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關燈
電話鈴響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覺得好像是在夢中。

    得接電話,得接電話……我在心裡這樣想着,好像好幾回拿起了聽筒。

     其實,我的電話沒有放在床邊,不起來是拿不到聽筒的。

    我漸漸從睡夢中醒來,掙紮着下了床。

    我在黑暗中看了看夜光表,草壁走了還不到一個小時。

     電話鈴不停地響着,看來對方是打算不等到有人接電話堅決不挂斷。

     我突然清醒起來——這麼晚來電話,是不是老家的父親出什麼事了?我趕緊拿起聽筒,接連"喂"了好幾聲。

    我的嗓子沙啞,連我自己都聽不出是自己的聲音了。

     電話那頭沉默着。

    怎麼不說話,已經挂了嗎?不對,挂了的話,會有長音的。

     聽到那個咻咻的呼吸聲的時候,我的感覺可以用"絕望"來形容。

    我渾身發冷,就像被塞進了冰庫裡,兩個膝蓋都哆嗦起來。

     令人惡心的咻咻的呼吸聲變成了喘息聲,讓我聯想到男人肮髒的行為。

     "帶着男人回家了吧?"那男人說話時好像在呻吟,又好像在哭泣。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剛起來,一時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腦子裡一片混亂,差點兒歇斯底裡地大發作,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把電話挂斷的。

     我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殘留在心裡的隻是一種難以言狀的肮髒感。

    我認為電話還會打過來,于是把所有的靠墊、被子什麼的全都捂在電話機上。

     我再也睡不着了。

    那天夜裡,電話好像沒有再響。

     但是,電話打到家裡來了,最後一道防線被突破了。

    打那以後,我每天夜裡都會受到那個男人的電話的騷擾。

     電話基本上都是在我想關燈睡覺的時候打進來的。

    當然,我躺下來以後不久打進來的時候也有。

    我跟守泰在一起的時候,也會有電話打進來。

    我曾經懷疑這件事跟守泰有關,看來守泰是清白的。

     電話的内容也是逐步升級,說的那些話十分露骨,讓人無法忍受。

    那個可惡的男人一說那些下流話,我就把電話挂斷,但是他沒有說夠,還要打過來,如果我不接,他就不停地打,電話鈴接連不斷地響上好幾個小時。

     由于我常常在夜裡接到去做模特兒的電話通知,所以我也不敢輕易地把電話線拔掉或者不接電話。

    有段時間我豁出去了,假裝外出旅行,就是不接電話,結果被他利用街上的紅色公用電話截住。

    他威脅說,你是不是想叫你弟弟守泰吃點兒苦頭啊? 本來很安甯的日常生活完全被打亂了。

    我每月花二十萬日元經營的小城堡,已經不是我的避風港,而是車輛往來的鬧市。

     我每天晚上都在煙草味很濃的地方打工。

    除了要跟在同一個店裡打工的其他女人冷戰,還要硬着頭皮接待那些每次都說着同樣無聊的話的男人。

    頭發帶着濃重的煙草味回到家裡,又要在電話裡聽那個可惡的男人說他自己的性感帶是哪裡等等令人惡心的話。

     我在想,都市生活到底是什麼呢?它是一種非常微妙的,在堪稱奇迹的平衡上面建立起來的東西。

    我家的電話号碼被一個心理變态的男人知道了,僅此而已,我的生活就像一艘失去了舵手的航船,全都亂了套。

     我的直覺告訴我,發生這一切的原因,就是這離開地面幾十米的空中生活。

    人,要想有安定的生活,需要堅實的大地。

    在鄉下,在家裡的地闆下面,至少有自己生活的地面。

    踏在土地上,才有屬于自己的生活。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