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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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精香水。

     狄公用力砸了第三個抽屜蔔的銅鎖,打開一看,正是書信信,紙片、函封、詩箋之類東西.不由大喜。

    遂将抽屜中的物,全數傾倒在圓桌上,一件件慢慢細看。

    ——大抵是情場上的狎昵字句,說不盡的卿卿我我,山盟海誓。

     李琏臨死那一日曾贈送給秋月一瓶香水.裝在一個信封内。

    秋月曾言及她連信封都未拆開,随便擱在抽屜裡了。

    ——狄公今夜潛來便是要找到這瓶叫夜香露的香水,更要找這裝香水的信封。

    他深信,那信封内除了香水.決不會别無他物,而那是解破李琏與秋月關系也即是解破秋月被害的關鍵證物。

     果然見有一個未曾拆開過的信封,封面寫着“秋月小姐妝次玉啟”字樣。

    用手一摸。

    内裡有一個肩平硬物。

     狄公喜出望外,用燭火炀⑥開封漆,拆開倒出一看,裡面果有一個琵琶形的香水瓷瓶,玲珑精緻。

    瓶外包裹了一頁素箋,另有一個小信封。

    素箋上恭楷書道: 仰托秋月小組代轉家書一封。

     區區薄物,幸希哂納⑦。

     再看那小信封,并未封口。

    封皮上是“金華百沙山李經緯大人鈞啟”字樣。

    狄公一愣,忙吹開封口,抽出一頁素箋來。

    同樣恭楷寫道: 不孝兒誠惶誠恐書拜父親大人膝下,仰請大安。

     辭雲: 男兒當門戶, 堕地自生神。

     雄心志四海。

     萬裡望風塵。

     忽然顔色變, 苦相集其身。

     吞咽疑素齒, 還敢照朱唇。

     垂淚歎運命, 卑陋難再陳。

     日日逃深室, 藏頭羞見人。

     行勢如夏蟲, 衷心仰陽春。

     跪拜無複數, 一絕逾參辰。

     蓋點化前人辭也,言不盡意,晤面其來世欤? 垂囑未克終功,餘事可問溫某人。

    不孝兒再拜 絕筆。

    七月二十五。

     狄公攢緊雙眉,隐約感到李琏這詩中有一種苦痛難言的心曲,仿佛他突然遇到可怕的橫厄,憂懼莫名,隻有求死一途了。

    ——他在秋月前有自卑?這裡“卑陋難再陳”、“藏頭羞見人”,似也言之鑿鑿,但這種自卑又豈是僅僅面對秋月才萌生的呢?——“垂囑未克終功,餘事可問溫某人。

    ”難道他與溫文元的陰謀是他父親李經緯的“垂囑”?——狄公愈想愈覺糊塗,真不知李琏葫蘆裡埋的甚藥,也不明白甚事困擾得李琏苦痛難忍要一死了之。

     “不!李琏确是自殺的!——李琏将此信交于秋月時,自殺之念已決,再無反悔可能。

    但是,但是……” 狄公猛地一拳打在桌上,銀燭台搖晃幾下險些跌落。

     “難道李琏臨自殺前還會嬉皮邪臉動手動腳污亵馮玉環?!從這詩信情詞判來,李琏是懷着極大疑懼與苦痛,自殺身亡的。

    這信與詩秋月并未讀到,更不可想象是秋月僞造的。

    那恭楷字迹,尤其是那詩的文采詞藻也決非秋月一類人物可杜撰。

    況且寓義怪異,一時也捉弄不明白。

    ” 狄公又靜坐下來細細思量。

    ——秋月決不會想到李琏如此一番委曲心腸,她當時的心思全計算在羅應元身上了,故随意将此信封往抽屜裡一塞了事。

    竟誤了多少大事!早是我此刻發掘,也算是神差鬼使,不然這離奇官司不知颠倒哪裡去了。

     馮岱年父女為何要承擔下殺人移屍的罪名?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正因為編造的逼真,他當時深信不疑。

    ——這個奇異的、有違常情的舉止背後又隐藏着什麼心機呢?他将馮岱年父女的言語—一記憶出來,并力圖浮現說話當時的形态神色。

    溫文元的招供、淩仙姑的證詞、馬榮所聞以及蟹蝦兩個朋友的線索,他又—一理清過一遍,乃依稀有了一個大輪廓的構想,似乎找到了合乎常理的解釋。

    ——紅閣子的秘密太可怕了。

     狄公離了秋月宅邸,便循花園中那條小徑徑直口到紅閣子。

    即命永樂客店掌櫃拿了他的名帖火速将馮岱年父女傳來紅閣子問話。

     他将紅閣子裡裡外外細細窺查了一遍,又跳出露台在樹叢深處認真搜索了,乃返入房中。

    随即将紅閣子一座門窗全數關嚴。

    他明白,這樣一來房中登時會悶熱異常,但他絕不能再冒風險,有絲毫的疏忽。

    他的對手是一個窮兇極惡而又肆無忌憚的罪犯! 注釋: ①疴:讀‘科’,疫病。

     ②歆:讀‘新’,飨,嗅聞。

     ③钤:讀‘前’,蓋章,蓋印。

     ④阒:讀‘去’,寂靜。

     ⑤葺:讀‘器’,修理房屋。

     ⑥炀:讀‘陽’,熔化金屬。

     ⑦哂:讀‘審’,微笑;哂納:套語,用于贈送禮品,請人收下的謙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