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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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幫廚,烹調都是她親自操刀,還在堅持給自己做些私房菜吃,臭魚爛蝦還是她的寶貝,吃就是人生大事。

    八十六歲的老人,還吃得興緻勃勃,她就不老。

     這一課上得逢春大開眼界。

    許多她苦思苦想猜不透的問題她得到答案了。

    此一刻她再想想水塔街和蜜姐擦鞋店,都覺得與昨天完全不同了。

    逢春再看蜜姐,也覺得與以往完全不同。

     蜜姐問:“什麼不同?” 一下子逢春說不出萬千感慨,隻答:“好有内涵好有氣質啊!” 蜜姐笑道:“算了吧。

    一個當兵的人,又沒有文化。

    我看你是越看越漂亮了。

    ” 逢春說:“你漂亮!” 蜜姐說:“你漂亮!” 第二瓶百威啤酒又喝完了。

    二人都輪流上過兩回洗手間了。

    菜也送回廚房回火了,卻稀裡糊塗又開了第三瓶酒,兩個人頻頻幹杯,碰得脆響,又放聲大笑。

    有男人到窗外假山假水的景點抽煙,都被她們的笑聲驚動,循聲看她們,她們毫不顧忌,繼續有說不完的話。

     逢春強烈要求聽愛情故事。

    蜜姐回答:“我又沒有瞞你,已經夾在裡頭講了。

    ” 逢春說:“不是烙印深刻的三個人嗎?這第三個人就隻有兩個字:某人?” 蜜姐說:“烙印就是‘某人’兩個字,故事也就是‘某人’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我一生抹不掉了,我可以把其他情節都抹掉。

    ” 逢春的追問有一大串:某人怎麼追你的?怎麼愛你的?你們怎麼好上的?後來又怎麼不結婚?某人英俊嗎?做什麼的?有沒有錢?有沒有情趣? “你喝多了!”蜜姐隻冷冷說,“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我再講給你聽。

    ” 逢春鬧起來:“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啊!我現在要聽!” 逢春鬧起來:“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啊!我現在要聽!” 蜜姐說:“現在要聽呢,我隻能對你說,所謂愛情,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好玩。

    這個隻是我的結論,你的結論,該你自己去經曆了再總結。

    ” 蜜姐死活不再多說她自己的故事,說是輪到逢春講故事了。

     逢春說:“我沒有什麼經曆,也沒有什麼值得講的故事。

    白開水,你都看見的。

    ” 蜜姐說:“那你給我說個實話,你和源源到底怎麼回事情?” 逢春愣住了。

    再使勁搖頭想要清醒自己。

    “這是一個私人秘密。

    ”逢春拿不準地問蜜姐,“如果我說出來,算不算損害他的名譽?” “這怎麼能算?這是咱們姐妹倆說私房話!絕對不能對任何第三個人說的!” 逢春點頭同意,想了想,又傻笑,借着酒喝得高,把從來沒有勇氣對任何人說的話,就說出來了。

    逢春飛快地說:“他同性戀。

    ” 蜜姐立刻坐直了。

    這可是蜜姐從來沒有想到的。

    可是逢春隻這麼一說,蜜姐又覺得正是,周源從來就是。

    蜜姐盯着逢春看,看得逢春直發毛。

    逢春隻好又添了一句:“真的。

    兒子出生以後,我倆就沒再在一起了。

    ”說到這裡逢春不好意思了,出口臉更紅。

     蜜姐隻把這話一聽,立刻低下頭,淚珠子啪啪掉在餐桌上,她狠狠捶了幾下自己額頭。

    “對不起!”蜜姐說,“對不起,逢春!我哪裡想得到這個啊!我對你太狠了!”蜜姐又說:“天啦,你這麼年輕,怎麼熬過來的?又怎麼不早與源源把話說穿?” 逢春湊近蜜姐,摸了摸她的手,好像要安慰她,也好像要安慰自己,更好像在說夢話,那樣輕,那樣虛,幾乎是沒有聲音地說:“沒事啊。

    時間一長就習慣了啦。

    我沒事啊。

    我們不想要任何人知道,誰都不知道,我們兩家父母,我們兒子,街坊鄰居,我們就是不想要人知道!人家知道了兒子将來怎麼做人?我不怪周源,他自己好像也是慢慢才能肯定,我隻怪他瞎混混不好好上班工作掙錢。

    我們說好了都盡全力撫養好兒子。

    他發誓他要好好上班賺錢養家。

    他卻說話不算話,我生氣這個。

    ” 蜜姐說:“傻丫頭,人倫就是天地,可不是沒事啊!” 逢春又把手伸過來,覆蓋在蜜姐手背上,蜜姐也慢慢握住了逢春的手。

     飯館電燈亮了。

    飯館還挂了紅燈籠,也亮了。

    外面天陰了。

    下午走向黃昏時分,就已經缺少光亮。

    逢春說出了憋在心裡的話,暢快了,捧起酒瓶咕咕地就把剩下的啤酒當水喝了。

    喝了傻坐一會兒,歪在火車座上,腦袋靠着窗框,竟睡了過去,還打起了小呼噜。

    蜜姐給了領班十元錢小費,讓領班找來一件工作服給逢春蓋在身上。

    餐桌收拾了,重上一壺熱茶。

    蜜姐一杯杯喝茶,對着手機屏幕,塗了口紅,不停收發短信,等着逢春醒來。

    兩個女人的一頓飯,好生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