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天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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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不理”的一番話,其成敗利鈍隻有“三心書生”深以為慮。

    因為“天目老人”雖為六大奇人之一,但師門尚不至懼怕于他,但此番盛會的主辦及見證人非他莫屬。

    況且武林盟主的信物,三面“黑白滾龍令牌”現仍由他保管,此老若一旦不按理數與師門作對,後果實難想像。

     因此,他不得不收斂與兩個少年人同樣不服之态,道:“老化子說得不錯,‘天目老人’雖然了得,但本門卻不怕他。

    不過俗語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刻能不得罪他那是最好。

    ” 嶽塹道:“家師自隐居祁連之後,極少關心武林中事,一心向佛,此番遣小弟下山參與盛會之事,亦不過是實踐當年諾言,至于問鼎之心,不要說小弟未作非分之想,就是家師也曾直言非梅兄莫屬。

    ” “三心書生”不解地道:“令師既然極少關懷武林中事,且一心向佛,定是足不離山,怎會知道此番問鼎之人非梅師弟莫屬?” 嶽壁搖搖頭道:“這一點小弟也不知道,不過家師從不打诳,其中道理以後自知。

    ” “狗不理”道:“這有什麼不懂的,六絕前輩雖然極少關心武林中事,那隻是指一般武林恩怨而已,像問鼎天下武林盟主這等有關整個武林安危大事,他老人家焉能等閑視之。

    老化子猜想,他老人家已于暗中審核了一番,當然包括四位奇人門下,以及武林黑白兩道各派參與盛會之人,比較之下乃作此指示。

    ” 梅雪樓連忙謙遜道:“六絕老前輩不過是随意說說而已,小弟頑劣不堪,哪配……” 蓦地,桌上巨燭“蔔”的一聲,無風自滅。

    因此時正值七月下旬,星月無光,屋中登時一片漆黑。

     屋中四人可都是大行家,心知這乃是“百步吹燈”的絕技,雖說内功到了某種火候之人皆可辦到,但來人自窗外憑一口丹田真氣,無聲無息地吹滅兩丈以外的巨燭,這份精純的功力,已是不比等閑。

     說時遲,那時快,老化子“狗不理”與“三心書生”乃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經驗自比兩個少年人豐富得多。

    同時單掌一吐,一扇木窗“格吱”一聲,飛出三丈多遠,接着穿窗而出,身懸院子空中,電目一掃,毫無敵蹤,昂頭剪腿,扭腰變向,像兩道輕煙似的,分落在東西廂房之上。

     身手之利落,直看得兩個少年人也不由暗自贊賞,果然盛名不虛。

     梅雪樓與嶽塹兩人上得屋頂,“三心書生”與老化子“狗不理”兩人已同時失去身影。

     梅雪樓此刻的功力非比等閑,略一凝目四掃一匝,立見側方有兩條黑影由濃而淡,刹那間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正待掠身追上,突感一股細微破空之聲來自腦後,急施“海天一瞬”身法,轉過身來,隻見十丈以外,有一條高大身影電馳而去,一片柳葉“吱”的一聲,釘入院中花架木柱之上,深入兩寸,不禁大為震駭。

     梅雪樓看出此人身軀高大,絕非自己方面之人,立即展開輕功追了上去。

     梅雪樓最初以為隻要展開絕頂輕功,定能在半盞茶的工夫追上前面那人。

     哪知,事實大謬不然,追了三裡多路,仍是相距七八丈左右,前面身軀高大之人,固然是将輕功盡量施展,但他自己也未留餘力,看來半斤八兩,軒轾難分。

    這樣追下去,隻有看誰的内力持久,誰就是略高半籌了。

     又追了一刻,仍是相差五六丈,梅雪樓初來西湖,路徑不熟,隻記得是沿湖急馳,到了什麼地方也不知道。

     其實,已經到了西湖的裡湖,寶石山一帶,樹木陰翳,松竹交輝,較之來處荒僻得多。

     身軀高大之人盡力一掠,不下十一二丈,沒人一片竹林之中。

    同時傳來一陣“嘎嘎嘎嘎”的怪笑之聲。

     梅雪樓靈機一動,突然記起這怪異的笑聲,不正是白天四照閣忿然退走的“武夷殘魔”房莘嗎? 如果自己猜得不錯,正中了嶽塹之言,此人晝間未出全力,深藏不露。

    看适才的絕頂輕功,就可見一斑了。

     梅雪樓乃是絕頂聰明之人,深知這魔頭不聲不響将自己引來,定然有所圖謀,但他究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人,當下也不管什麼“逢林莫入”的戒言了,掠出十二三丈,一閃人林。

     哪知,這一來正中對方誘敵之計,險些斷送了性命,但卻因禍得福,反而奠定了雄渾無俦的根基,因而在盛會上,能力挫天下絕世高手,赢得天下第一,這是後話。

     且說梅雪樓掠入竹林之後,就不敢全力急馳了,隻見碗口粗的竹子,都高可數丈,微風拂來,傳出戛玉琮峥之聲,但那高大身影卻已不見。

     好在巨竹間距離甚大,不甚密集,略一打量,即發現這片竹林并不太大,敢情是繞着一座規模不大的廟宇而植。

     梅雪樓心知廟中可能有些蹊跷,因為此刻不過二更剛過,而廟中卻是一片漆黑,阒無人聲。

     梅雪樓一打量廳前匾額,原來是座嶽王廟,殿宇約十餘間,但此刻卻廟門深鎖,似乎并無僧侶駐錫其間。

     他不敢大意,繞至左側,揉身飛至一棵四丈來高的竹樹之巅,向廟中望去。

     原來此廟前後兩進,左右兩廂各三間,左邊廂房門前有一個巨型鐵鐘,因年代已久,風雨凋蝕,已是鏽洞累累。

     後進殿中隐約可見神龛,且神龛之前置有長形桌子一張,四周放有條凳,但長桌上首一端卻安放一把椅子。

     像西湖這等名勝之地,嶽王廟中竟會無人看守,梅雪樓不由暗自稱奇。

     其實這倒無甚奇特之處,這座嶽王廟為地方所建,除當地會首初一、十五開門打掃一番,準備善男信女膜拜外,其餘時間都是門上加鎖。

     但梅雪樓認為蹊跷的,不僅是廟中無人看守,而是後殿神龛之前竟放桌椅之屬,且桌上還有茶具點心之類,而且又不像是供神之用,分明有人将集會于此,因為茶點盈盤,分明尚未動用過。

     梅雪樓藝高人膽大,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使‘武夷殘魔’房莘對自己果有圖謀,而且設下陷阱,也不能就此退縮,隻要自己加以戒備,也不見得會中了他的圈套。

    ” 他略一打量四周,仍是死一般的沉寂,僅是戛玉琮淨之聲,此起彼落,此時聽來,卻陡增恐怖之感。

     他暗納一口真氣,躍身一掠而下,落在左廂房門前,有如一縷輕絮,毫無聲息,并且身形一幻,疾轉一匝,向廂房中及四周掃視了一遍。

     一切如舊,毫無異狀,不過此刻可清淅看到後殿神龛上的嶽王金身和殿中景物。

     蓦地,牆外突然響起一長兩短的擊掌之聲,這分明是夜行人暗中聯絡呼應的暗号,不由悚然一驚,電目四掃之下,快逾閃電般隐人巨鐘之内。

     蓦地,又是二長一短掌聲,但這次卻是響自後殿之中,但自鐘上小洞中向後殿望去,仍不見人影。

     他知道内外已經取得聯絡,連忙在鐘内轉了個身,向前頭望去。

     果然自牆外躍起一條青影,上飛四丈來高,幾乎高與最高之竹梢齊,上點飛盡,疊腰蜷腿,一式“紫燕銜泥”向廟中斜掠而下,這一掠不下七八丈之遠,離地不足兩丈之時,挺身收腿,改為“野狐坐禅”之式,輕飄飄地落在後殿石階之上。

     梅雪樓一看來人輕功身法,雖算不上一流身手,但在一般江湖好手來說,已難望其項背,況此人動作輕靈快捷,随意所之,似乎尚未全力施為。

     此人一襲黑中透光的長袍,薄底快靴,身上未帶兵刃,面上覆有青色面罩,但隐隐可以看出,此人年齡約在三旬以下,舉止頗為潇灑。

     蒙面人略一抱拳,向殿中道:“玄武堂主到。

    ” 後殿中響起宏亮之聲道:“請進!” 蒙面人撒開大步,進入後殿中,登時失去身影,且聲息全無。

     梅雪樓大為驚奇,不知對方是什麼路道,顯然殿中已經有人先自己而來,而且适才殿中發話之人的中氣極足,分明内功已達極高境界,不由又有點擔憂自己的行蹤已為對方發覺。

     蓦地,又是一陣掌聲響自廟外,似乎有五六人之多,接着殿中又響起兩長一短之掌聲。

     六條青影自四面八方以“荒鹫人雲”身法,一掠人廟,身形甫自站定,即準備向四下搜索。

     梅雪樓暗叫一聲“糟”,正自力貫兩臂,準備必要時驟下辣手之時,突然殿中又響起先前宏亮之聲道:“廟中不須搜查,你等仍回原來崗位,監視廟牆十丈以外即可。

    ” 此人口氣托大,完全是命令口吻,看來身分頗高。

     六個蒙面人同聲一諾,躬身後退,分别掠出廟外。

     梅雪樓捏了一把冷汗,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突然後殿中傳來聲息,原來不知自何處走出六個蒙面人來。

     其中一個身軀高大的蒙面人,大刺刺地坐在首位右手第一個座位上,适才第一個進殿,自稱“玄武堂主”的中年人,坐在正坐左面第一個座位上,另外四人中有一個女的,梅雪樓略一端量,即看出乃是“五花肉”邱嗣芳,另外一個骨瘦如柴,身材奇矮之人,不用問定是“四不像”了。

     另外一個身材颀長的中年人,可能是“蒼鷹”狄茂,但走在最後的一個身材略矮之人,梅雪樓卻猜不出是誰。

     六個人一面坐了三個,最下首的乃是“五花肉”和“蒼鷹”,兩人對面而坐。

     至于身軀高大之人,此刻梅雪樓業已看出,乃是“武夷殘魔”房莘,以此人的身分和名望,今夜集會上尚不能坐上首位,看來這個秘密組織真個不簡單了。

     蓦地,“波”的一聲,院子中央冒起一蓬黑色濃煙,在煙硝之中,托着五團淡綠色明亮的煙霧冉冉上升,升到七八尺高時,“刷”的一聲,突覺眼前一亮,五團綠色煙霧立即變成“副教主駕到”五個慘綠色透明的大字,飄蕩有頃,才漸漸熄滅。

     梅雪樓雖有一身絕學,但初入江湖,見聞不廣,何曾見過這種陣仗,不由一頭霧水,暗自稱奇不止。

     其實這是一種煙花,遠自唐宋即已流傳于世。

    不過,民間因限于經濟力量,極少玩此把戲,但宮廷官宦世家,每有喜慶及節日,此種煙花并不稀奇,隻是梅雪樓少見多怪罷了。

     突然一陣椅凳移動之聲,殿中之人倏然站起,分站殿門兩旁,肅然作恭迎之狀。

     梅雪樓大為驚奇,心道:“‘武夷殘魔’何等驕狂之人,乍見這副教主幾個大字之下,競伏首貼耳,如老鼠見了貓似的,虔敬之狀無以複加,這個副教主的厲害,就不言可知了。

    ” 意念未畢,突見一個纖小的身影,在七八丈高空冉冉而來。

     梅雪樓凝目之下,大為驚奇,本來“武夷殘魔”房莘能與自己相差無幾,輕功方面已是上上之選,但較之這個纖小身影,又不免瞠乎其後了。

     因為這纖小身影,不但如悠悠輕雲飄蕩于天空,而且姿勢也大異常凡,竟以半坐之式向前飄滑,直如騰雲駕霧一般。

     飄至廟中上空,身形略停,兩腿微彈,已改為平卧之式,劃了兩個圈子,才以“平沙落雁”之式,落在院子中央。

     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