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燈
但如果是在自己那兒,她則放縱多了。

     難道隻有結了婚,男人或女人才算有一個共同的家嗎? 秦岑這麼想時,已走到了跨街橋的橋頭。

    那想法使她在橋頭站住了。

     她對自己那想法認真起來。

    對于再婚這一件事,她内心裡是很矛盾的。

     剛離婚的一二年,她不打算這輩子再結什麼婚了。

    回憶夫妻生活,她的體會隻有索然。

    盡管在别人們看來,他們曾是挺般配挺好的一對兒,不争不吵平平靜靜地過了十幾年,分明還挺令别人們羨慕的。

    但她卻有一種離婚是求之不得之事的暗自慶幸的感覺。

    一種終于解除了某種契約的自由之感。

    如同某些厭倦了公司環境的男女人士,終于盼到了合同期滿的一天,于是一去了之。

    也許在别人們看來,那公司的上班環境還是不錯的,她的頂頭上司和同事的關系還是融洽的,薪水也還是可觀的。

    但本人就是不想在那兒繼續待下去了。

    并不是因為什麼跳槽不跳槽的念頭作怪,而純粹是因為對人生的一種自由狀态的渴望。

    一二年後,她卻又想再婚了。

    那自由的狀态雖好,沒個人疼沒個人愛的情況,對任何一個年齡才三十多歲的女人來說,總歸是種人生的遺憾。

    别人也熱心地為她介紹了幾個男人,她都覺得還不如自己的前夫更适合與自己組成家庭呢。

    及至和喬祺發生了性方面的親密關系,她一度認為他才是她理想的丈夫。

    但那關系的次數一頻,她的想法又改變了。

    她怕真的成了夫妻,那關系反而不如不是夫妻的時候好了。

    依她想來,未必會比現在這樣更好。

    而不能更好,日久天長,肯定趨于平淡,進而變得相互不複再有什麼吸引力可言,就像她和她的前夫結婚幾年後的生活那樣。

    既然肯定如此,何必非要結婚?這一種想法一旦在她頭腦之中形成,原本并不能百分百肯定之事,按照她的思維邏輯,似乎便成了百分百肯定之事。

    所以她從沒和他談過結婚這一話題。

    他也從未和她談過。

    在她,并非有意回避,而是從理智上特别排斥。

    想過幾次之後,再就連想都不願多想一次了。

    在他,究竟緣何一次也沒和她談過,她就不得而知了。

    也沒打算知道過。

     如果就在今晚,自己對他說:“喬祺,我們結婚吧!”那麼他會是怎樣的一種反應呢? 他最初的反應會是一愣、詫異、驚訝嗎? 他會一時猶豫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嗎? 他會支支吾吾地說“這太突然了,我一點兒思想準備也沒有,讓我考慮考慮”嗎? 但最終,她确信,他給她的答複必将是——我們究竟又為什麼偏不呢?因為他基本上是那麼一種人——如果别人對他的要求是正當而又合情合理的,那麼他馬上會順從。

     2004年的除夕夜,“伊人酒吧”招牌上的雪卻是沒法兒清除的,覆蓋住了霓虹燈管,使它們的光望去若有若無,朦朦胧胧的,給人一種綽約幽秘的印象。

    酒吧門前的人行道上,已鏟出了一段兩米多寬的路面。

    鏟起的雪,培在了路面兩旁。

    看得出,用鍁什麼的輕輕拍過,齊齊整整,漢白玉砌的一般。

    右邊,還堆了一個一米多高的雪人兒,紮着紅圍巾,意味着是女性。

    從跨街橋的那一端望過來,眉眼也看得挺分明,不知用什麼弄的。

    秦岑明白,那都是小俊和小婉兩個女孩兒的勞動成果。

    其他女孩都各自探家去了。

    隻小婉和小俊不走,願意在春節期間為酒吧加幾天班,而她們也是秦岑喜歡的女孩兒。

    她早已承諾要給她們每人發五百元加班費,也算是對她們一年來的好表現的一種變相的獎勵。

    透過酒吧的窗子,可見她們正坐在酒吧裡看電視。

    秦岑低頭瞧了一眼手表,八點過幾分了,想必她們正在看春節聯歡晚會。

    她為了避免她們聽到,就站在橋的那一端靠着橋欄給喬祺打手機: “喂,是我,你在哪兒?” “在路上。

    ” “怎麼在路上呢?” “那我還能在哪兒?你不是讓我今晚去酒吧嗎?” “你……走來?幹嗎不打‘的’?” “雪這麼深,又是大‘三十兒’晚上,哪兒有‘的’可打呀!” “這……恐怕你要走四五十分鐘吧?” “那我也得去啊!我要是不去,你能高興嗎?” “聽你的口氣,好像有點不情願似的……” “有什麼不情願的呢?大雪使這個‘三十兒’的夜晚空氣多清新啊!像呼吸純淨氧。

    又這麼靜,一條街一條街的連個人影兒都沒有,我走得很高興。

    剛才我還高興得吹口哨來着呢!再說,總不能讓你和兩個女孩被大雪困在酒吧裡呀!那我于心何忍?……” “咱們今晚照常營業是不是太一廂情願了呢?你估計會有人來嗎?” “一廂情願就一廂情願,沒人來就沒人來,管那些呢!真沒人來更好,咱們就将酒吧當家,反正有吃的有喝的有住的地方。

    哎你在哪兒?” 她猶豫了一下,沒實說自己在跨街橋上,而說在酒吧裡。

     “那你就和小俊小婉一塊兒看電視,耐心等我。

    今天晚上,我要首先向那兩個女孩兒公開真相!……” “什麼真相?” “咱們倆的……關系的真相!……” 秦岑的心不禁怦怦激跳,仿佛那真相一經公開,會使她從此在人前擡不起頭,無地自容似的。

    又仿佛完全不是那麼回事,而是一種驚喜甚至幸福的感覺充滿心房,所以一顆心才怦怦激跳。

     “那,你打算怎麼公布?” “簡單啊,一見了面,擁抱你,吻你!口口聲聲叫你親愛的,摟着你跳舞!……” “不許!” 她覺得自己臉發燒了,然而對他的話愛聽得不得了。

     “你說不許就不許嗎?” “咬死你!” “最好當着小俊和小婉的面兒咬才好,那倒省得我用我的方式公布了!” “哎真的不許啊!你别粗粗魯魯地吓着人家兩個女孩兒!” “你若表現溫存,我自然就不必粗魯。

    至于她們,都二十多歲了,你以為見着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擁抱親吻就會被吓着嗎?何況我們是她們再熟悉不過的人。

    ” “但别忘了她們平時就有點兒怕你!” “那都是由于我們的關系太不自然,才使我在她們面前變成了那樣!” “咱倆的真實關系,你沒權力單方面……”她激動而又幸福地喃喃着。

     他,卻吹起了口哨。

    居然吹的還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口哨聲在寂靜無聲的“三十兒”夜晚,聽來格外清楚,格外響亮,仿佛帶有音響效果似的。

     “喂,喂,喬祺你正經點兒,你一向可不是這樣的!……” 喬祺那邊隻管不停止地吹着他的口哨,秦岑這裡“抗議”性質的話再就沒法兒多說,無奈隻得将手機挂了,同時嘟哝了一句:“這個冤家!” 她心情一時好得沒比。

     其實,世上大多數女人都是如此這般的。

    現而今,沒愛,對于她們那是萬萬不行的。

    但沒丈夫,卻又似乎倒是件很省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