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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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所謂奸臣萬無此理然養貓所以去鼠不可以無鼠而養不捕之貓畜狗所以防奸不可以無奸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設此官之意下為子孫立萬世之防朝廷綱紀孰大于此臣自防小所記及聞長者之談皆謂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議公議所與台谏亦與之公議所擊台谏亦擊之及至英廟之初始建稱親之議本非人主大過亦無禮典明文徒以衆心未安公議不允當時台谏以死争之今者物論沸騰怨讟交至公議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顧不發中外失望夫彈劾積威之後雖庸人亦可以奮揚風采消委之餘雖豪傑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茲以徃習慣成風盡為執政私人以緻人主孤立紀綱一廢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欤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矣臣始讀此書疑其太過以為鄙夫之患失不過備位而茍容及觀李斯憂蒙恬之奪其權則立二世以亡秦盧杞憂懐光之數其惡則誤德宗以再亂其心本生于患失而其禍乃至于防邦孔子之言良不為過是以知為國者平居必常有忘軀犯顔之士則臨難庶幾有徇義守死之臣茍平居尚不能一言則臨難何以責其死節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濟水故孫寳有言周公大聖召公大賢猶不相恱着于經典兩不相損晉之王導可謂元臣每與客言舉坐稱善而王述不恱以為人非堯舜安得毎事盡善導亦斂袵謝之若使言無不同意無不合更唱疊和何者非賢萬一有小人居其間則人主何縁知覺臣之所謂願存紀綱者此之謂也臣非敢歴诋新政茍為異論如近日減皇族恩例刋定任子條式修完器械閱習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幹剛之必斷物議既允臣敢有辭然至于所獻之三言則非臣之私見中外所病其誰不知昔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舜豈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無若商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徳哉成王豈有是哉周昌以漢髙為桀纣劉毅以晉武為桓靈當時人君曾莫之罪而書之史冊以為美談使臣所獻三言皆朝廷未嘗有此則天下之幸臣與有焉若有萬一似之則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為計可謂愚矣以蝼蟻之命試雷霆之威積其狂愚豈可屢赦大則身首異處破壞家門小則削籍投荒流離道路雖然陛下必不為此何也臣天賦至愚笃于自信向者與議學校貢舉首違大臣本意已期竄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獨然其言曲賜召對從容久之至謂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雖朕過失指陳可也臣即對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縱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斷但患求治太速進人太銳聽言太廣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狀陛下颔之曰卿所獻三言朕當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獨今日陛下容之久矣豈有容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終恃此而言所以不懼臣之所懼者譏刺既衆怨仇實多必将诋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雖欲赦臣而不得豈不殆哉死亡不辭但恐天下以臣為戒無複言者是以思之經月夜以繼日書成複毀至于再三感陛下聽其一言懐不能已卒進其說惟陛下憐其愚忠而卒赦之不勝俯伏待罪憂恐之至臣轼誠惶誠恐頓首頓首謹書
上皇帝書【蘇轼】
元豐元年十月日尚書祠部員外郎直史館權知徐州軍州事臣蘇轼謹昧萬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臣以庸材備員冊府出守兩郡皆東方要地私竊以為守法令治文書赴期防不足以報塞萬一輙伏思念東方之要務陛下之所宜知者得其一二草具以聞而陛下擇焉臣前任宻州建言自古河北與中原離合常系社稷存亡而京東之地所以灌輸河北缾竭則罍恥唇亡則齒寒而其民喜為盜賊為患最甚因為陛下盡所以待盜賊之防及移守徐州覧觀山川之形勢察其風俗之所上而考之于載籍然後又知徐州為南北之襟要而京東諸郡安危所寄也昔項羽入關既燒鹹陽而東歸則都彭城夫以羽之雄略舍鹹陽而取彭城則彭城之險固形便足以得志于諸侯者可知矣臣觀其地三面被山獨其西平川數百裡西走梁宋使楚人開關而延敵材官驺發突騎雲縱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粟麥一熟而飽數嵗其城三面阻水樓堞之下以汴泗為池獨其南可通車馬而戲馬台在焉其髙十仞廣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炮石凡戰守之具以與城相表裡而積三年糧于城中雖用十萬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長大膽力絶人喜為剽掠小不适意則有飛揚防扈之心非止為盜而已漢髙祖沛人也項羽宿遷人也劉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砀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數百裡間耳其人以此自負防桀之氣積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萬人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興以卒伍庸材恣睢于徐朝廷亦不能讨豈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耶州之東北七十餘裡即利國監自古為鐵官商賈所聚其民富樂凡三十六冶冶戶皆大家藏镪巨萬常為盜賊所窺而兵衛寡弱有同兒戲臣中夜以思即為寒心使劇賊緻死者十餘人白晝入市則守者皆棄而走耳地既産精鐵而民皆善鍛散冶戶之财以嘯召無賴則烏合之衆數千人之仗可以一夕具也順流南下辰發已至而徐有不守之憂矣不幸而賊有過人之才如呂布劉備之徒得徐而逞其志則京東之安危未可知也近者河北轉運司奏乞禁止利國監鐵不許入河北朝廷從之昔楚人亡弓不能忘楚孔子猶小之況天下一家東北二冶皆為國興利而奪彼與此不已隘乎自鐵不北行冶戸皆有失業之憂詣臣而訴者數矣臣欲因此以征冶戸為利國監之捍屏今三十六冶冶各百餘人采鑛伐炭多饑寒亡命強力鸷忍之民也臣欲使冶戸毎冶各擇有材力而忠謹者保任十人籍其名于官授以郤刃刀槊教之擊刺毎月兩衙集于知監之庭而閱試之藏其刃于官以待大盜不得役使犯者以違制論冶戶為盜所拟久矣民皆知之使冶出十人以自衛民所樂也而官又為除近日之禁使鐵得北行則冶戸皆恱而聽命奸猾破膽而不敢謀矣徐城雖崄固而樓橹敝惡又城大而兵少緩急不可守今戰兵千人耳臣欲乞移南京新招騎射兩指揮于徐此故徐人也嘗屯于徐營壘材石既具矣而遷于南京異時轉運使分東西路畏餽饷之勞而移之西耳今兩路為一其去來無所損益而足以為徐之重城下數裡頗産精石無窮而奉化廂軍見阙數百人臣願募石工以足之聽不差出使此數百人者常采石以甃城數年之後舉為金湯之固要使利國監不可窺則徐無事徐無事則京東無虞矣沂州山谷重阻為逋逃淵薮盜賊毎入徐州界中陛下若采臣言不以臣為不肖願複三年守徐且得兼領沂州兵甲廵檢公事必有以自效京東惡盜多出逃軍逃軍為盜民則望風畏之何也技精而法重也技精則難敵法重則緻死其勢然也自陛下置将官修軍政士皆精銳而不免于逃者臣嘗考其所由葢自近嵗以來部送罪人配軍者皆不使役人而使禁軍軍士當部送者受牒即行徃返常不下十日道路之費非取息錢不能辦百姓畏法不敢貸貸亦不可複得惟所部将校乃敢出息錢與之歸而刻其糧賜以上下相持軍政不修博奕飲酒無所不至窮苦無聊則逃去為盜臣自至徐即取不系省錢百餘千别儲之當部送者量逺近裁取以三月刻納不取其息将吏有敢貸息錢者痛以法治之然後嚴軍政禁酒博比朞年士皆飽暖練熟技藝等第為諸郡之冠陛下遣勑使按閱所具見也臣願下其法諸郡推此行之則軍政修而逃者寡亦去盜之一端也臣聞之漢相王嘉曰孝文帝時二千石長吏安官樂職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轉相促急司部刺史發揚隂私吏或居官數月而退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知其易危小失意則起離畔之心前山陽亡徒蘇令從橫吏士臨難莫肯仗節死義者以守相威權素奪故也國家有急取辦于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以王嘉之言而考之于今郡守之威權可謂素奪矣上有監司伺其過失下有吏民持其長短未及按問而差替之命已下矣欲督捕盜賊法外求一錢以使人且不可得盜賊防人情重而法輕者守臣輙配流之則使所在法司覆按其狀劾以失入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而破奸人之黨乎由此觀之盜賊所以滋熾者以陛下守臣權太輕故也臣願陛下稍重其權責以大綱濶畧其小過凡京東多盜之郡自青郓以降如徐沂齊曹之類皆慎擇守臣聽法外處置強盜頗賜缗錢使得以布設耳目畜養爪牙然缗錢多賜則難常少又不足于用臣以為毎郡可嵗别給一二百千使以釀酒凡使人緝捕盜賊得以酒予之敢以為他用者坐贓論賞格之外嵗得酒數百斛亦足以使人矣此又治盜之一術也然此皆其小者其大者非臣之所當言欲黙而不發則又私自念遭值陛下英聖特達如此若有所不盡非忠臣之義故昧死複言之昔者以詩賦取士今陛下以經術用人名雖不同然皆以文詞進耳考其所得多吳楚閩蜀之人至于京東西河北河東陜西五路葢自古豪傑之場其人沈鸷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聲律讀經義以與吳楚閩蜀之人争得失于毫厘之間則彼有不仕而已故其得人常少夫惟忠孝禮義之士雖不得志不失為君子若徳不足而才有餘者困于無門則無所不至矣故臣願陛下特為五路之士别開仕進之門漢法郡縣秀民推擇為吏考行察廉以次遷補或至二千石入為公卿古者不專以文詞取人故得士為多黃覇起于卒史薛宣奮于書佐朱邑選于啬夫邴吉出于獄吏其餘名臣循吏由此而進者不可勝數唐自中葉以後方鎮皆選列校以掌牙兵是時四方豪傑不能以科舉自逹者皆争為之徃徃積功以取旄钺雖老奸巨盜或出其中而名卿賢将如髙仙芝封常清李光弼來瑱李抱玉段秀實之流所得亦已多矣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所趨百川赴焉蛟龍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則魚鼈無所還其體而鲵鳅為之制今世胥史牙校皆奴仆庸人者無他以陛下不用也今将用胥史牙校而胥史行文書治刑獄錢谷其勢不可廢鞭撻鞭撻一行則豪傑不出于其間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故臣願陛下采唐之舊使五路監司郡守共選土人以補牙職皆取人材心力有足過人而不能從事于科舉者祿之以今之庸錢而課之鎮稅場務督捕盜賊之類自公罪杖以下聽贖依将校法使長吏得薦其才者第其功閥書其嵗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異者擢用數人則豪傑英偉之士漸出于此塗而奸猾之黨可得而籠取也其條目委曲臣未敢盡言惟陛下留神省察昔晉武平吳之後诏天下罷軍役州郡悉去武備惟山濤論其不可帝見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甯之後盜賊蜂起郡國皆以無備不能制其言乃驗今臣于無事之時屢以盜賊為言其私憂過計亦已甚矣陛下縱能容之必為議者所笑使天下無事而臣獲笑可也不然事至而圖之則已晚矣幹犯天威罪在不赦臣轼誠惶誠恐頓首頓首謹言
上神宗皇帝書【蘇轍】
熈甯二年三月日具位臣蘇轍謹冐萬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臣官至踈賤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竊自惟雖其勢不當進言至于報國之義猶有可得言者昔仁宗親防直言之士臣以不識忌諱得罪于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羣議使臣得不遂棄于世臣之感激思有以報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聖徳臨禦天下将大有為以濟斯世而臣材力驽下無以自效竊聽之道路得其一二思緻之左右茍懲創前事不複以聞則其思報之誠沒世而不能自達是以輙發于狂言而不知止臣聞善為國者必有先後之次自其所當先者為之則其後必舉自其所當後者為之則先後并廢書曰欲升髙必自下欲陟遐必自迩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髙不自近而能逺者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厭其近務先從事于髙逺不知其不可得也詩曰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思逺人勞心忉忉以為田甫田而力不給則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逺人而德不足則心勞而無獲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則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餘而甫田可啟矣欲來逺人則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逺人自至矣茍由其道其勢可以自得茍不由其道雖彊求而不獲也臣愚不肖葢嘗試妄論今世先後之宜而竊觀陛下設施之萬一以為所當先者失在于不為而所當後者失在于太早然臣非敢以為信然也特其所見有近于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來躬親庶政聰明睿知博達宏辯文足以經治武足以制斷重之以勤勞加之以防儉凡古之帝王曠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縱之姿濟之以求治之心施之于事宜無為而不成無欲而不遂今也為國歴年于茲而治不加進天下之弊日益于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适治之路災變橫生川原震裂江河湧沸人民流離災火繼作歴月移時而其變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曉疑其先後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患莫急于無财而已财者為國之命而萬事之本國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敗常必由之昔趙充國論備邊之計以為湟中谷斛八錢籴三百萬斛羌人不敢動矣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糧道不繼屢出無功由是觀之茍無其财雖有聖賢不能自緻于跬步茍有其财雖庸人可以一日而千裡陛下頃以西夏不臣赫然發憤建用兵之防招來橫山之民将奪其險阻破壞其國而後已方是之時夏人殘虐失衆橫山之民厭苦思漢而又乘其洊饑茍加之以兵此非計之失者也然而防邊無數月之糧關中無終嵗之儲而所興之役有莫大之費陛下方且泰然不以為憂以為萬舉而有萬全之功既而邊臣失律先事輕發亦既入踐其國系虜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収獲其人而不敢臣雖有成功而不能繼也其終卒緻于廢黜謀臣而講和好夫陛下謀之于朞年之前而罷之于既發之後豈以為是失當而悔之哉誠無财以善其後爾且夫财之不足是為國之先務也至于鞭笞四夷臣服異類是極治之餘功而太平之粉飾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後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懲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财徙内郡之租賦督轉漕之吏使備防邊三嵗之畜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财矣然猶以為未也何者秘府之财不可多取而内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纾目前之患而未可以為長久之計此臣所以求效其區區而不能自已也葢善為國者不然知财之最急而萬物賴焉故常使财勝其事而事不勝财然後财不可盡而事無不濟财者車馬也事者其所載物也載物者常使馬輕其車車輕其物馬有餘力車有餘量然後可以涉塗泥而車不偾登坂險而馬不踬今也四方之财莫不盡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僅能以自完而事變之生複不可料譬如弊車羸馬而引丘山之載幸而無虞猶恐不能勝不幸而有隂雨之變陵谷之險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極慮以為方今之計莫如豐财然臣所謂豐财者非求财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矣夫使事之害财者未去雖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使事之害财者盡去雖不求豐财然而求财之不豐亦不得也故臣謹為陛下言事之害财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費冗吏之說曰請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後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後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縣之職缺而取之于民府寺之屬缺而取之于郡縣出以為守令入以為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貫一人去之一人補之其勢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來取人不由其官士之來者無窮而官有限極于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壞浸滛分散不複其舊是以吏多于上而士多于下上下相窒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