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情詞無可逗 羞殺抱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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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紅兒同宿。

    二陸與王舉人俱集芳卿房中。

    芳卿因叩其父與弟,仲含道:“我上京時,令尊與令弟俱來相送。

    令尊甚健,令弟亦已能文。

    ” 芳卿因開箧出詩數首,曰:“妾之愧悔,不在今日,但恨脫身無計。

    ”三人因讀其自艾詩。

    有曰: 月滿空廊恰夜時,書窗清話盡堪思。

     無端不作韋弦佩,飄泊東西無定期。

     又 客窗風雨隻生愁,一落青樓更可羞。

     惆怅押衙誰個是?白雲重見故園秋。

     憶父 白發蕭森入夢新,别時色笑俨然真。

     何緣得似當垆女,重向臨筇竭老親。

     憶弟 喁喁笑語一燈前,玉樹瓊葩各自妍, 塞北江南難再合,怕看雁陣入寒煙。

     王舉人道:“觀子之詩,怨悔已極,倒思親想弟,令人憐憫。

    但隻恐脫得身去,又悔不若青樓快樂。

    ” 芳卿道:“憶昔吳江逃時,備極驚怖;金陵流寓,受盡饑寒。

    今入風塵,面顔與賈商相伍,遭他輕侮,所不忍言。

    略有厭薄,假母又鞭策相逼,真進退不得自快,惟恨脫之不早,怎還有戀它之意?” 此時夜已三鼓,王、陸兩人已醉酒,陸伏幾而卧,王倚于椅上,亦鼾聲如雷。

    惟陸仲含自斟自苦茗,時飲時停,與芳卿相向而坐。

     芳卿因蹙膝至仲含道:“妾有一言相懇,亦必難望之事。

    妾之落此,心甚厭苦,每求自脫,故常得人私贈,都密緘藏,約五十金,原欲遇有俠氣或緻誠人,托之離此陷阱。

    但當日薄生所得隻五十金,龜子從中尚有所費,恐五十金尚不足。

    君能為我,使得返故園,生死啣結。

    ” 仲含道:“仆亦有此意,但以罄行囊不過五十金,恐不足了此事。

    芳卿若有此,仆不難任之。

    ”仲含因與圍棋達曙。

     早歸,命仆人把一拜匣,内藏包頭并線縧及梳掠送芳卿。

    芳卿随将所蓄銀密封放在匣中,且與仆人一百錢,令與仲含,勿令人見。

    陸仲含便央姜、陸兩個與龜子說,要為芳卿贖身。

     那龜子道:“我為她費銀三百多兩,到我家不上一年,怎容她贖?”王舉人知道,也來為他說,自八十兩講到一百兩,隻是不肯。

    陸仲含意思要贖她,向同年親故中又借銀百兩湊與他。

     龜子還作腔,虧得姜舉人發惡道:“這奴才,她是昆山謝家女子,被鄰人薄喻義诓騙出來,你買良女為娼,他現告操江廣捕,如今先送他在鋪裡,明日我們四個與城上講,着他要薄喻義,問他一個本等充軍。

    ” 王、陸二人在中兜收,隻一百六十兩贖了。

     衆同年都來與他作慶,他卻于寓中另出一小房,與她居住,雇一個婆子伏侍,自己并不近她。

     陸舉人道:“陸兄,既來之,則安之,豈有冷落她在這邊之理?” 仲含道:“陸兄,當日此女奔我時,也願為我妾,我道父執之女,豈可辱之為妾,所以拒絕。

    若今日納之,是負初心了。

    但謝翁待我厚,此女于我锺情,今日又有悔過之意,豈可使之淪落風塵?正欲乘便寄書,令其父取回耳。

    ” 姜舉人聽了暗笑道:“強辭,且看後來。

    ”陸舉人與他同寓,果然見他一無苟且。

     将及月餘,各處朝觐官來。

    忽然一日,有個江山縣典史來賀陸仲含,且送卷子錢。

    仲含去答拜,卻是同鄉人,曾于謝老家會酒,姓楊名春,是謝老之舅,芳卿母舅。

     說話之間,仲含道:“令甥女在此,老先生知道麼?” 楊典史道:“不知。

    ” 仲含道:“已**娼家,學生助她贖身,現在敝旅。

    ” 楊典史道:“學生來時,曾見家姐夫。

    他為此女又思又惱,已緻成病。

    老先生若如此救她,不惟出甥女于風塵,抑且救謝度城于垂死,感謝不盡。

    ” 仲含道:“這何足謝,但是目下要寫書達她令尊,教他來接去,未得其便。

    如今老先生與她是甥舅,不若帶她回去,使她父子相逢。

    ” 楊典史道:“以學生言之,甥女已落娼家,得先生捐金贖她;不若學生作主,送老先生為妾。

    如今一中舉,娶妾常事。

    ” 仲含道:“豈有此理!即刻就送來。

    ”回寓,對芳卿說了,叫了一乘轎,連她箱籠一一都交與楊典史。

    又将芳卿所與贖身五十金也原封不動交還。

     芳卿道:“前日先生為我費銀一百六十餘金,尚未足償,先生且收此,待賤妾回家補足。

    ” 仲含道:“前銀不必償還,此聊為卿歸途用費。

    ”芳卿謝了再三,别去。

     這番姜、陸兩人與各同年都贊他不為**動心,又知他前日這段陰德。

    未幾聯捷,殿在二甲,做了兵部部屬。

    告假省親。

    一到家中,此時謝鵬已進學,芳卿已嫁與一附近農家,父子三人來拜謝,将田産寫契一百六十兩,送還他贖身之銀。

     陸仲含道:“當日取贖,初無求償之意。

    ”畢竟不收。

    芳卿因設一生位在家,祝他功名顯大。

    後轉職方郎,嘗阻征安南之師,隻内監李良請乞。

    與内閣庸輔劉吉相忤,轉參政。

    也都是年少時持守定了。

    若使他當時少有荀且,也竟如薄生客死異地,贻害老親,還可望功名顯大麼?正是: 煦煦難斷是柔情,須把貞心暗裡盟。

     明有人非幽鬼責,可教旦夕昧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