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千秋盟友誼 雙璧返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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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孟端道:“先生,焉有權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今日功成,則有震主之威;不成,适起讒谮之口,方為脫公進退無據。

    雖是這般說,小生辱脫公有一日之知,當為效力。

    但是我友人殁在灤州,遺有二女,托我攜歸杭。

    脫公此處尚有公等,二女灤州之托更無依倚。

    去心甚急,不可頃刻淹滞。

    ” 龔伯璲道:“這等,公急友誼,小生也不能淹留。

    ”就在巡哨士卒裡邊,追出王孟端原挈行李,又贈銀三十兩。

     王孟端不肯收,龔伯璲道:“公此去灤州,也是客邊。

    恐資用不足,不妨收過。

    ”還贈他鞍馬、上都公幹火牌一張,道:“得此可一路無阻。

    ”又差兵護送一程。

     果然,王孟端得鞍馬、火牌,一路直抵灤州。

    到州學探訪時,隻見道:“盧爺已殁,如今新學正孛羅忽木已到任了。

    ” 問他家眷時,道:“他有兩個小姐,一個小厮。

    一個大小姐,十三歲,因盧爺殁了,沒有棺木,州裡各位老爺,一位是蒙古人,一位色目人、一位西域人都與盧爺沒往來,停了兩日,沒有棺木,大小姐沒極奈何,隻得賣身在本州萬戶忽雷博家。

    得他棺木一口、銀一兩、米一石,看殡殓盧爺去了。

    還有一個小厮、一位十歲小姐守着棺木。

    新爺到任,隻得移在城外,搭一個草舍安身。

    說道近日也沒得吃用,那小厮出來求乞,不知真不真。

    ” 王孟端便出城外尋問。

    問到一個所在,但見: 茹茹梗編連作壁,盡未搪泥;蘆葦片搭蓋成篷,權時作瓦。

    繩樞欲斷,當不得刮地狂風。

    柴戶偏疏,更逢着透空密雪。

    内停一口柳木材,香煙久冷;更安着一個破沙罐,粒米全無。

    草衣木食,哪裡似昔日嬌娥;鹄面鸠形,恰見個今日小厮。

    可是: 逢人便落他鄉淚,若個曾推故舊心? 王孟端一問,正是盧大來棺木、家眷,便撫棺大哭道:“仕兄,可惜你南方豪士,倒做了北士遊魂!”那小姐與小厮也趕來嘤嘤的哭了一場。

    終是舊家規模,過來拜謝了。

    王孟端見她垢面篷頭、有衫無褲,甚是傷感。

    問她姐姐消息,道:“姐姐為沒有棺木,自賣在忽雷萬戶家。

    前日小厮乞食到他家,隻見姐姐在那廂把了他兩碗小米飯,說府中道她拿得多了,要打,不知怎麼?”王孟端便就近尋了一所房兒住下。

    自到忽雷府中來。

     這忽雷是個蒙古人。

    祖蔭金牌萬戶,鎮守灤州。

    他是個勝老虎的将軍,家中還有個賽獅子的奶奶。

    大凡北方人生得身體長大,女人才到十三歲便可破身。

    當日大小姐自家在街上号泣賣身,忽雷博見她好個身分兒,又憐她是個孝女,讨了她。

    不曾請教得奶奶。

    付銀殡葬後,領去參見奶奶,隻得叩了個頭。

    問她哪裡人,小姐道:“錢塘人。

    ”她也不懂。

    倒是側邊丫鬟道:“是南方人。

    ”問道:“幾歲了?”答應十三歲。

    隻見那奶奶顔色一變,隻為她雖然哭泣得憔悴了些,本來原是修眉媚臉标緻的,又道是在時年紀,怎不妒忌? 巧巧兒忽雷博回家來,問奶奶道:“新讨的丫鬟來了麼?她也是個仕宦之女。

    ” 奶奶道:“可是門當戶對的哩!” 忽雷道:“咱沒什狗意,隻憐她是個孝心女兒。

    ” 奶奶道:“咱正怪妳憐她哩!”吩咐新娶丫鬟叫做“定奴”,隻教她竈前使用。

     苦的是南邊一個媚柔小姐,卻做了北虜粗使丫鬟。

    南邊燒的是柴,北邊燒的是煤,先是去弄不着;南邊食物精緻,北邊食物粗粝,整治又不對绺。

    要去求這些丫鬟教道,這邊說:“去那邊,不曉!”那邊說:“來這邊,不明!”整治的再不得中意。

    南邊妝扮是二柳梳頭,那奶奶道:“咱見不得這怪樣!”定要把來分做十來路,打細細辮兒披在頭上。

    鞑扮都是赤腳,見了她一雙小小金蓮,她把自己腳伸出來,對小姐道:“咱這裡都這般走得路,妳那纏得尖尖的什麼樣?快解去了!”小姐隻得披了頭、赤了腳,在廚下做些粗用。

    晚間着兩個丫頭伴着她宿,行坐處有兩個奶奶心腹丫頭貴哥、福兒跟定,又常常時搬嘴弄舌,去得半年,不知打過了幾次。

    若是忽略雷遇着,來讨了個饒,更不好了,越要脫剝了衣裳打個半死。

    虧得一個老丫頭都盧凡事遮蓋她。

    也隻是遮蓋的人少,搠舌頭的多。

    幾番要尋自盡,常常有伴着,又沒個空隙,隻是自怨罷了。

     一日,在竈前聽得外面一個小花子叫喚聲音厮熟,便開後門一看,卻是小厮琴兒。

    看了,兩淚交流,正是: 相見無言慘且傷,青衣作使淚成行。

     誰知更有堪憐者,灑泣長街懷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