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白發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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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面孔上,痛苦地扭曲着,身軀微微顫抖,顯然,内腑已受嚴重創傷。

     此刻,梅雪樓的激動,也是無法形容的,他覺得,在“鬼神十三式”絕學之下,武林絕頂高手,竟都變成微不足道,幾乎不知如何還手,有如待罪的羔羊。

     雖然如此,他卻沒有半點驕矜之色,隻是感到些微迷惘而已。

     “屠龍三剪”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各将削落的頭皮,按在頭頂之上,面上神色,簡直無法形容。

     蓦地—— “屠龍三剪”老大龍志騰,大喝一聲,道:“龍生九子!” 老三龍志拔附和道:“九子一蛟!” 梅雪樓一怔之間,隻見“屠龍三剪”同時一震手中的屠龍巨剪,“嗡”的一聲,八縷勁風,向梅雪樓八大死穴電射而至。

     梅雪樓事先雖知屠龍剪上大有文章,且出手之下,必是石破天驚,所以在動手之初,即嚴加防範。

     但他做夢也未想到,三人在重創之餘,竟能猝下辣手。

     說時遲那時快,梅雪樓長嘯一聲,身形疾拔而起,同時,寶藍長衫,“蓬”的一聲,如飽帆滿篷般地漲起,已彈起十二三丈高。

     八縷烏亮勁風,自他身旁腳下呼嘯而過,他暗叫一聲“好險”!正待落下,突見一道烏光緩緩而來,與适才八縷勁風,迥然不同。

     名師出高徒是不假,“鬼府”的“舌心赤血珠”,乃是暗器一絕,梅雪樓雖未獲允攜帶此種歹毒暗器,但對天下所有各種暗器的打法,各躲避之法,卻是極為精純,這種暗器的高手法“暗渡陳倉”,焉能瞞得了他。

     他心中一凜,長嘯聲中,身形再斜彈八、九丈高,向“鳥翔”陣中,斜掠而下。

     隻聞“波”的一聲,火樹銀花,奇芒四濺,紛紛下落,登時照亮了方圓十丈之地。

     梅雪樓暗叫一聲“好厲害”!心知若被炸中,不死也得重傷。

     他落在一個土墩之上,擡目四掠,隻見四周霧氣更加濃重,若換一般武林高手,恐無法透視十丈以外景物。

     忽然—— 一聲咭咭蕩笑之聲,來自七、八丈外一個花架之下。

     梅雪樓電目一掃,敢情那花架之下,站着四人,其中最顯眼的是身披袈裟,頭戴九梁道冠,不倫不類的“四不像”,其次是“毒書生”霍劍豪、“五花肉”邱嗣芳、“蒼鷹”狄茂。

     此刻,“四不像”陰陽怪氣地道:“認命吧!小子,此陣無異天羅地網,就是‘鬼府’主人到此,亦将束手……” 梅雪樓冷哂一聲,長身向花架猛撲而去。

    七、八丈距離,在他來說,眨眼即到。

     然而,當他掠至一半之時,突見那花架,似在這一瞬之間換了位置,竟遠在十五、六丈之外,而且,先前四人,已經蹤影全無。

     梅雪樓心頭一凜,心知此陣,端的奧妙絕倫,不敢大意,立即掠在“鳥翔”陣的軸心之處。

    他知道立足此處,即使陣形變動,亦可偏安一時。

     突然—— 又是一陣琴音,夾着哀婉的歌詞,但這一回似乎相距略近,也許是風向的緣故,竟比先前清晰多了。

     隻聞:明月茫茫……夜來應照南橋路……夢遊熟處……一枕啼愁雨……可惜人生,不向吳城住……心期誤……天遠青山暮…… 這分明是宋朝吳文英寄調點绛唇,懷蘇州,詞意之凄絕,比之先前更甚,而且隐隐可以聽出,是劉雪所唱。

     梅雪樓本是極重情感之人,乍聞之下,立起共鳴,覺得此女不但婉變多姿,楚楚動人,極似林黛玉一類型人物。

     琴聲歌音到此中斷,他不敢耽擱,向四下仔細打量有頃,略一思量,立即斷定,此陣乃是揉合孫子、吳子及諸葛武侯的三種陣法,變成反八陣。

     由此“鳥翔”,直入“折沖”,然後斜人“把機”,再退人“衡”,即可出陣。

     他看出訣竅,不再遲疑,掠起身形,稍沾即起,二十幾個起落和轉折,果然已沖出陣外。

     隻見下弦月高懸,灑落一地銀輝,敢情此處正是“屠龍山莊”左側圍牆之外。

     他回頭一瞥“屠龍山莊”之中,隻見灰蒙蒙的一片,混沌不分,心中慶幸之餘,又不禁餘悸猶存。

     梅雪樓記得原先的琴聲,是來自這座山峰之上,立即向峰上躍去,不久,即來到峰頭。

     原來,此峰高僅七、八十丈,由于此峰之後,又有一高峰相連,所以在峰下看去,好像隻有一個高峰似的。

     對面山峰近頂之處,有一奇大瀑布,其寬不下七八丈,正自噴珠濺玉,直瀉而下,“嘩嘩”作響。

     梅雪樓突然靈機一動,凝視着對面的大瀑布,一瞬不瞬。

     突然,奇迹又現,隻見那瀑布水面上,隐隐約約又出現了四個人影,不過,這次都不止五寸高。

     他驚噫一聲,極目看去,一點不錯,其中仍有劉雪,似在擁琴而坐,但卻一動不動。

     一股寒意,又湧上心頭,敢情在這荒山之中,四下寂然,月色滲淡,哪裡會有人影,莫非真有鬼魅不成? 但梅雪樓究竟不是凡俗之人,他向下面一看,原來兩山之間,是一條寬僅數十丈的峽谷,雲霧缭繞,深不見底,而且在他腳下,即是一個刀削般的絕壁。

     由于終年背陽,且谷中四季有一種奇寒之風,因而絕壁上苔痕累累,雖值盛夏,仍感冷風砭骨。

     突然—— 梅雪樓“啊”了一聲,道:“莫非此絕壁之下有人,映在對面瀑布之上,然後,再反射在“屠龍山莊”中的小河水面上?” 梅雪樓果然是一代奇才,心機之精細敏捷,當真是無與倫比。

     不錯!總算被他猜對了!這種現象,本是不足為怪,住在沿海一帶的人,差不多都見過“海市蜃樓”的奇景,無知鄉愚,以為鬼神作怪,其實乃是日月之光,将遠處景物,反映過來,造成奇幻之景。

     此刻已近四更,梅雪樓不敢怠慢,暗納一口真氣,湧身直墜而下。

     下降三十餘丈,果然奇景又現,他連忙提氣一掠,貼在一塊突出岩石之上。

     原來,此處有一個方圓十餘丈的凹陷之處,也可以說是這絕壁上一個大石洞。

     在這洞口邊沿,有一堵自然的岩石之牆,将洞口擋住,僅餘上端五、六尺空隙,所以在絕壁上下兩端,根本沒法看到。

     所謂奇景,并不僅此,因為石洞口處,跌坐四人,劉雪懷中擁一古琴,面色慘白,似是已受内傷。

     成筠和“辣手無鹽”情況更壞,都是面如金紙,而且那“辣手無鹽”醜惡的面孔上,更加猙獰恐怖。

     而使梅雪樓驚凜的,尚不僅此,原來“天香玉女”陸宜家也在其中,面色之灰敗,比其他三人,好不了多少。

     但在那“屠龍山莊”小河上隐現的老人,卻已不見。

     梅雪樓不由暴怒,心道:“這‘屠龍三剪’,簡直是蛇蠍心腸,三女何辜,竟遭此毒手!” 他正待掠下,突然一聲懾人心魄的冷漠之聲,道:“娃兒,再繼續彈下去!” 此人語音之冰冷,有如噬着冰塊,令人寒意陡生。

     隻見劉雪的嬌軀,微微一震,像着魔似的,身不由己地拂弄琴弦,但卻雙目垂睑,似在忍耐着極大的痛苦。

     梅雪樓悚然一驚,敢情洞中還有一人,連忙探頭向下望去。

     不看猶可,這一看之下,不由大大地愣住。

     原來洞内尚有一凹陷之處,方圓不下一丈五六,當中有一塊巨大的冰塊,冰塊中央有一個方圓兩三尺,深約四尺的空隙,内中端坐着一個白發皤皤的老人。

     這老人突目獠牙,兩耳招風,像兩個水瓢似的,微微翕動。

     而且他那鼻孔之中,有兩道淡淡的白氣,交相穿流閉目垂睑而坐,但那一雙凸突的金魚眼,仍然十分醒目。

     梅雪樓心中一跳,暗道:“難道此人是三十年前,以‘兩儀冰璇氣’及‘兩儀冰璇掌’,震懾武林的‘冰魈’不成?” “無怪,在‘屠龍山莊’小河之中,映出一個老人來,如果此人果系‘冰魈’,怕不在百齡以上。

    ” “據說,此人與‘屠龍三剪’之師‘乾坤一剪’較技,輸了一招,乃自行禁居于秘洞之中,原來竟在此洞之中。

    ” 梅雪樓心中直冒涼氣,這才知道“海裡怪”言中之意,敢情他們已知這個蓋世魔頭在此,而且似是故意引自己來此,昕以他們穩操勝算。

     突然那白發怪人一揮手,向劉雪道:“娃兒别彈了,你等三人,與‘鬼府’傳人梅雪樓是何關系?” 此刻,“天香玉女”陸宜家和成筠兩人,突然睜開眼來,怔了一下,似感這一問,有點突如其來。

     但“天香玉女”陸宜家,立即看了成筠一眼,道:“他是我的大哥!” 成筠小嘴一撇,不屑地道:“大哥有甚稀奇!他乃是我的未婚……”她到底是個黃花閨女,何況此事仍未完全決定,不由粉臉一紅,戛然打住。

     “天香玉女”陸宜家微微一愣,失神的美目之中,又泛出失望和妒恨之色,欲言又止。

     白發怪人又向劉雪道:“你呢?” 劉雪萎頓地道:“他是我的朋友!” “天香玉女”陸宜家,似對劉雪的答案十分滿意,展顔對她一笑。

     她雖因身負重創,笑得有些走樣,但一看,即知發自内心。

     白發怪人道:“你們既然都與他有密切的關系,當然不願他濺血‘屠龍山莊’了!” “那是當然!”三人異口同聲。

     突然,“天香玉女”陸宜家,斜目一瞥成筠,向劉雪道:“劉姐姐!” “嗯!” “你曾聽說過梅大哥有未婚妻嗎?” “沒有!” “小妹也未曾聽說過。

    ” “你看會不會有人冒充………” “冒充?小妹不敢想象。

    ” “你是說世界上沒有這般厚臉皮的人?” “嗯!” “小妹總覺得那人有點自我陶醉。

    ” “嗯!” “我看那人的臉皮,要是做成鞋底,足能穿上三年。

    ” “……” “怎麼?你不相信小妹的話?” “不!嗯!……” 突然,那“辣手無鹽”冷哼了一聲,蒜瓣牙一咬,扯着嗓子道:“俺小姐和那梅少爺已是夫妻名份,俺柳遇春可以作證,梅公子修研‘天邊一朵雲’歐老前輩的絕技時,俺家小姐曾為他護法,哼!那個厚臉皮,真是‘癞蛤蟆吃螢火蟲’,你肚子裡明明白白的……” “天香玉女”陸宜家面色一黯,正待反唇相譏—— 突然,那白發怪人猛然一震,金魚眼暴睜,梅雪樓急忙縮身,已是晚了一步。

     隻聞那白發怪人,噪噪怪笑道:“下來吧!小子,醜媳婦終要見公婆的,老夫已等你好久了!” 梅雪樓朗聲道:“那個還怕你不成!” 說畢,在三個少女歡呼之下,長身而下。

     梅雪樓向白發怪人冷峻地道:“你可是三十年前,以‘兩儀冰璇氣’聞名于世的‘冰魈’?” 白發怪人微微一怔道:“果然有點眼力!無怪‘屠龍三剪’把你看成‘活報應’了。

    ” 梅雪樓厲聲道:“她們四人,可是被你借琴音震傷了内腑?” 白發怪人道:“你真聰明,猜得一點不錯!” 梅雪樓大喝一聲,兩掌猛搓,向“冰魈”當胸推出一掌。

     三女同時驚呼,攔阻已是不及,隻聞“嘩啦”一聲暴響,冰屑水漬,四濺暴射。

     一兩丈方圓的大冰塊,已被一記“玄天烈火掌”第四式“火天大有”,震得粉碎。

     而那“冰魈”,卻仍好端端地站在當地,竟然毫發末傷,兩個水瓢似的招風耳,猶自翕動不已。

     “冰魃”突然喋喋狂笑一陣,一旁四女,不由驟然變色,怎奈她們内腑已受重傷,支撐了半天,仍未站起來。

     “冰魈”再次狂笑一陣,道:“三十年了……噪噪……冰禁自開……噪噪喋噪……三十年……” 梅雪樓不由自悔孟浪,心知今夜破冰縱魔,武林再無甯日了! 他立即雙掌猛搓,暴喝聲中,集十二成功力,再推出一掌。

     這正是“玄天烈火掌”第五式“火雷贲睽”。

     烈焰狂濤,掠地而起,向“冰魃”當胸湧去。

     “冰魃”狂笑一聲,雙掌掌猛吐,向烈焰疾迎而上。

     隻聞“轟”的一聲巨響,石洞四壁,石屑粉飛,地動山搖,風雲色變。

     梅雪樓隻感一堵無俦冰寒之牆,當胸壓到,威勢無與倫比,“蹬蹬蹬”立即倒退三步。

     而“冰魈”,卻僅退了一步,面不改色。

     梅雪樓雖未受傷,但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心道:“今夜才真正遇上勁敵了!” 其實梅雪樓哪裡知道,這“冰魈”的“兩儀冰璇掌”,乃是“玄天烈火掌”的克星! “冰魈”又噪噪狂笑一陣道:“老夫念你解我冰困,還我三十年前自由之身,若非如此,今夜你小子算是死定了!” 說畢,身如紙片,貼着洞頂,掠出洞外,轉眼不見,但噪嗓怪笑之聲,仍自半裡外傳來。

     梅雪樓當然不服,但他因顧及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