在事隔很久之後還能回憶起這個舊夢,我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在這段日子裡,我曾經做過一個惡夢。

    至今,夢中的每一個細節仍清清楚楚地留在我的腦海裡。

    我認為很值得再把它描述一遍。

     在夢的一開始,我感到一陣可怕的暈眩,我被從一個搖搖擺擺的懸崖頂端抛向了加勒比海溫暖的海水。

    我在空中不停地旋轉着,身體一直在向下落,似乎永遠也達不到盡頭。

    在下降的過程中,一片奇異、迷人的海底世界的生動景象一一展現在我的眼前。

    巨大的海馬緩緩地蠕動着,在綠色的海水的襯托下,隐隐約約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長着龐大觸角的像仙人掌一樣的植物在海水中漂來漂去,五顔六色海綿似的珊瑚礁随處都是,有的是暗紅色的,還有的是像淺朱紅色一樣鮮豔的顔色。

    在這迷茫的海底世界中,還生活着許許多多的微生物,它們長得像小矮人或是妖怪,像彗星掃過夜空時拖着的大長尾巴裡的星塵一樣成群結隊地在海水中遊來遊去。

     我耳中的隆隆巨響逐漸被一種陌生的輕輕的震蕩所代替我開始意識到大地在顫動。

    四周彌漫着一片陰森森的霧氣。

    依稀中,可以看到白楊和桦樹在輕風中微微地搖曳着。

    慢慢地,那層薄霧開始散去。

    我才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神奇的森林之中。

     沿途能聽到猴子的鳴叫和鳥兒的歌聲。

    這片森林中的鳥都長得像熱帶地區的鳥一樣的五顔六色,有十分漂亮的羽毛。

    我發覺自己腰間挎着一隻插着幾支箭的布袋,肩頭還扛着一把周身金黃色的弓。

     我漸漸地來到了森林的深處。

    這裡,那如音樂般婉轉動聽的鳥嗚聲變得遙遠而模糊了,而我前方的光輝變得更加燦爛。

    大地被一層松軟而色澤鮮紅的落葉所覆蓋。

     四周的景色簡直美極了。

    忽然間,森林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糊裡糊塗地來到了一幅色澤暗淡的巨大的油畫前。

    畫上是一片甯靜的田園風光,使我不禁想起普維斯。

    德。

    凱維尼斯所創作的那一幅幅能把不可思議的夢幻變成事實的壁畫。

    我向前跨了一步,走進這幅畫中。

    沿着畫上一條寂靜的小路,朝着遠方的地平線走去。

    這時,一個身穿希臘式長袍的身影出現在我的前方。

    她長着一個大髋骨,頭上頂着一隻水罐,正向遠處一座依稀可見的小山頂上的城堡走去,我開始跟随這個起伏的身影,直到她翻過小山,消失在山的那邊為止。

     随着這個頭頂水罐的女人身影的消失,另一番更加神奇的景象進入了我的眼臉。

     我感到自己正站在世界的盡頭&mdash&mdash大地的邊緣。

    這裡,地球上的一切神秘、憂郁和恐怖都不再存在。

    我被一堵又高又大的城牆環繞着。

    在我的正前方,聳立着一座插滿了利劍的城堡。

    許多繪有巨大徽章圖案的三角旗在城堡上飄揚。

    黑洞洞陰森可怕的隧道口四周的土地上長滿了令人惡心的黴菌,陰暗的炮台中臭氣熏天,到處都是食腐肉的大鳥的屍體。

     最令我吃驚的還是那城堡的顔色。

    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紅色,類似血的顔色,這不禁使我想到血淋淋的屠刀。

    在護牆後面,樹立着一排排欄杆,還有塔樓和炮塔。

     越往後,建築物的紅色就越觸目驚心。

    我驚恐地發覺這整個建築物看上去就像一群兇殘的劍子手正在揮舞手中沾滿了鮮血的屠刀。

     在驚慌和恐懼中,我趕快移開了視線,就在這一瞬間,四周又變成另一番景象。

     滿地的黴菌和秃鹫的幹屍都不見了。

    眼前沿伸着一塊由烏木色和肉桂色兩種顔色搭配起來的格狀地闆。

    地闆四周的牆壁上挂滿了華麗的暗紫色的帷布,帷布邊緣墜着一串串美麗的櫻桃花,它們順着凹凸不平的牆壁垂落下來。

    離我不遠的地方,有一隻長沙發。

    沙發上繡着色彩缤紛和華美豔麗的圖案。

    幾隻制作精美的沙發靠墊随随便便地躺在沙發裡。

    我的妻子莫德正蜷縮在沙發裡。

    她似乎早已預料到我将到來而有意在等我,雖然我一下子就認出了她那隻小巧而美麗的嘴。

    眼前的這個女人似乎與我往日熟悉的莫德有些不同。

    我已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聽她反複說一些蠢話,但這次,出乎我的意料,她開始含糊不清地哼起一支又一支的曲子。

    聽着聽着,我感到自己太陽穴中的血管呼呼直跳。

    直到這時,我才猛然發現她正赤裸着身體。

    我彎下腰來張開雙臂擁抱她。

    當我靠近她時,卻發現一隻蜘蛛正在她潔白的乳房上緩緩地爬動着。

    我驚恐地抽回身子,瘋狂地向城牆跑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随着生鏽了的鐵鍊發出的嘎吱嘎吱的巨響,城牆間那兩扇大門緩緩地開啟了。

    我不加思索就穿過大門,站着一條指向一個螺旋型樓梯的小路飛快地向前跑去。

    我跑上樓梯,順着一級級鐵台階拼命地往上爬。

    當我累得氣喘籲籲、再也走不動的時候,猛然發現自己已登上了城堡的頂端,我俯下身體,向下眺望,卻再也找不到先前看到的那些堡壘、城垛和炮台了。

    眼前是一個黑洞洞、布滿裂痕的巨大的死火山口,火山口的内側光秃秃的,沒有一絲植物存活的迹象。

    隻能看到閃閃發光的厚厚的礦物質層覆蓋了整個火山口的内壁,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當我再仔細往裡看時,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洞底中央有一條蛇。

    它又細又長的身體盤繞成幾圈,中間是一堆死人骨頭。

     突然,我感到腳下的這座高聳的城堡正在坍塌。

    我預感自己随時都有可能從這個搖搖欲墜的龐然大物上掉入下面的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刹那間,猛烈的震動停了下來,周圍是一片令人恐怖不安的死一樣的寂靜,然後,從遠處傳來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微弱得幾乎人耳都聽不見。

    那是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慢慢地,這個聲音變得十分清晰,似乎是在詛咒,又似乎是在悲歎。

    一瞬間,這個聲音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說話的人被人突然間扼住了喉嚨。

    這時,城堡猛然向一邊傾斜,就像一艘遇上海難正在不斷下沉的船隻。

    正在這時,四周響起了一片喧鬧聲:人的說話聲加雜着獵狗的嚎叫、瘋子的尖聲叫喊和罪犯令人毛骨聳然的詛咒聲。

     在這一片喧鬧聲中,我被猛然間抛向了空中,緊接着就向下摔去,我往下掉啊掉啊。

    心驚肉跳地等着落地時那個可怕的時刻。

    而我全身像被人撕扯一般劇裂地疼痛。

    我的内髒被麻瘋病人抓了出來暴露在外。

    一群鳥用它們尖尖的綠色的長嘴狠狠地啄食我的内髒,我的四肢在下降過程中被長長的獠牙劃破撕碎。

     突然間,我的身體停止了無休止的向下掉,而是沿着一個異常光滑的斜坡飛快地向下滑落。

    我注意到一個巨大的血肉之軀正支撐着這個斜坡。

    軀體上的每個毛孔都正在滴血。

    一個張大了嘴巴、正在貪婪地注視着我的食人妖魔在前方等待我。

    想到自己就要順着它的食道進入它那個大得像個洞穴的胃,我幾乎聽見了自己的骨頭在它的胃裡被嘎吱嘎吱地一塊塊擠碎,眼看着自己就要掉到妖魔的血盆大口裡被活活地生吞,就在這時,妖魔突然打了個噴嚏,把我彈得老遠,就連周圍的一切也被震得直響,我一下子從夢中驚醒。

    像個正在冒煙的風箱似的,沒完沒了地劇烈地咳嗽起來。

    &mdash&mdash就在做這個夢的第二天,我遇到了老朋友烏瑞克。

    他吞吞吐吐地告訴我莫德曾找過他,并懇求他跟我談談,說服我回到她的身邊。

    我真懷疑這一切是否純屬巧合。

     馬瑞克說莫德看上去實在讓人可憐又可悲。

    他還垂頭喪氣地說從莫德走進她工作室一直到她離去為止,她一直在哭個不停。

    她甚至給他跪下來,求他答應無論如何也要盡力幫她這個忙。

     &ldquo我跟她說的是實話,&rdquo烏瑞克接着說:&ldquo我并不知道在哪兒才能找到你,但她堅持說總有辦法打聽到你的下落,她還求你一定要原諒她,就像她已原諒了你一樣,她還說你們的孩子總是問起你。

    她答應說隻要你能重新回到她身邊,就像從前那樣,她就知足了&hellip&hellip跟你說句心裡話吧,亨利,這事可真麻煩,雖說我已答應幫她這個忙,但我心裡十分清楚這也于事無補。

    還有一件事,我知道這麼做也許會傷害你的感情,&rdquo他猶豫了一下子又接着說:&ldquo如果能經受得住,你最好還是親自去跟她談談,怎麼樣?一想到下次她再來找我時,我可真的要受不了啦。

    這事兒真叫人心煩!&rdquo 我一再答應他一定會親自處理這件事,還告訴他不必為我倆的事兒操心。

    &ldquo聽我說,烏瑞克。

    咱們還是暫時先把這事放在一旁。

    跟我一起痛痛快快聚一聚吃頓飯吧!莫娜一定會很高興再見到你。

    另外,還有瑪尤莉,我想你對她一定會很感興趣的。

    &rdquo一聽這話,烏瑞克興奮得眼睛直閃光,舌尖使勁兒地舔了舔嘴唇。

     &ldquo太好了!&rdquo他拍着大腿說:&ldquo我一定要跟你去。

    我倆真是該好好地聚一聚了。

     知道嗎,我都有點兒懷疑将來我們是否還有再見面的機會,你一定有好多話想跟我說,是不是?&ldquo 正像我事先猜測的那樣,瑪尤莉和烏瑞克一見如故。

    我們這頓早餐整整花了老長一段時間才結束,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