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孔子的傳記及語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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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問答就不難發現,孔子不僅未曾提及過死和靈魂的問題,甚至在孔門學徒之間鑽研這個問題,都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如果從這一心緒來看,孔子不談死的覺悟的問題、超越生死的問題、死人複蘇的問題、靈魂不死的問題,恰恰應當被視為他的特征之一。

    其實,靈魂不死的問題,也是釋迦牟尼拒絕談論的問題。

    不過,對釋迦牟尼而言,以靈魂不死為前提,斬斷輪回,是一個理論上的大問題,因此,他也不能完全脫離于此。

    所以可以說,唯有孔子,完全不涉及這一問題。

    孔子的說教之中,完全沒有那種神秘主義的色彩,其原因想來就在這裡。

     然而,恐怕還會有人說,孔子不還有一種&ldquo天&rdquo的思想嗎?有學者認為,這個&ldquo天&rdquo應當解釋為宇宙的主宰神,孔子從這樣的主宰神那裡接受了一種複興&ldquo道&rdquo的使命,由此開始了自己的活動。

    不過,孔子所言及的這個&ldquo天&rdquo真的有這樣一種人格神,或者說唯一神的面貌嗎?如果孔子終其一生的活動,都是以從這樣一位唯一神那裡受領的使命為基礎,那麼,在孔子學徒構成的學園之中,一定會以某種形式,強調對這樣一種神的信仰才對。

    可是,作為學園綱領的《學而篇》,也沒有一句話談及過&ldquo天&rdquo。

    《論語》上論九篇中,孔子親口談及&ldquo天&rdquo,隻出現在了以孔子體驗和經曆為主題的《述而》《子罕》兩篇而已。

    然而,這些章節講的都是孔子深陷命運的窮境之中,已經到了危急萬分的瞬間。

    孔子在流浪途中,在宋差一點點就被司馬桓魋所殺。

    這個時候: 子曰:&ldquo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rdquo(《論語·述而·二十三》) 此外,還有一件事被認為發生在這之前: 子畏(拘)于匡。

    曰:&ldquo文王既沒,文不在茲(吾身)乎?天之将喪斯文也,後死者(孔子自稱)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rdquo(《論語·子罕·五》) 在這裡,孔子很明顯将自己的命運歸于天意。

    孔子所确信的是,既然天意要讓孔子傳道的話,那麼以人為之力,想要打破這一天意是不可能的。

    在這裡,很明顯地指向了一個超然之物,此物讓孔子孕德而生,肩負着周文王之&ldquo文&rdquo。

    不過,這果真就可以說是宇宙的主宰神,抑或是唯一神嗎?僅僅靠上面這句,無論如何也不能證明這一點。

    這個&ldquo天&rdquo,無論是解釋為一個漠然的、在人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外的東西,還是解釋為一種無論人怎麼做都注定要遭逢的艱難命運,對上述這個句子而言,都說得通。

    事實上,人們即便完全沒有把這個&ldquo天&rdquo當成信仰的對象,但仍然會以足夠的虔誠之心看待&ldquo天&rdquo。

    對于這些人來說,即便将&ldquo天&rdquo理解為主宰宇宙人生的法則,也沒有任何問題。

    他們感覺到,隻要服從這個&ldquo天&rdquo的命令或意志,就能從中獲得一種不可動搖的信念。

    不過,并不能因為這個&ldquo天&rdquo有一種命令或意志,就将其視為一種帶有人格的東西。

    也即是說,&ldquo天&rdquo并不會像耶和華傳命給摩西那樣,通過語言将命令傳達給人。

    隻是感受到了一種支配着自己的、深刻的理法,将其稱作天的命令而已。

    在這層意義上,我們在現實生活中也會接觸到這樣尊敬天的人,但并不能言之鑿鑿地說,這種人心中所有的觀念,就是孔子的&ldquo天&rdquo的思想。

    但是,這樣的人站在上述立場上,肯定會将孔子尊為真正的聖人。

    我認為,我們并不能因為孔子言及了&ldquo天&rdquo,就直接将其定義為宇宙的主宰神。

    不僅如此,在《論語》的《八佾篇》中,孔子曾談及過宗廟祭祀[2]、泰山之旅[3]、禘祭[4]、告朔之饩羊[5]、社之樹[6]等,然而,孔子的核心都是維系禮,而不是要鼓吹一種信仰。

    關于祭天的禘祭,孔子既不願意觀,也不願意說。

    一言以蔽之,在較古的《論語》之中,幾乎沒有證據可以認為&ldquo天&rdquo是宇宙的主宰神。

     然而在同屬上論,卻又被我們排除出較古的《泰伯篇》中,出現了幾句基調頗有些不同的話。

    在贊美堯的話中,有一句&ldquo唯天為大,唯堯則之&rdquo,便屬此例。

    下論部分同樣也是如此: 顔淵死。

    子曰:&ldquo噫!天喪予!天喪予!&rdquo(《論語·先進·九》) 子曰:&ldquo莫我知也夫。

    &rdquo子貢曰:&ldquo何為其莫知子也?&rdquo子曰:&ldquo(我)不怨天,不尤人。

    下學(人事)而上達(天命)。

    知我者,其天乎!&rdquo(《論語·憲問·三十五》) 子曰:&ldquo予欲無言。

    &rdquo子貢曰:&ldquo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rdquo子曰:&ldquo天何言哉?(然)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rdquo(《論語·陽貨·十九》) 這些&ldquo天&rdquo,可以說有一個前提,就是它可以司管人的生死、知人,并且支配自然的運行。

    原本,天什麼都不會講(天何言哉?),在這一點上和人格神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可以說,天更像是一種漠然的、無限深的理法一般的東西,這樣解釋從上述資料來看會更妥帖一些。

    不過,我認為仍然需要承認的一點在于,相較于前面的上論,在下論中的&ldquo天&rdquo多少還是增強了幾分主宰神的面貌。

    也不得不承認的是,這裡的&ldquo天&rdquo和《詩經》《書經》中的&ldquo天&rdquo已經非常相似了。

    這樣來看的話,相較于較古的《論語》,孔子所言的那個&ldquo天&rdquo,在較新的部分中,被認為同樣出自孔子之口的&ldquo天&rdquo,則更趨近于《詩經》和《書經》了。

    希望人們能夠将前面所引述過的津田左右吉的意見,也即是說《詩經》和《書經》的成書要晚于孔子近百年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