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白發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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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受重傷,眼看着“冰魈”逸去,空自恨恨不已。

     此刻,三女都脈脈含情地睨着他,好像都想在這一瞬之間,得到梅雪樓明确的保證,尤其是成筠。

     四人适才的談話,他已全部聽到,他本是聰明之人,此種表情,他怎會看不出來。

     他不由大感為難,因為除了“天香玉女”陸宜家之外,成筠和劉雪,對他都曾有恩,成筠固然是與他已有默契,隻是未正式決定而已。

     就是劉雪對他真摯的情意,也使他不忍拒絕。

    況且此女家破人亡,身世飄零,而且“大觀圓”之覆滅,雖不是他親手造成,但卻因他而起,當真是“我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了。

     他雖不是朝秦暮楚,見異思遷之人,但在這種情形之下,也不由大為不安。

     蓦地—— 絕壁上發出“嗖嗖”之聲,疾瀉而下,接着“轟轟”數聲,濃煙烈火,立将洞口封鎖,形成一道厚逾三丈的烈火之牆。

     而且似乎絕壁上,繼續有彈狀物體擲下,火勢有增無減,站在洞口,根本無法透視洞外景物。

     梅雪樓立即招呼三女和柳媽,向洞内退去。

     然而此洞深才六七丈,且無可以擋火之處,而且火勢已逐漸向内蔓延,威猛的烈焰,雖相距三四丈,已感着體如焚,且令人無法張目。

     梅雪樓暗叫一聲:“這次可真完了!” 他眼看着烈火逐漸向洞内蔓延,不由束手無策。

     因為這個絕壁高逾七八十丈,由洞口至壁端即不下三十餘丈,由洞口至谷底,恐怕不下四十丈。

     若僅他一個人,即使烈火再猛一些,也困不住他,但洞内尚有四個身負重創之人,他怎能不顧而去。

     蓦地一一 兩聲暴喝自壁端傳來,接着又是一聲慘嚎,且有五六個青衣大漢,自壁端墜落谷底。

     壁上“蓬蓬”之聲此起彼落,不一會兒,即歸于沉寂,而且洞口烈焰熄滅,冒起一陣濃煙。

     梅雪樓眼前一亮,叫了聲“老哥哥”、立即迎上前去。

     來人一個是鳳目隆準,儀表不凡的“天台醉丐”,另一個是“癞痢頭,連瘡腿,苦瓜鼻子、蒲包嘴”的當今丐幫幫主“狗不理”。

     梅雪樓抱拳當胸道:“兩位老哥哥解我危困,小弟感戴莫名!” “狗不理”苦瓜鼻子蒲包嘴扭曲了一下,不安地道:“梅少俠言重了,老幫主既與小俠平輩言交,老化子怎敢如此托大!以後還請改變稱呼才好。

    ” “天台醉丐”道:“算了,算了!老化子可不講那一套!我們于脆各論各的,你說是不是?梅老弟?” 梅雪樓道:“老哥哥既然有此一說,小弟自當遵命,不知老哥哥從何處而來?” “天台醉丐”向地下幾個少女一瞥,道:“快别婆媽媽的了!三個小媳婦都快咽氣了,你還大談家常——嘿!原來三寸金蓮四寸腰在這兒!” “辣手無鹽”一咬蒜瓣牙,道:“老化子窮吼什麼!在秦淮河邊,你要是不嫌俺糟蹋月亮,你怎會失陷,這會兒……你又……神氣……” 她說至此處,已不支倒地,敢情因内傷頗重,再經過半夜折騰,已經惡化。

     而且成筠、劉雪和“天香玉女”陸家家三人,也都半卧在地上,陷入了半昏迷狀态。

     “天台醉丐”道:“‘辣手無鹽’由老哥哥調理,三個小媳婦可交給你了!” 梅雪樓不敢怠慢,立即坐在成筠身旁,舒掌貼在她的命門穴上,為她療傷。

     成筠和“辣手無鹽”兩人之傷勢,并不比劉雪和“天香玉女”陸宜家輕,因為她們兩人内力較差,被“冰魈”借劉雪的琴音,震傷内腑,受傷較重。

     “冰魈”借琴音震傷四人内腑,主要是想招來梅雪樓,因為她們四人已聽到“屠龍三剪”與“冰魈”的談話,隻要“冰魈”能擊斃梅雪樓,解開冰禁,可任自去,而“屠龍三剪”說此話時,故意讓四女聽到,使她們不緻和“冰魈”動手,其用意無非引梅雪樓入圈套。

     因此,她們四人都不敢出掌襲擊。

    但在梅雪樓突然現身之時,卻因一時興奮,忘了告訴他這個禁忌,以緻擊碎冰塊,“冰魈”脫困而去。

     “屠龍三剪”算盤打得不錯,以為老魔頭“兩儀冰璇氣”霸道絕倫,梅雪樓非死在他手中不可。

     他們哪裡知道這個魔頭被困了三十年,陡然解困之下,興奮逾恒,竟放過了梅雪樓。

     此刻,“狗不理”已守在洞口為他們守護。

     “鬼府”絕學,端的不同凡俗,僅半盞熱茶工夫,成筠的面色已逐漸紅潤,好了大半。

     直把“狗不理”看得目瞪口呆,簡直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這種神奇的内功,當真是聞所未聞,昔日,他雖知“鬼府”絕學睥睨天下,但究是耳聞,今夜一見之下,果然别走蹊徑,奇妙無比。

     梅雪樓撤回手掌,再繼續為劉雪治療。

     劉雪因懷中抱琴,傷勢最重,不過因她在四人之中内力最高,所以尚能支持得住。

     突然,“狗不理”向洞内一角掃了一眼,不由一震,差點忍俊不住。

     但此刻,梅雪樓和“天台醉丐”正在緊要關頭,若受幹擾,可能走火入魔,後果不堪想象。

    随即轉頭向外,不敢再看。

     這時天色已經微明,石洞之中,寒意更重,峽谷中霧氣愈濃。

     此刻,梅雪樓正為“天香玉女”陸宜家療傷,成筠和利雪也在自行調息。

     蓦地—— 一聲暴喝,道:“臭化子,你敢消遣老娘,無怪有一股子火腿熊掌的味道直沖腦門了,敢情你是未嘗過老娘二十四闆凳的滋味。

    ” 此刻,梅雪樓為“天香玉女”陸宜家行功療傷已畢,正準備站起身來。

     而劉雪和成筠也自行調息完畢,大家聞聲一震,同時回頭向洞内一角望去。

     不看猶叮,這一看不由一陣嘩然。

     尤其是“天香玉女”陸宜家為人較為尖刻,适才“辣手無鹽”說她厚臉皮,正感不大自在,這時抓到了出氣的機會,笑得直不起腰來。

     原來“天台醉丐”此刻正坐在一塊大石上,赤着腳,那一雙臭腳,大概僅在出生時洗了一次,白底黑面,活像穿了一雙黑漆粉底靴。

     他那兩隻腳闆,卻放在“辣手無鹽”的左右太陽穴上,你說孰可忍,孰不可忍。

     “辣手無鹽”一聲暴喝,他立即收回一雙黑漆靴,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老化子拼着耗……” “辣手無鹽”霍地爬将起來,镔鐵闆凳早已撒在手中,一式“斜切蓮藕”,向“天台醉丐”當頭罩下。

     “天台醉丐”一邊嚷,一邊閃躲,一時之間,“辣手無鹽”的吼聲和諸人轟笑之聲,鬧成一片。

     梅雪樓雖也以為“天台醉丐”這一手有欠雅觀,但他知道,這種以腳心傳力療傷之法,乃是一大捷徑,惟因是一捷徑,其對真力之耗損,卻較手掌療傷更甚。

     他立即阻止道:“柳媽快些住手,老哥哥以此法為你療傷,無非想事半功倍,其實他的真力已消耗過半呢!” 讀者也許以為這是胡鬧,其實大謬不然,老化子固然可以掌心療傷,但因“辣手無鹽”在四女之中内力最差,以緻受傷頗重,要想以掌心為她在短時間内療愈,實不可能。

     況且,“辣手無鹽”傷在太陽太陰脈,此脈若被拳指所傷,重者三日亡,輕則十五日内,亦必頭大如鬥,不治身死,“辣手無鹽”哪知厲害。

     “辣手無鹽”見梅雪樓阻止,不敢違抗,立即收手,但仍恚聲道:“似你這等療傷之法,簡直是侮辱人嘛!老娘可不領這個情!”一天雲霧就此而散。

     此刻“天台醉丐”已徑穿上鞋襪,梅雪樓道:“我們上去口巴!” 梅雪樓先将“天香玉女”陸宜家和劉雪兩人帶上絕壁。

     梅雪樓此舉,也有他的用意,第一,四女之中以她倆武功最高,其次,她們兩人比較合得來,這點微妙的關系,梅雪樓早已看出,當然是“天香玉女”陸宜家妒嫉成筠的緣故。

     兩女隻覺個郎硬臂如鐵,柳腰上猶有餘溫,不由同時向他含情脈脈地一笑。

     何況“天香玉女”尚屬第一次看到他那“一線天”的絕世輕功,更是驚喜交集,美目中柔情似水,令人目眩神搖。

     梅雪樓微微一蕩,隻覺此女明眸皓齒,風姿綽約,雖然美眸中略帶愣芒,但卻另有一種風韻。

     但他旋即肅然道:“兩位且請稍待,小兄再下去助柳媽一臂之力。

    ” 說畢,擁身而下。

     梅雪樓将“辣手無鹽”和成筠帶上絕壁,“天台醉丐”和“狗不理”兩人也随後掠上。

     以“狗不理”的輕身功夫,要想上此絕壁,還真吃力呢!但在“天台醉丐”提掖之下,僅兩次借力,即躍上絕壁。

     此刻天已黎明,霧氣濃重,隻見七八丈外,橫七豎八地躺着五六個青衣大漢,死狀甚慘。

     放眼“屠龍山莊”之中,濃煙陣陣,沖天擊起,敢情已變成一片瓦礫場了。

     梅雪樓向“天台醉丐”道:“這一切都是兩位老哥哥的傑作了?” “天台醉丐”道:“三十歲老娘,倒繃孩兒,老哥哥一肚子烏氣正自無處發洩呢!” 梅雪樓道:“在那秦淮河中……” “天台醉丐”道:“在秦淮河中,那樓船上三聲鼓響,立即變成一片火海,老哥哥正自進退難谷之時,不意畫肪突然翻了過來,心知是‘海裡怪’所為,此獠水中功夫天下無雙,老哥哥焉能是他對手!乃急納幾口河水,真氣下沉,将肚皮漲起,以龜息之法詐作淹斃。

    ‘海裡怪’不察,将老哥哥和劉雪帶至岸上,旋即将劉雪攜走,後來老哥哥聽到兩個‘天行教’中的喽哕談話,知道‘海裡怪’已來雞籠山,也未回店,迳趕而來,結果仍然走在你們後面。

    ” 他微微一頓,續道:“不意老哥哥仍是遲了一步,‘天行教’一幹魔頭和‘屠龍山莊’中人早已撤走,乃放了一把火,燒了老巢,後來又看到十餘個大漢在此往下擲磷火彈,乃将他們擊斃,一個未……” 蓦然—— “丁丁”兩聲,自絕壁下傳來,一條瘦小人影,一掠上峰。

     “天台醉丐”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南北二怪’之一的‘金錘銀釘’柳大木柳當家的。

    ” 梅雪樓微微一怔,敢情此人成名已久,與“天行教”中的“四不像”合稱“南北二怪”。

     此人三角臉,三角眼,身材瘦小,但兩臂卻特别長,身法俐落,顯然小巧功夫頗有造詣。

     石手一柄羊角金錘長逾兩尺,錘頭錘柄純系風磨銅打造,重逾二十餘斤,一看便知,此錘可鎖拿兵刃。

     左手一根銀釘,長約一尺,粗逾一寸,系純鋼鑄造,銀光閃閃。

     此釘可當點穴镢、判官筆、匕首及短劍使用,必要時,且可出手當暗器使用。

     此人年已四旬,昔年名頭之高,還在“四不像”之上。

     “金錘銀釘”柳大木不理“天台醉丐”,卻向梅雪數道:“你可是‘鬼府’傳人梅雪樓?” 梅雪樓道:“正是,不知尊駕有何見教?” “金錘銀釘”柳大木微微一哂道:“邙山中獨挫四孤,金陵燕子矶技蓋群雄,以及今夜連挫‘屠龍三剪’,難道那是你這乳臭小兒所為?” “小兒無愧,乳臭何堪!區區在下便是,柳兄出口傷人,不知是何居心?” “哈哈哈哈……” “的确令人可笑!但梅某見怪不怪!” “此話怎講?” “因梅某已把武林人物分為三種。

    ” “是哪三種” “第一種見多識廣,寵辱不驚!其為武林共仰,自不待言。

    ” “第二種雖然技不如人,且見薄識淺,卻能虛心将事,仍不失為俠士風範。

    ” “第三種……” “第三種如何?” “夜郎自大,積重難返,管窺蠡測,曲解武斷,這種人可笑亦複可憐!” “你是說老夫屬于第三種了?” “不!梅某不敢輕視天下英雄奇土,因為發覺僅此三種已不足兼容并蓄。

    ” “難道老夫不在……” “尊駕标新立異,的确是可賀……” “怎麼?難道還有第四種?” “正是!如将尊駕納入第三種,同流合污,殊欠公道,乃臨時附加第四種。

    ” “哼!第四種又如何?” “第四種已進渾然忘我的至高境界,此種境界正和孟子所說……” “金錘銀釘”柳大木尖喝一聲的同時,“辣手無鹽”也暴喝一聲,長身掄臂,镔鐵闆凳挾着風雷之聲,向金錘銀釘柳大木當頭砸下。

     “丁當”兩聲,“金錘銀釘”柳大木的羊角金錘固然已被蕩了開數尺,門戶大開,但他左手的銀釘,卻乘虛蹈隙,疾戳“辣手無鹽”的乳根穴。

     說時遲那時快,“辣手無鹽”為人雖渾,經驗卻十分老到,倏然撤身的同時,兩個布袋似的大xx子“叭”的一聲,搭在雙肩之上,登時躲過緻命的一擊。

     敢情連兩個大xx子也能收發由心,運用自如。

     那一件藍布衫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