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關燈
兩個人都這麼想,誰也不去動手,或是去拉行李,或是打算把“地闆擦幹了。

    ” 兩個人彼此也不抱怨,馬伯樂也不說小陳不對,小陳也不埋怨馬伯樂。

    仿佛這是老天爺下的雨,能夠怪誰呢?是誰也不怪的。

    他們兩個人彼此觀望時,還笑盈盈的。

    仿佛擺在他們面前這糟糕的事情,是第三者的,而不是他們兩個的。

    若照着馬伯樂的性格,凡事若一關乎了他,那就很嚴重的;但是現在不,現在并不是關乎他的,而是他們兩個人的。

     當夜他們兩個人就像兩條蟲子似的蜷曲在那濕漉漉的洋灰地上了。

    把行李推在一邊,就在洋灰地上睡了一夜。

     一夜,兩個人都很安然的,彼此沒有一點怪罪的心理。

     有的時候睡到半夜下雨了。

    雨點從窗子淋進來,淋到馬伯樂的腳上,馬伯樂把腳鑽到被單的下邊去。

    淋到小陳的腳上,小陳也把腳鑽到被單的下面去。

    馬伯樂不起來關窗子,小陳也不起來關窗子。

    一任着雨點不住地打。

    奇怪得很,有人在行李上睡覺,行李竟會讓雨打濕了,好像行李上面睡着的不是人一樣。

     所以說他們兩個人的房子他們兩個人誰也不加以管理。

    比方下雨時關窗子這件事,馬伯樂若是起來關了,他心裡一定很冤枉,因為這窗子并不是他一個人的窗子;若小陳關了,小陳也必冤枉,因為這窗子也不是小陳一個人的窗子。

    若說兩個人共同地關着一個窗子,就像兩個人共同地拿着一個茶杯似的,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就隻好随它去,随它開着。

     至于被打濕了行李,那也不是單獨的誰的行李被打濕了,而是兩個人一塊被打濕的。

    隻要兩個人一塊,那就并不冤枉。

     小陳是窮得一錢不存。

    他從大學裡旁聽了兩年之後,沒有找到職業。

    第一年找不到職業,他還悔恨他沒有真正讀過大學。

    到後來他所見的多了,大學畢業的沒有職業的也多得很。

    于是他也就不再幻想,而随随便便地在上海住下來。

    有的時候住到朋友的地方去,有的時候也自己租了房子。

    他雖然沒有什麼收入,可是他也吸着香煙,也打着領帶,也穿着皮鞋,也天天吃飯,而且吃飽了也到公園裡去散步。

     這一些行為是危險的,在馬伯樂看來是非常可怕,怎麼一個人會過了今天就不想明天的呢?若到了明天沒有飯吃,豈不餓死了。

     所以小陳請他看電影的時候,他是十分地替他擔心。

     “今天你把錢用完了,明天到吃飯的時候可怎麼辦呢?” 小陳并不聽這套,而很自信地買了票子。

    馬伯樂雖然替小陳害怕,但也跟着走進戲院的座位去。

     本來馬伯樂比小陳有錢。

    小陳到朋友的地方去挖到了一塊兩塊的,總是大高其興,招呼着馬伯樂就去吃包子,又是吃羊肉,他非把錢花完了他不能安定下來的。

    而馬伯樂則不然。

    他在朋友的地方若借到了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