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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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本卷是全書的高潮與結局部分。

    故事情節曲折生動,主要人物燕太子丹與荊轲的性格與形象在此卷得以充分展現,并給讀者留下深長的回味。

     太子丹禮待荊轲無所不至,&ldquo黃金投龜,千裡馬肝,姬人好手,盛以玉盤&rdquo,還常與荊轲同案而食,同床而寝。

    如此三年不改,且不以一言求荊轲,緻使荊轲主動請問。

    這與中卷太子禮田光三月而迫不及待催問田光之時,已迥然有别。

    可見太子丹雖有急于求成之心,亦有禮賢下士之情。

    為了複仇雪恥,燕丹可以舉國而獻,但要他出賣亡命來投的樊於期将軍,卻又于心不忍。

    這從又一個側面表現了燕太子丹重義氣、講友情的性格特征。

     荊轲入燕後,酒宴上一番雄辯,既有懷才不遇的憤懑,又顯示了他遠大的政治抱負,也使他在燕國站穩了腳跟。

    遊說樊於期一節,在冷酷中見其智謀;易水餞别,慷慨悲歌,成為千古絕唱;獻圖刺秦一節,更使荊轲的形象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秦廷上,武陽面如死灰,荊轲卻談笑自若;圖窮匕見,數罪逼盟,何其大智大勇!雙手被砍斷,尚依柱而笑、箕踞而罵,又是何等氣概!何等神威!故陶潛有詩贊道:&ldquo其人雖已沒,千載有佘情!&rdquo 荊轲之燕,太子自禦,虛左〔1〕,轲援綏不讓〔2〕。

    至〔3〕,坐定,賓客滿坐。

    轲言曰:&ldquo田光褒揚太子仁愛之風,說太子不世之器〔4〕,高行厲天〔5〕,美聲盈耳〔6〕。

    轲出衛都,望燕路,曆險不以為勤,望遠不以為遐〔7〕。

    今太子禮之以舊故之恩,接之以新人之敬〔8〕,所以不複讓者,士信于知己也〔9〕!&rdquo太子曰:&ldquo田先生今無恙乎〔10〕?&rdquo轲曰:&ldquo光臨送轲之時〔11〕,言太子戒以國事,恥以丈夫而不見信〔12〕,向轲吞舌而死矣〔13〕!&rdquo太子驚愕失色,歔欷飲淚曰〔14〕:&ldquo丹所以戒先生,豈疑先生哉!今先生自殺,亦令丹自棄于世矣〔15〕!&rdquo茫然良久,不怡民氏日〔16〕。

     太子置酒請轲,酒酣〔17〕,太子起為壽〔18〕。

    夏扶前曰:&ldquo聞士無鄉曲之譽〔19〕,則未可與論行〔20〕;馬無服輿之伎〔21〕,則未可與決良〔22〕。

    今荊君遠至,将何以教太子?&rdquo欲微感之〔23〕。

    轲曰:&ldquo士有超世之行者,不必合于鄉曲;馬有千裡之相者,何必出于服輿?昔呂望當屠釣之時〔24〕,天下之賤丈夫也,其遇文王,則為周師。

    骐骥之在鹽車,驽之下也〔25〕,及遇伯樂〔26〕,則有千裡之功。

    如此,在鄉曲而後發善,服輿而後别良哉!&rdquo夏扶問荊轲〔27〕:&ldquo何以教太子?&rdquo轲曰:&ldquo将令燕繼召公之迹〔28〕,追甘棠之化〔29〕。

    高,欲令四三王〔30〕;下,欲令六五霸〔31〕。

    于君何如也!&rdquo坐皆稱善,竟酒〔32〕,無能屈。

    太子甚喜,自以得轲〔33〕,永無秦憂。

     後日,與轲之東宮〔34〕,臨池而觀〔35〕,轲拾瓦投龜〔36〕。

    太子令人奉槃金〔37〕,轲用抵〔38〕,抵盡複進〔39〕。

    轲曰:&ldquo非為太子愛金也〔40〕,但臂痛耳。

    &rdquo後複共乘千裡馬。

    轲曰:&ldquo聞千裡馬肝美〔41〕。

    &rdquo太子即殺馬進肝。

    暨樊将軍得罪于秦〔42〕,秦求之急,乃來歸太子,太子為置酒華陽之台〔43〕。

    酒中〔44〕,太子出美人能琴者〔45〕。

    轲曰:&ldquo好手!琴者。

    &rdquo太子即進之。

    轲曰:&ldquo但愛其手耳!&rdquo太子即斷其手,盛以玉槃奉之〔46〕。

    太子常與轲同案而食,同床而寝〔47〕。

     後日,轲從容曰:&ldquo轲侍太子,三年于斯矣,而太子遇轲甚厚,黃金投龜〔48〕,千裡馬肝,姬人好手,盛以玉槃。

    凡庸人當之,猶尚樂出尺寸之長,當犬馬之用。

    今轲常侍君子之側,聞烈士之節,死有重于太山,有輕于鴻毛者,但問用之所在耳〔49〕!太子幸教之。

    &rdquo太子斂袂〔50〕,正色而言曰:&ldquo丹嘗遊秦〔51〕,秦遇丹不道〔52〕,丹恥與之俱生〔53〕。

    今荊君不以丹不肖,降辱小國〔54〕。

    今丹以社稷幹長者〔55〕,不知所謂〔56〕!&rdquo轲曰:&ldquo今天下強國。

    莫強于秦。

    今太子力不能威諸侯,諸侯未肯為太子用也。

    太子率燕國之衆而當之,猶使羊将狼〔57〕,使狼追虎耳〔58〕!&rdquo太子曰:&ldquo丹之憂計久,不知安出?&rdquo轲曰:&ldquo樊於期得罪于秦,秦求之急。

    又督亢之地〔59〕,秦所貪也。

    今得樊於期首、督亢地圖,則事可成也。

    &rdquo太子曰:&ldquo若事可成,舉燕國而獻之,丹甘心焉!樊将軍以窮歸我,而丹賣之,心不忍也〔60〕!&rdquo轲默然不應。

     居五月,太子恐轲悔,見轲曰:&ldquo今秦已破趙國〔61〕,兵臨燕,事已迫急,雖欲足下計,安施之?今欲先遣武陽,何如?&rdquo轲怒曰:&ldquo何太子所遣,往而不返者,豎子也〔62〕,轲所以未行者,待吾客耳〔63〕!&rdquo于是轲潛見樊於期〔64〕,曰:&ldquo聞将軍得罪于秦〔65〕,父母妻子皆見焚燒〔66〕,求将軍邑萬戶、金千斤。

    轲為将軍痛之〔67〕。

    今有一言,除将軍之辱,解燕國之恥,将軍豈有意乎?&rdquo於期曰:&ldquo常念之,日夜飲淚,不知所出。

    荊君幸教,願聞命矣!&rdquo轲曰:&ldquo今願得将軍之首〔68〕,與燕督亢地圖進之,秦王必喜,喜必見轲〔69〕。

    轲因左手把其袖〔70〕,右手揕其胸〔71〕,數以負燕之罪,責以将軍之仇〔72〕。

    而燕國見陵雪〔73〕,将軍積忿之怒除矣!&rdquo於期起,扼腕執刀曰〔74〕:&ldquo是於期日夜所欲,而今聞命矣!&rdquo于是自刭〔75〕,頭墜背後,兩目不瞑。

    太子聞之,自駕馳往,伏於期屍而哭,悲不自勝。

    良久,無奈何〔76〕,遂函盛於期首與燕督亢地圖以獻秦〔77〕,武陽為副。

     荊轲入秦,不擇日而發〔78〕。

    太子與知謀者皆素衣冠送之〔79〕。

    于易水之上〔80〕,荊轲起為壽〔81〕,歌曰:&ldquo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82〕。

    &rdquo高漸離擊築〔83〕,宋意和之〔84〕。

    為壯聲則發怒沖冠,為哀聲則士皆流涕〔85〕。

    二人皆升車,終已不顧也〔86〕。

    二子行過,夏扶當車前刎頸以送。

     二子行過陽翟〔87〕,轲買肉争輕重,屠者辱之〔88〕,武陽欲擊,轲止之〔89〕。

     西入秦,至鹹陽〔90〕,因中庶子蒙白曰〔91〕:&ldquo燕太子丹畏大王之威,今奉樊於期首與督亢地圖,願為北蕃臣妾〔92〕。

    &rdquo秦王喜。

    百官陪位〔93〕,陛戟數百〔94〕,見燕使者〔95〕。

    轲奉於期首,武陽奉地圖〔96〕。

    鐘鼓并發〔97〕,群臣皆呼萬歲。

    武陽大恐,兩足不能相過〔98〕,面如死灰色。

    秦王怪之。

    轲顧武陽〔99〕,前謝曰〔100〕:&ldquo北蕃蠻夷之鄙人〔101〕,未見天子。

    〔102〕願陛下少假借之〔103〕,使得畢事于前〔104〕。

    &rdquo秦王曰:&ldquo轲起,督亢圖進之〔105〕。

    &rdquo秦王發圖〔106〕,圖窮而匕首出〔107〕。

    轲左手把秦王袖〔108〕,右手揕其胸〔109〕,數之曰:&ldquo足下負燕日久,貪暴海内,不知厭足〔110〕。

    於期無罪而夷其族〔111〕。

    轲将海内報仇〔112〕。

    今燕王母病,與轲促期〔113〕。

    從吾計則生〔114〕,不從則死。

    &rdquo秦王曰:&ldquo今日之事,從子計耳!乞聽琴聲而死。

    &rdquo召姬人鼓琴〔115〕,琴聲曰〔116〕:&ldquo羅縠單衣〔117〕,可掣而絕〔118〕。

    八尺屏風〔119〕,可超而越。

    鹿盧之劍〔120〕,可負而拔〔121〕。

    &rdquo轲不解音〔122〕。

    秦王從琴聲,負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