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金陵十钗”

關燈
極速身法,沒入夜色之中。

     成筠正欲追趕,梅雪樓連忙阻止,道:“不管此二人是否為我等而來,此刻時已不早,還是赴約要緊,反正我們處處留意就是了。

    ” 兩人繼續前行,不到半盞茶工夫,已來到一座規模遼闊,樹木蔭翳,樓角隐現,飛檐走啄的莊園之旁。

     兩人掠上一棵高大柳樹,縱目向園内望去。

     隻見粉牆翠瓦,回閣曲欄,千門萬戶,燈火輝煌,端的豪華無比,實不亞帝王宮阙氣象。

     梅雪樓道:“筠妹,你确定此處即是‘金陵十钗’的‘大觀園’嗎?” 成筠道:“沒錯,小妹自問非但已打聽清楚,且曾在大門以外向内看了半天呢!” 梅雪樓道:“我們既然應邀而來:自應光明正大白正門拜訪。

    ”說畢,兩人掠下大樹,繞至園門之前。

     隻見一座朱漆大門,金針獸環,閃閃生光,門外兩旁兩個巨大的石獅子,高可齊頂,龇牙咧目,栩栩如生。

     大門以上,高懸朱漆大匾,寫着“大觀園”三個擘窠大字,鐵劃銀鈎,松盤柏立,令人有華園名字相得益彰之感。

     蓦地—— 朱漆大門“呀”然而開,兩人眼前一亮,隻見八個眉目如畫的宮裝少女,手提宮燈,左右一分,每邊四個,站在大門之外,同聲道:“婢子奉小姐之命,恭迎梅少俠和成姑娘兩位大駕。

    ” 梅雪樓和成筠兩人同時一怔,心道:“‘金陵十钗’果然盛名不虛,僅是半日工夫,且成妹又是易钗而弁,人家卻早已摸清了自己的身分。

    ” 蓦地—一 大門以内有人嚷嚷道:“誰說僅是兩位,難道我和尚不算上一份!” 八個宮裝少女連頭也末回一下,同時對梅雪樓和成筠兩人道聲:“請進!” 兩人略一謙遜,昂然而人,四個宮裝少女前導,四個殿後,端的訓練有素,寵辱不驚。

     敢情适才在門内說話的人,乃是邋遢和尚“八月仲秋”,見八個宮裝少女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嘿嘿幹笑兩聲,跟在梅雪樓兩人之後,向裡面走去。

    大門迎面有一個方圓一二百丈的荷花池,一條玲珑小橋,直通往池心一個假山之上,池中荷葉如蓋,水深盈膝,—a遊魚可數。

     梅雪樓踏上小橋,不禁暗自稱奇,原來此橋乃是以極薄的彩色绫綢搭成,微風徐來,波紋起伏,若無相當造詣的輕功,馬上就得現眼。

     而八個宮裝少女,卻是步履安詳,如行雲流水,憑這份輕功,就不在成筠之下。

     衆人通過小橋,上得苔痕累累的假山,進入一個山洞之中。

     隻聞那無弦石漱之聲,清脆悅耳,蕩塵滌俗,但卻不知來自何處,因為雖是淙淙水聲紛至沓來,卻無點滴水珠灑落衣衫之上。

     湖回數匝,曲徑通幽,穿出山洞,再通過一段彩绫小橋,又進入一片桃林之中,此刻已是蓓蕾盈枝,含苞待放。

     穿出桃林,迎面一小亭,前行四個少女中第一個少女,躍人小亭中,連敲三聲雲闆,響徹雲霄,接着又躍下小亭,繼續引導前行。

     穿過一片五七畝大的花圃,又進入一片竹林之中,隻見一幢精巧的華屋,坐落在五丈外數株老梅之間,苔痕上階,草色人簾,端的幽靜清雅無比。

     隻見那華屋門上有一深綠小匾,上寫“潇湘館”三個瘦金體宇。

     梅雪樓與成筠兩人同時一噱,心道:“當真是不折不扣的‘大觀園’了,隻可惜此金钗非彼金钗,不免令人有東施效颦之感。

    ” 這“潇湘館”規模頗大,怕有四五間,此刻裡面雖是燈火輝煌,人影幢幢,但卻門戶深掩。

     突然,适才在小亭中敲雲闆的那個少女走上石階,高聲道:“兩位貴客駕到!” 少女聲音甫落,館門“呀”然而開,燦燦燈火射出戶外,屋内景物毫發可辨。

     梅雪樓與成筠兩人同時一震,且微“噫”了一聲,敢情在那迎門一張光亮鑒人的長桌四周,端坐着十位容光攝人的絕色佳麗,真是衣香鬓影,環肥燕瘦。

     正中兩位佳麗更為出色,就連邋遢和尚“八月仲秋”那等玩世不恭,不知男女情愛為何物之人,也不禁眼花缭亂,目眩神搖。

     不用問,這定是“金陵十钗”了。

     在館門乍開之時,十钗嬌顔之上,本有一抹揶揄的笑意,但當她們與梅雪樓的目光一接時,卻一齊紅暈上頰,且微呈驚奇之色。

     成筠此刻不知怎的,一股酸勁直沖腦門,不由冷哼一聲,側目他視。

     突然身後的“八月仲秋”大聲歎道:“怡紅館主是到了,不知哪兩位是林黛玉和薛寶钗?” 成筠忍俊不住,故意“咭”的一聲笑出聲來,似是借機發洩胸中郁氣。

     此刻十位佳麗正中兩位一肥一瘦的美人,緩緩站起嬌軀,冷冷一曬,尤其那個環肥的美人,黛眉間隐泛煞氣,但立即又面色一緩,瓠犀微露,笑靥如花,美眸睇睐之間,各顯出雍容華貴和風姿綽約撩人之态,同聲道:“請兩位嘉賓人室待茶!” 兩人特别加重“兩位”二字的語氣,那“八月仲秋”不由面色微變。

     此刻,那燕瘦的美人,忽然貼在環肥美人耳上低聲說話,梅雪樓自進入“大觀園”之時,即已運起奇絕的内功,一見二人交談,立即運功攝聽。

     隻聽那燕瘦的佳麗道:“小妹看這‘鬼府’傳人一臉正氣,且已達精華内斂的至高境界,姐姐還是推翻前議,順水推舟,和解這一番……” 突然,那環肥的美人玉容一寒道:“此人關系我等前途何等之大,二妹怎的恁不懂事……” 燕瘦佳麗面色一黯,又頗含深意地看了梅雪樓一眼,連忙将兩人讓于預為安排之繡礅之上,并獻上香茗。

     梅雪樓微微一震,心知這環肥佳麗乃是“十钗”之首,大權在握,照她談話的意向,必有對自己不利的陰謀,因而全神戒備,不敢有絲毫大意。

     “八月仲秋”未被邀清人室,直氣得“哇哇”大叫,道:“怎麼?難道有了小白臉,就把我和尚給忘了,真是‘見客下菜,狗眼看人低’!” 那環肥的佳麗,陡然粉面凝霜,向一位着紅色宮裝的佳麗道:“有勞三妹,先把這和尚拾掇下來!” 環肥佳麗為十大金钗之首,年紀略大,但也不過二十一二,雖然雍容華貴,婉變多姿,但此刻說話的音調,卻冰冷而铿锵有力,無異“唾珠咳玉”,令人有不敢峻拒之感。

     紅衣佳麗應聲而出,婷婷袅袅,蓮步輕移地走出室外,一言不發,柳腰款擺之下,如風舞弱柳,但卻快得令人目眩神搖,一片肘風腿影,狂風驟雨般地向“八月仲秋”頭上罩去。

     “八月仲秋”雖然戲谑成性,他焉不知這“大觀園”之中不亞龍潭虎穴,但他仍不願稍假詞色,本想再刻薄一番,然而,當他那大嘴一咧,還未出聲,已是面色陡變,隻感一片肘風腿影之中,陰勁奇深無匹,較之晝問“金陵酒家”出手的那個黃衣少女猶勝一籌有餘,以緻無法招架,疾退尋丈之遠。

     他面色扇然,連嚷:“住手,和尚還有話說!” 紅衣少女卓立當地,冷峻地斜睨着他,顯出一臉不屑之色。

     “八月仲秋”道:“昔年以‘索魂三扭’揚名宇内的‘巫山斷腸’衣雲裳衣老前輩是你何人?” 紅衣少女冷哼一聲,道:“她乃本姐妹的授業恩師,你待怎樣?” 梅雪樓微微一凜,暗道:“無怪‘金陵十钗’有恁大氣派!原來是此人之徒。

    記得父親昔年曾提及此人,四—蔔年前以‘索魂三扭’震驚于世,據說此人與一代狂生‘袖手天驕’司馬钊相戀,因故交惡,‘袖手天驕’拂袖而去,‘巫山斷腸’失意之下,憂傷逾恒,乃隐于‘巫山十二峰’,‘巫山斷腸’綽号即由此而來,但她從此性情大變,善善惡惡,武功之高,僅次于‘袖手天驕’司馬钊,與昔年一代黑道枭雄‘滿天星鬥’鐵大器兩人。

    ” “像‘八月仲秋’這等高手,未出十招,競被這紅衣少女逼得手忙腳亂,此女内力之高,可以概見。

    ” “八月仲秋”面色一肅,狂态盡斂,道:“衣前輩昔年對和尚有援手之恩,今夜冒犯,尚請原宥,和尚就此别過。

    ”說畢,轉身就走。

     真所謂“赢招三隻眼,輸招一堆泥”,梅雪樓心中一噱,忖道:“即使确有此事,恐怕就此一走,也有點虎頭蛇尾吧!” 紅衣少女一陣冷笑,小嘴一撇,喝聲:“回來!” “八月仲秋”如言止步回身,道:“姑娘還有何活要說?” 紅衣少女道:“擅闖‘大觀園’之人,向無全身而退之例,既然有此淵源,姑娘也不能不給點面子,你留下點記号再走不遲。

    ” “八月仲秋”為人口齒尖刻,一生隻知道消遣别人,今夜認栽低頭,已經是夠窩囊的了,不意對方仍不放松。

     他那癡肥的髒臉上,神色變化萬端,肌肉抽搐以至扭曲,顯然激動萬分。

     “八月仲秋”終于又忍下一腔怒火,恚聲道:“和尚今夜來此,乃是應邀踐約,怎能說擅闖‘大觀園’?”色厲内荏,已溢諸言表。

     紅衣少女冷哼一聲道:“你既是應邀來此,自應堂堂正正自大門而人,自有侍女接待于你,哪個叫你越牆而人?且出語刻薄,本姑娘自要教訓于你。

    ” “八月仲秋”忍無可忍,突然狂笑一陣,道:“土可殺不可辱,别以為我和尚是怕了你,你待怎的?我和尚接着就是。

    ” 紅衣少女道:“這才像話,有道是‘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本姑娘想給你留點記号,随便改千名字。

    ” “八月仲秋”微微一怔,尚未及答活,紅衣少女說打就打,嬌軀電馳而上,柳腰款擺,幻起一片肘影,将“八月仲秋”裹定。

     “八月仲秋”已經豁出去了,立即施出賴以成名的“青冥掌”全力相搏。

     “八月仲秋”本是少林門徒,也就是本代掌門人的師兄,昔年因屢犯酒戒,乃被逐出門牆,但他一套“青冥掌”和“枯竹氣功”,卻已有八成火候。

     然而,“索魂三扭”太過詭谲,乍看起來,柳腰款擺,弱不禁風,但其厲害之處,也就在此。

     因為這種扭擺腰肢,皆有分寸,令人神馳意走,目眩神搖,顯然是寓搖扭于奇妙的步法之中,往往——扭之際,即能在交睫之間,連換三五個不同的方位,令人有無法捉摸之感。

     此刻兩人已打了四十餘招,“八月仲秋”使盡畢生功力,也無法保持守勢,又退出尋丈之遠。

     說時遲,那時快,在梅雪樓目注門外十丈一棵梅樹,且嘴角挂着一抹微哂的同時,隻聞一聲嬌叱,“八月仲秋”踉跄退出三步,左手加額,鮮血自指縫中滲出,縱橫滿面。

     紅衣少女冷峻地道:“你現在該明白姑娘給你改名之意了吧!姑娘以本門的‘墨風指’在你那一輪明月之上,劃了一朵烏雲,顔色終生不變,你那‘八月仲秋’的綽号,從今開始應該改為‘烏雲掩月’了,現在你可以滾了!” 紅衣少女語氣之冰冷,簡直無法形容。

     梅雪樓與成筠一交眼色,這才領悟到所謂改名之意,真是别開生面,既狠且谑。

     所謂“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八月仲秋”一生捉弄别人,不留餘地,所謂罪有應得。

     “八月仲秋”嘶啞着嗓子道:“今夜姑娘所賜,和尚永志不忘,咱們後會有期。

    ”說畢,回身數掠,沒入夜色之中。

     蓦地—— 一條瘦長灰影,自十丈外一株老梅枝上電掠而下,站在紅衣少女兩丈以外,哈哈狂笑道:“‘金陵十钗’的确高明,不出五十招,即能風雲變色,‘烏雲掩月’,哈哈!老化子見獵心喜,技癢難熬,也請一并打發。

    ” 紅衣少女微微一怔,但立即又不屑地道:“你可是丐幫幫主‘獨目丐’邬龍?又有個綽号叫做‘上元燈’的?” “獨目丐”嘿嘿冷笑道:“一點不錯,老夫正是‘上元燈’邬龍。

    ” 梅雪樓迎門而坐,室外五十丈内景物,雖在星月無光的深夜之中,在他也是毫發可辨,是以,他早巳發現那株老梅之上隐有一人,但因那人側身伏在枝權之間,無法看清面目。

     此人一現身,這才看出原來是個身軀瘦長,三角臉,兩腮無肉,尤其那隻獨目之中,紅光閃閃,真是見所末見,敢情“上元燈”這個綽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