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骨肉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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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委實并無什麼不肯對人明言的傷心隐事,如果真有,絕不相瞞。

    ” 孟紅绡看他回話之時,凝望明月,眼中閃爍淚光,知他定有一份傷心往事,隻是未到說明時期,才如此故作矯情,于是一笑置之,不再多問。

     松影漸漸東移,黃、孟兩人酒興已闌,彼此都有幾分醉意。

     經過片刻沉默,孟紅绡對黃慕楓說道:“楓弟,夜已深沉,該找宿處去了,明天還要你陪我去往懷玉山中‘黃衫紅線’龐真真姑娘的埋香之所,祭奠祭奠,也好了卻我一樁心願呢!” 黃慕楓語音略帶沙啞地答道:“好,但不知紅姊與我分頭去尋,還是一起去找?” 孟紅绡道:“當然一起去找,既可互相照應,又能省去往返呼應之苦,楓弟,你看如何?” 黃慕楓道:“這樣也好,我前次經過此地,偶見東南山谷茂松修竹,飛瀑流泉,景色秀絕群峰,谷深之處仿佛有個洞穴,當時因為趕路,未曾細察,如今反正無事,何不尋去看看,也許是個大好宿處哩!” 話才說完,兩人即刻收拾起身,孟紅绡一掌掃清石上酒菜遺漬,便自與黃慕楓同往東南山谷緩步行去。

     這山谷距兩人适才休息之處不過裡許,展眼間便即到達,黃慕楓手指一道噴銀潑乳的垂空匹練,對孟紅绡說道:“紅姊,你看那瀑布飛堕山澗之處,滿生藤葛,就在那一片藤葛之後,不是隐約有個洞穴?隻不知其中有無蛇蟲? 能否栖居?“ 說到此處,俯身取起一塊拳大山石,作勢便欲投進山洞,一探究竟。

    孟紅绡見狀含笑相攔說道:“楓弟不必投石,待我近前一聽,便知裡邊有無蛇蟲猛獸的了!” 黃慕楓聞言,望了孟紅绡一眼,正要啟齒動問,孟紅绡又自接着說道:“楓弟,你是否懷疑在這聲若奔雷的瀑布激響之中,還能僅憑耳力,就聽出洞中虛實了麼?” 黃慕楓道:“小弟心中,正有如此一問!” 孟紅绡笑道:“楓弟,你當然一定曉得,武技之内有所謂‘天視’、‘地聽’之術?” 黃慕楓答道:“對這種武功,小弟确實略知一二,但據小弟所悉,‘天視’一道,暫且不說,此種‘地聽’之術,運用之時,必要澄心清慮,暨别無其他雜音幹擾,才可在十丈以内,聽出金針落地之聲,若有其他雜音幹擾像現在這等奔騰而下的百丈瀑布,轟轟發發,任你武功再好,‘地聽’技術再精,怕也無從施為呢!” 孟紅绡點頭說道:“楓弟所說,極為當行,但我要用的聽法,不是什麼‘地聽’之術,卻是……”話還沒有講完,黃慕楓已經高興得拍手脫口叫道:“紅姊,我知道了! 紅姊所用,必系新近參悟的妙音……“ 孟紅绡也不等他說完,連忙以右手食指豎向朱唇,輕輕地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黃慕楓又望了孟紅绡一眼,知道孟紅绡此一舉措,必有深意,忙把已到口邊、尚未吐出的“神功”二字噎了回去! 孟紅绡見黃慕楓似已會意,就對他招招手,兩人舉步同到澗邊。

     這山澗寬約三丈五六,正好橫流洞口,等閑人物,想要飛渡此澗,躍進洞中,倒真還不太容易! 孟紅绡微一側身,傾耳朝那洞内聽了片刻,随即轉向黃慕楓笑道:“楓弟,今晚我們太以幸運,這座山洞之中果然決無蛇蟲猛獸之屬,是個極為理想的宿處!” 黃慕楓靜待孟紅绡說完,暗暗想道:“這‘妙音神功’果然妙用無方,我原欲試試紅姊武功造詣到底如何?不想她竟這樣了得,隻一傾聽,便已測出此洞實況,難怪‘蕩魔寶錄’成為武林中人志在必得之物,如今寶錄業遭焚毀,普天之下,隻有紅姊熟記胸中! “俗語說得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就是昔日的’紫清玉女‘,現今的’降魔秀士‘,身邊的’紅姊‘之所以疊受艱險的直接原因,也就是造成自己、顧青楓和她三人之間,悲合離歡,種種遭遇的間接緣由……“孟紅绡見黃慕楓無端端的又陷沉思,并且一臉傷感神色,對自己剛才的話,俨若未聞,料他又因甚事觸動悲懷,遂稍稍提高聲調二次說道:“楓弟,你又想些什麼?多感傷神,愁苦無益,王孫莫作多情客,自古情多損少年! 現在天色已然不早,該進洞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清早,還要趕往懷玉山,到‘黃衫紅線’龐真真姑娘的香冢之前奠祭奠祭,借盡哀慕之意呢!盎頗椒阄叛裕頓從沉思中醒了過來,見孟紅绡對自己關注之情,溢于言表,遂歉然應道:“小弟一時失态,有勞紅姊久立,非常不安,還請紅姊恕罪才好。

    ? 孟紅绡趕緊答道:“楓弟說哪裡話來?你我自雪山結盟,相處至今,雖為異姓姊弟,何逾同胞手足?以後千萬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 黃慕楓感激得嗓音咽塞回道:“小弟遵命!我們過澗去吧!” 他這裡話音方完,紫清玉女孟紅绡随即當先開路,未曾任何作勢,已自一式“淩虛舉步”,姿态美妙絕倫地越過山澗! 三丈五六的距離,對這位研究“蕩魔寶錄”諸般神功初有成就的“紫清玉女” 說來,毫無隔阻作用,直把個黃慕楓看得激發起萬丈豪情,清嘯起處,也自一式“天馬行空‘,緊随孟紅绡身側,輕飄飄地迅速飛渡! 此時孟紅绡從囊中取出千裡火折,打亮照路,黃慕楓則自肩頭拔下青鋼長劍,撥開藤葛,兩個人一先一後,迳往洞中走去。

     在火折照耀之下,首先展露于眼前的,是一條通道,兩側石壁和頭頂上端十分光滑,隐約可見浮雕滿布,腳下亦頗平穩,沒有崎岖難行的感覺。

     靠右首的石壁之上,并有三盞油燈,系分别就凸出的山石鑿成,形式頗為古雅,距離高低,大緻相等,外面一盞,去洞口不過三步,裡面一盞,位于轉角,顯系照路之用,最妙的是每盞燈内,居然還存有不少燈油,及幾根焦了頭的燈草。

     孟紅绡邊以火折點亮油燈,邊向黃慕楓笑道:“楓弟,你道如何?是不是造化可人,蠻有意思?” 黃慕楓亦自面含微笑,應聲說道:“紅姊神功絕世,令人心服口服!” 孟紅绡佯嗔問道:“楓弟,我的意思并非向你誇耀功力,誰要你來捧我?” 黃慕楓道:“那麼紅姊的意思是……” 話猶未了,孟紅绡便已接口答道:“我的意思是說,單就這條通道的情況看來,我敢斷定,此洞不是什麼武林豪客潛修武學之處,就是哪位世外高人遁世隐居之所!” 黃慕楓奇道:“紅姊,從這三盞油燈看來,此洞固然有人住過,但你又怎能斷定是什麼世外高人或武林豪客呢?” 孟紅绡含笑說道:“楓弟,你大概未曾看出這油燈的位置隐合‘三才’方位,其中或許還有什麼奧妙可尋!” 黃慕楓聽她講得合情合理,不由無限欽佩地點頭說道:“紅姊,你真是心細如發,為什麼以前我就沒有想到這些?” 黃慕楓話才說完,蓦然覺得“以前”兩字頗有語病,如果孟姊姊注意聽了,怕不會立刻從這“以前”兩字,聯想到自己早就來過?因為起初尋找宿處之時,自己明明講了,這個洞穴是“前次經過此地,偶然望見”的,若叫紅姊聽出我以前已經來過,豈不是不合交友之道?交友之道,貴在推誠相處,何況還是結義姊弟黃慕楓越想越覺得愧對紅姊,焦黃的臉上,不禁泛起一片紅霞! 為了掩飾窘态,并分散孟紅绡的注意起見,黃慕楓趕緊又接一句問道:“紅姊,你還說過‘蠻有意思’,又為什麼?” 孟紅绡此刻邊走邊在觀望石壁浮雕,對黃慕楓的神色變化,全未介意,及聽他再次發問,才漫聲答道:“楓弟,你看這些浮雕,刻的是什麼圖案?” 黃慕楓暗叫一聲“漸愧”!這此浮雕刻些什麼?自己以前為了營救心上人兒,突遭災變,幸經老前輩釣鳌居士攜來療治創傷,傳習他那“風雷雲雨”絕世劍法,在此洞栖息過一段時日,卻因容顔被毀,心灰意懶之餘,根本就對這滿壁浮雕所刻到底是些什麼圖案?未曾細加觀察! 如今經孟紅绡一問,黃慕楓這才認真地朝浮雕上望了一眼,然後微帶驚訝地問道:“紅姊,這些浮雕上刻的圖案,都是各種姿式的人像嘛!” 孟紅绡正色說道:“對了!人像姿式,變化萬千,說不定我們會從這些浮雕之中參研出某種罕見武學,豈不是‘蠻有意思’?” 兩人談談走走,已到轉角之處。

     通道至此轉向右方,右壁之上又有油燈兩盞,高低距離,亦複相若,通道盡頭便是石室,占地似甚廣闊!黃慕楓猛觸靈機,急向孟紅绡問道:“紅姊,這幾盞油燈确有玄虛,前面三盞,隐合‘三才’方位,加上後面兩盞,不又正當‘五行’之數了麼?” 孟紅绡不禁由衷地點頭贊道:“對了!楓弟能觸類旁通,足見悟性秉賦,全都高人一等,将來定有大成!” 黃慕楓笑道:“紅姊,這回又輪到你捧我了!” 黃慕楓邊說邊向孟紅绡索過千裡火折,把裡面兩盞油燈一一點着,然後還鞘插好青鋼長劍。

     此時五燈齊燃,前後通道,頓時大放光明。

     借着通道壁上的燈光,兩人業已看清,石室隻有一間,當中隆起一座新墳! 墳頂也放着一盞油燈,看來很像青銅制成,卻已油盡燈枯,連所餘燈心也都一焦到底! 墳側散置半束紫草和一些淩亂的炊具。

     此情此景,真把個多愁善感的黃慕楓看得一眶珠淚,孟紅绡冷眼旁觀,也不由滿腹驚奇! 孟紅绡無限關切地問道:“楓弟,你怎的見墳泣下,還說沒有什麼傷心往事?” 黃慕楓信手撕裂一角衣襟,就石室門外,右牆之上的那盞壁燈,飽沾油液,才舉步走進室内,将油液擠入墳頂油燈,并以将幹未幹的帶油襟布,扯成細條,做一燈心,放在燈裡,用火點着,随即肅立墳前,口中喃喃有詞地似在禱告什麼? 對他紅姊所問,竟充耳未聞。

     就連千裡火折自手中跌熄,都未在意! 孟紅绡跟着他走到室内,俯身撿起火折,納回囊中,又向黃慕楓柔聲說道: “楓弟,一座新墳,又惹起你的愁緒來了?”誰知道孟紅绡不問還好,這一問及,反倒撩動黃慕楓的往昔悲情,擡頭目注孟紅绡,隻叫得一聲“紅姊”!便索性嚎啕大哭起來! 孟紅绡憐在心頭,歎在口頭,暗暗念道:“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