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惡姻緣群牛喘月 巧會合衆犬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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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女子的盡頭路,止有投河一着。

    就像戲文上有個錢玉蓮投江故事,有人來救,後面還有好處。

    若無人救,也便罷了。

    這也是私情中的常套,不足為奇。

    但是绛英所處之地,又自不同。

    若是一到河裡,就直了腳,倒是清淨的事。

    萬一驚動衆人,撈摸起來,死又不死,送到吳家,這般顔面,反覺不雅。

    即不然,遇着過往客船,一篙帶起,貪利的把你做個奇貨,說道全虧他救命,要扯住了詐銀子。

    貪色的,頓起邪心,載到别處去,做些勾當,如何脫白? 绛英這一番算計十分倒有九分不妥。

    不想孤零一身,将次下水,岸上攢住十數隻惡犬,绛英的布衣,被犬牙咬住,一時倒難脫身。

    绛英心忙膽怯,彷徨無措。

    河裡忽撐一隻小小官船,傍到岸邊來。

    船頭上立着一個老人問道:“甚麼人孤身獨立?” 绛英為犬圍住,進退兩難,被行船水手女一把扯到船上。

     老人見是一個女子,道是:“你這個女子,獨立河邊,莫非要投河的麼?” 你道問绛英的老人是誰?那是獄官秦程書,任滿起身,載了家小,正要進京,再謀一處小小官職。

     當夜泊船安江門外,次日早開。

    船内女兒秦素卿,聽見外邊有女子投河,他是生性豪俠的,飛跑到船頭上來,見了绛英,一把手就扯到船艙裡去,吩咐手下人,不要驚動岸上人。

    他既要投河,必定其中有個緣故,且把船開了,再泊下些,明日絕早開去。

    岸上人為犬聲熱鬧,隻道官船過往,全不曉得女子投河一節。

     素卿見了绛英,說道:“好一位女娘,為何幹這拚命的事?” 绛英泣訴道:“奴家也是好人家女兒,自小得知些節義。

    隻因少時喪了父母,兄嫂無情,把奴家自小攀的一家丈夫,欺他貧弱,将他陷害,配驿到京裡,另擇一家财主,欲賣奴家,今夜來娶。

    奴家不忍改節,故此私自投河。

    ” 素卿俠氣勃發,把桌子一拍道:“有這樣屈事。

    我正要到京,不管長短,帶你進京尋覓丈夫。

    一應盤費,在我身上。

    我且問你,丈夫姓甚名誰?” 绛其道:“奴家丈夫姓趙,字雲客。

    ” 素卿耳邊忽提起“趙雲客”叁字,想道:“這也奇怪。

    我在衙裡相逢的那趙雲客,他被人陷害,問罪進京。

    我相遇時,他全然不說有妻子。

    怎麼這個女子說起,又有個趙雲客?且在路上細細盤問。

    若果然是他,倒好做個幫手。

    ” 看官,你道秦素卿家住湖廣武昌府,那秦程書任滿,自然打發家小回家,自己進京,再圖官職。

    為甚把家小一齊帶到京裡去?不知他的一家進京,盡是素卿的妙計,專為要尋趙雲客,故此定個主意。

     素卿因父親解任,私下算計道:“竟歸武昌,便與趙雲客風馬無涉,今生安有見面之理?難道一番恩愛,丢在空裡不成?” 便與母親商量道:“爹爹進京,大哥正好圖功名之路。

    聞得要帶二娘同去,叫我們母女兩人歸家。

    想起來,家裡有甚好親眷?我們一家人,倒分做兩處,這事成不得。

    不如一同到京,得了官,一同再到那裡去方好。

    ” 素卿的母親聽見這話,對秦程書道:“我一家親丁,隻有六日,若要分兩處,決然使不得的。

    且同到京裡去,再作道理。

    ” 程書素怕奶奶,吩咐一聲,就如令旨,不敢違拗,所以同往京中,正好遇着吳绛英。

    绛英是個才貌兼全的,不比素卿直性,路上待人接物,極其周到,便是秦程書夫婦,甚如敬重,就看做女兒一般。

    倒嫌自己的女兒,來得粗辣。

    你看這兩個美人的心腸,待雲客也算真切。

     不知趙郎後日,把他如何看待?倘若有一毫薄幸,這兩個主顧不是好惹的。

    他竟要唱出“恨漫漫,天無際”的曲子來了。

     看官們放心,那雲客是斯文人,這樣負心事弗做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