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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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于他這個年齡段的人，人們總是有更多的期待。
有人說他善于社交，但這隻不過就像浸水的海綿會膨脹一樣，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并不是什麼高水平的能力。
他喜歡八卦，講些流言蜚語，總是拿他年邁母親的名聲開玩笑，以博一笑。
紐曼對過去的記憶戀戀不舍，但他不由自主地覺得眼前的特裡斯特拉姆先生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經變得很輕。
他對特裡斯特拉姆先生唯一的期待就是去他家打牌、參加俱樂部，認識各色行為放蕩的女人，到處握手，品嘗松露酒和香槟酒，在一群美國人當中惹點麻煩添點亂子。
特裡斯特拉姆先生懶惰無恥，無精打采，放縱肉欲，勢利谄媚，更讓紐曼憤憤不平的是他對美國的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紐曼就不明白美國到底哪裡對他不好了。
其實，紐曼對于愛國從來沒有什麼很清晰的認識，但看到特裡斯特拉姆先生在提到美國時，從鼻孔裡哼出的粗俗的不屑，讓他大為不快，他終于忍不住爆發了，鄭重聲明美國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整個歐洲都比不上它，說美國壞話的美國人應該被抓回去，強行讓他生活在波士頓。
（紐曼說出這種話時說明事态已經非常嚴重了。
）特裡斯特拉姆先生見狀就不再吭聲了，他并沒有因此心生任何怨恨之意，還繼續邀請紐曼來西方俱樂部消遣度夜。
紐曼在耶拿大街吃過幾次飯，特裡斯特拉姆先生總是把聚餐的時間一拖再拖，對此，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表示強烈抗議，說她丈夫是在煞費心機地惹她不開心。
&ldquo噢，不，親愛的，我可不敢，&rdquo他回道，&ldquo我知道如果我這樣做，您一定會恨死我了。
&rdquo 紐曼很反感看到夫妻這樣相處，他相信其中的一方一定很不幸福，他知道那肯定不是特裡斯特拉姆先生。
特裡斯特拉姆太太的房間窗前有一個陽台，六月的夜晚，她喜歡坐在陽台乘涼，紐曼曾經坦率地說他甯願待在陽台而不是客廳。
陽台上擺放着一盆盆散發着沁人心脾香氣的植物，站在那裡，在夏日的星光下，可以看見外面寬闊的街道，以及凱旋門上隐約呈現的英雄群雕。
有時紐曼會答應特裡斯特拉姆先生去西方俱樂部待上半小時，有時他會忘掉。
特裡斯特拉姆太太問過他很多關于他本人的問題，但紐曼對這個話題非常冷淡，他并非故意這樣，當他覺得她是真的感興趣時，也會試着滔滔不絕地說上一些。
他給她講自己做過的很多事情，穿插一些西部生活轶事逗她開心。
特裡斯特拉姆太太生在費城，加上八年的巴黎生活，她已把自己看作是了無生氣的東海岸人。
不過，紐曼的故事主人公常常是别人，他并不總是誇耀自己，很少提及自己的感情生活。
而特裡斯特拉姆太太特别想知道他是否真正投入地戀愛過，而紐曼總是含糊其詞，這讓她大為不滿，最後她就直接開問了。
紐曼猶豫了一下，終于說出&ldquo沒有&rdquo。
特裡斯特拉姆太太立即說她很高興聽到這個答案，因為這恰恰印證了她對他的私下判斷：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ldquo真的嗎？&rdquo他非常嚴肅地問道，&ldquo你這樣看我？你怎麼判斷一個人沒有感情？&rdquo &ldquo我看不出，&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說，&ldquo你是單純？還是深沉？&rdquo &ldquo我很深沉，這是事實。
&rdquo &ldquo我相信，如果我告訴你，從你的某種神情判斷你沒有感情，你肯定會相信我。
&rdquo &ldquo某種神情？&rdquo紐曼說，&ldquo試試看。
&rdquo &ldquo你會相信我，但你不會在意。
&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說。
&ldquo你完全錯了，我當然非常在意，不過，我不太相信你。
事實是我從來沒有時間去談什麼感受，我都是不得不去做，然後讓自己感受。
&rdquo &ldquo我能想象你有時可能會付出了極大的努力。
&rdquo &ldquo是的，這點沒錯。
&rdquo &ldquo人在暴怒的時候是不會高興的。
&rdquo &ldquo我從來不會暴怒。
&rdquo &ldquo那麼就是在生氣或者不高興的時候。
&rdquo &ldquo我從不生氣，有過不高興，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差不多忘了。
&rdquo &ldquo我不相信，&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說，&ldquo你從來沒有生氣過。
人有時應該生氣，總是耐住性子，并不能說明你有多好，也不見得說明你有多壞。
&rdquo &ldquo五年裡面我也許就發過一次脾氣。
&rdquo &ldquo那現在是該你發脾氣的時候了，&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說，&ldquo我認識你的半年之内，希望看到你暴怒一次。
&rdquo &ldquo你的意思是故意讓我暴怒？&rdquo &ldquo那也沒什麼，你對待事情的态度太冷淡，這讓我很惱火。
你太幸福了，擁有世界上最稱心如意的東西，那就是能夠明确自己想要得到何種快樂，然後就用錢買下。
沒有對手和你競争，你的對手都完蛋了。
&rdquo &ldquo好吧，我想我還算幸福。
&rdquo紐曼凝神思考着說。
&ldquo你的成功讓人嫉恨。
&rdquo &ldquo我的生意在銅礦業方面比較成功，&rdquo紐曼說，&ldquo在鐵路方面隻能還算一般，在石油方面則是徹底失敗了。
&rdquo &ldquo我讨厭知道美國人是如何賺錢的，現在世界就在你面前，你隻需要去享受就行了。
&rdquo &ldquo噢，我想我是很有錢，&rdquo紐曼說，&ldquo隻是我已厭倦這樣賺錢的方式，此外，還有其他一些毛病，比如說我缺乏知識。
&rdquo &ldquo大家不會在這方面苛求你，&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回應道，過了一會兒又說，&ldquo還有，你是有知識的啊！&rdquo &ldquo好吧，我的意思是，無論有知識與否，我想過得快樂，&rdquo紐曼說，&ldquo我覺得自己缺乏教養，甚至沒有上過什麼學，對曆史、藝術、外語或任何有學問的東西一無所知。
可我畢竟不是個傻子，我保證這次來歐洲就是要多多了解它，我感到自己的心中有一股沖動。
&rdquo過了會兒，他又補充道，&ldquo我無法解釋&mdash&mdash那是一種強烈的渴望，想要伸出手去拽進來的感覺。
&rdquo &ldquo好哇！&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說，&ldquo太好了，你就是偉大的西部蠻夷分子，帶着純真和力量邁步向前，仔細打量這個可憐的沒落的舊世界，然後猛撲過去。
&rdquo &ldquo噢，算了吧，&rdquo紐曼說，&ldquo我可不是什麼蠻夷分子，我和他們正好相反，我見過蠻夷，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rdquo &ldquo我不是說你是印第安科曼奇族酋長，或者你頭上插着羽毛，身上披着毛毯，内涵完全不一樣。
&rdquo &ldquo我是一個文明人，&rdquo紐曼說，&ldquo這點我得堅持。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rdquo 特裡斯特拉姆太太沉默了一小會兒，最後說：&ldquo我會給你機會證明的，我要讓你在一個特别困難的環境下行事。
&rdquo &ldquo那就請便吧。
&rdquo紐曼說。
&ldquo你還蠻自負的嘛！&rdquo對方又回道。
&ldquo哦，&rdquo紐曼說，&ldquo我這點兒自信還是有的。
&rdquo &ldquo希望我可以有機會測試一下，給我點兒時間，我會辦到的。
&rdquo接着，特裡斯特拉姆太太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正在努力把誓言記下來。
看起來當晚她并沒有辦成這件事
有人說他善于社交，但這隻不過就像浸水的海綿會膨脹一樣，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并不是什麼高水平的能力。
他喜歡八卦，講些流言蜚語，總是拿他年邁母親的名聲開玩笑，以博一笑。
紐曼對過去的記憶戀戀不舍，但他不由自主地覺得眼前的特裡斯特拉姆先生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經變得很輕。
他對特裡斯特拉姆先生唯一的期待就是去他家打牌、參加俱樂部，認識各色行為放蕩的女人，到處握手，品嘗松露酒和香槟酒，在一群美國人當中惹點麻煩添點亂子。
特裡斯特拉姆先生懶惰無恥，無精打采，放縱肉欲，勢利谄媚，更讓紐曼憤憤不平的是他對美國的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紐曼就不明白美國到底哪裡對他不好了。
其實，紐曼對于愛國從來沒有什麼很清晰的認識，但看到特裡斯特拉姆先生在提到美國時，從鼻孔裡哼出的粗俗的不屑，讓他大為不快，他終于忍不住爆發了，鄭重聲明美國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整個歐洲都比不上它，說美國壞話的美國人應該被抓回去，強行讓他生活在波士頓。
（紐曼說出這種話時說明事态已經非常嚴重了。
）特裡斯特拉姆先生見狀就不再吭聲了，他并沒有因此心生任何怨恨之意，還繼續邀請紐曼來西方俱樂部消遣度夜。
紐曼在耶拿大街吃過幾次飯，特裡斯特拉姆先生總是把聚餐的時間一拖再拖，對此，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表示強烈抗議，說她丈夫是在煞費心機地惹她不開心。
&ldquo噢，不，親愛的，我可不敢，&rdquo他回道，&ldquo我知道如果我這樣做，您一定會恨死我了。
&rdquo 紐曼很反感看到夫妻這樣相處，他相信其中的一方一定很不幸福，他知道那肯定不是特裡斯特拉姆先生。
特裡斯特拉姆太太的房間窗前有一個陽台，六月的夜晚，她喜歡坐在陽台乘涼，紐曼曾經坦率地說他甯願待在陽台而不是客廳。
陽台上擺放着一盆盆散發着沁人心脾香氣的植物，站在那裡，在夏日的星光下，可以看見外面寬闊的街道，以及凱旋門上隐約呈現的英雄群雕。
有時紐曼會答應特裡斯特拉姆先生去西方俱樂部待上半小時，有時他會忘掉。
特裡斯特拉姆太太問過他很多關于他本人的問題，但紐曼對這個話題非常冷淡，他并非故意這樣，當他覺得她是真的感興趣時，也會試着滔滔不絕地說上一些。
他給她講自己做過的很多事情，穿插一些西部生活轶事逗她開心。
特裡斯特拉姆太太生在費城，加上八年的巴黎生活，她已把自己看作是了無生氣的東海岸人。
不過，紐曼的故事主人公常常是别人，他并不總是誇耀自己，很少提及自己的感情生活。
而特裡斯特拉姆太太特别想知道他是否真正投入地戀愛過，而紐曼總是含糊其詞，這讓她大為不滿，最後她就直接開問了。
紐曼猶豫了一下，終于說出&ldquo沒有&rdquo。
特裡斯特拉姆太太立即說她很高興聽到這個答案，因為這恰恰印證了她對他的私下判斷：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ldquo真的嗎？&rdquo他非常嚴肅地問道，&ldquo你這樣看我？你怎麼判斷一個人沒有感情？&rdquo &ldquo我看不出，&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說，&ldquo你是單純？還是深沉？&rdquo &ldquo我很深沉，這是事實。
&rdquo &ldquo我相信，如果我告訴你，從你的某種神情判斷你沒有感情，你肯定會相信我。
&rdquo &ldquo某種神情？&rdquo紐曼說，&ldquo試試看。
&rdquo &ldquo你會相信我，但你不會在意。
&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說。
&ldquo你完全錯了，我當然非常在意，不過，我不太相信你。
事實是我從來沒有時間去談什麼感受，我都是不得不去做，然後讓自己感受。
&rdquo &ldquo我能想象你有時可能會付出了極大的努力。
&rdquo &ldquo是的，這點沒錯。
&rdquo &ldquo人在暴怒的時候是不會高興的。
&rdquo &ldquo我從來不會暴怒。
&rdquo &ldquo那麼就是在生氣或者不高興的時候。
&rdquo &ldquo我從不生氣，有過不高興，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差不多忘了。
&rdquo &ldquo我不相信，&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說，&ldquo你從來沒有生氣過。
人有時應該生氣，總是耐住性子，并不能說明你有多好，也不見得說明你有多壞。
&rdquo &ldquo五年裡面我也許就發過一次脾氣。
&rdquo &ldquo那現在是該你發脾氣的時候了，&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說，&ldquo我認識你的半年之内，希望看到你暴怒一次。
&rdquo &ldquo你的意思是故意讓我暴怒？&rdquo &ldquo那也沒什麼，你對待事情的态度太冷淡，這讓我很惱火。
你太幸福了，擁有世界上最稱心如意的東西，那就是能夠明确自己想要得到何種快樂，然後就用錢買下。
沒有對手和你競争，你的對手都完蛋了。
&rdquo &ldquo好吧，我想我還算幸福。
&rdquo紐曼凝神思考着說。
&ldquo你的成功讓人嫉恨。
&rdquo &ldquo我的生意在銅礦業方面比較成功，&rdquo紐曼說，&ldquo在鐵路方面隻能還算一般，在石油方面則是徹底失敗了。
&rdquo &ldquo我讨厭知道美國人是如何賺錢的，現在世界就在你面前，你隻需要去享受就行了。
&rdquo &ldquo噢，我想我是很有錢，&rdquo紐曼說，&ldquo隻是我已厭倦這樣賺錢的方式，此外，還有其他一些毛病，比如說我缺乏知識。
&rdquo &ldquo大家不會在這方面苛求你，&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回應道，過了一會兒又說，&ldquo還有，你是有知識的啊！&rdquo &ldquo好吧，我的意思是，無論有知識與否，我想過得快樂，&rdquo紐曼說，&ldquo我覺得自己缺乏教養，甚至沒有上過什麼學，對曆史、藝術、外語或任何有學問的東西一無所知。
可我畢竟不是個傻子，我保證這次來歐洲就是要多多了解它，我感到自己的心中有一股沖動。
&rdquo過了會兒，他又補充道，&ldquo我無法解釋&mdash&mdash那是一種強烈的渴望，想要伸出手去拽進來的感覺。
&rdquo &ldquo好哇！&rdquo特裡斯特拉姆太太說，&ldquo太好了，你就是偉大的西部蠻夷分子，帶着純真和力量邁步向前，仔細打量這個可憐的沒落的舊世界，然後猛撲過去。
&rdquo &ldquo噢，算了吧，&rdquo紐曼說，&ldquo我可不是什麼蠻夷分子，我和他們正好相反，我見過蠻夷，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rdquo &ldquo我不是說你是印第安科曼奇族酋長，或者你頭上插着羽毛，身上披着毛毯，内涵完全不一樣。
&rdquo &ldquo我是一個文明人，&rdquo紐曼說，&ldquo這點我得堅持。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rdquo 特裡斯特拉姆太太沉默了一小會兒，最後說：&ldquo我會給你機會證明的，我要讓你在一個特别困難的環境下行事。
&rdquo &ldquo那就請便吧。
&rdquo紐曼說。
&ldquo你還蠻自負的嘛！&rdquo對方又回道。
&ldquo哦，&rdquo紐曼說，&ldquo我這點兒自信還是有的。
&rdquo &ldquo希望我可以有機會測試一下，給我點兒時間，我會辦到的。
&rdquo接着，特裡斯特拉姆太太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正在努力把誓言記下來。
看起來當晚她并沒有辦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