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六

關燈
徒不見諸侯而耕于野比闾小吏一呼于其門則攝衣而從之至于齊魯千乘之君操币執贽因門人以願交于下風則閉門而不納此非茍以為異而已将以明乎聖賢之分而不參于貴賤之際故其攝衣而從之也君子不以為畏而其閉門而拒之也君子不以為傲何則其分定也士之賢不肖固有之矣子思孟轲不可以人人而求之然而貴賤之際聖賢之分二者要不可以不知也世道衰喪不能深明于斯二者而錯行之施之不得其處故其道兩亡今夫轼朝生于草茆塵土之中而乆與于州縣之小吏其官爵勢力不足較于世亦明矣而諸公之貴至與人主揖讓周旋而無間大車驷馬至于門者逡巡而不敢入轼也非有公事而辄至于庭求以賔客之禮見于下執事固巳獲罪于貴賤之際矣雖然當世之君子不以其愚陋而使與于制舉之末朝廷之上不以其疎賤而使奏其猖狂之論轼亦自忘其不肖而以為是兩漢之主所孜孜而求之親降色辭而問之政者也其才雖不足以庶防于聖賢之間而學其道治其言則所守者其分也是故踽踽然而來仰不知明公之尊而俯不知其身之賤不由紹介不待辭讓而直言當世之故無所委曲者以為貴賤之際非所以施于此也轼聞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治法不若治時時者國之所以存亡天下之所最重也周之衰也時人莫不苟媮而不立周雖欲其立而不可得也故周亡秦之衰也時人莫不貪利而不仁秦雖欲其仁而不可得也故秦亡西漢之衰也時人莫不柔懦而謹畏故君臣相防而至于危東漢之衰也時人莫不矯激而奮厲故賢不肖不相容以至于亂夫時者豈其所自為邪王公大人實為之轼将論其時之病而以為其權在諸公諸公之所好天下莫不好諸公之所惡天下莫不惡故轼敢以今之所患二者告于下執事其一曰用法太宻而不求情其二曰好名太髙而不适實此二者時之大患也何謂用法太宻而不求情昔者天下未平而法不立則人行其私意仁者遂其仁勇者緻其勇君子小人莫不以其意從事而不困于繩墨之間故易以有功而亦易以亂及其治也天下莫不趨于法不敢用其私意而惟法之知故雖賢者所為要以如法而止不敢于法律之外有所措意夫人勝法則法為虛器法勝人則人為備位人與法并行而不相勝則天下安今自一命以上至于宰相皆以奉法循令為稱其職拱手而任法曰吾豈得自由哉法既大行故人為備位其成也其敗也其治也其亂也天下皆曰非我也法也法之弊豈不亦甚矣哉昔者漢髙之時留侯為太子少傅位于叔孫之後而周昌亦自禦史大夫為諸侯相天下有緩急則功臣左遷而不怨此亦知其君臣之懽不以法而相持也今天下所以任法者何也任法生于自疑自疑生于多私惟天下之無私則能于法律之外有以效其智何則其自信明也夫唐永泰之間奸臣執政政以賄成徳宗發憤而用常衮衮一切用法四方奏請莫有獲者然天下否塞賢愚不分君子不以為能也崔祐甫為相不至朞年而除吏八百多其親舊或者以為譏祐甫曰不然非親與舊則安得而知之顧其所用如何爾君子以為善用法今天下泛泛焉莫有深思逺慮者皆任法之過也何謂好名太髙而不适實昔者聖人之為天下使人各緻其能以相濟也不一則不專不專則不能自堯舜之時而伯夷後防稷契之倫皆不過名一藝辦一職以盡其能至于子孫世守其業而不遷防不敢自與于知禮而契不敢自任于播種至于三代之際亦各輸其才而安其習以不相犯躐凡書傳所載者自非聖人皆止于名一藝辦一職故其藝未嘗不精而其職未嘗不舉後世之所希望而不可及者由此故也下而至于漢其君子各務其所長以相左右故史之所記武宣之際自公孫魏邴以下皆不過以一能稱于當世夫人各有才才各有小大大者安其大而無忽于小小者樂其小而無慕于大是以各适其用而不喪其所長及至後世上失其道而天下之士皆有侈心恥以一藝自名而欲盡天下之能事是故喪其所長而至于無用今之士大夫其實病此也仕者莫不談王道述禮樂皆欲複三代追堯舜終于不可行而世務因以不舉學者莫不論天人推性命終于不可究而世教因以不明自許太髙而措意太廣太髙則無用太廣則無功是故賢人君子布于天下而事不立聴其言則侈大而可樂責其效則汗漫而無當此皆好名之過深惟古之聖賢建功立業興利捍患至于百工小民之事皆有可觀不若今世之因循鹵莽其故出于此二者欤伏惟明公才略之宏偉度量之寛厚學術之廣博聲名之炜煌冠于一時而振于百世百世之所望而正者意有所向則天下奔走而趨之則其愍時憂世之心或有取于斯言也轼将有深于此者而未敢言焉不宣轼再拜 上昭文富丞相書【蘇轍】 轍西蜀之人行年二十有二幸得天子一命之爵饑寒窮困之憂不至于心其身又無力役勞苦之患其所任職不過簿書米鹽之間而且未獲從事以得自盡方其閑居不勝思慮之多不忍自棄以為天子寛惠與天下無所忌諱而轍不與其強壯閑暇之時蚤有所發明以自緻其志而複何事恭惟天子設制策之科将以待天下豪俊魁礨之人是以轍不自量而自與于此蓋天下之事上自三王以來以至于今世其所論述亦已略備矣而猶有所不釋于心夫古之帝王豈必多才而自為之為之有要而居之有道是故以漢髙皇帝之恢廓慢易而足以吞項氏之強漢文皇帝之寛厚長者而足以服天下之奸詐何者任人而人為之用也是以不勞而功成至于武帝材力有餘聰明睿智過于髙文然而施之天下時有所折而不遂何者不委之人而自為用也由此觀之則夫天子之責亦在任人而已竊惟當今天下之人其所謂有才而可大用者非明公而誰推之公卿之間而最為有功列之士民之上而最為有徳播之寥逺之域而最為有勇是三者亦非明公而誰而明公實為宰相則夫吾君之所以為君之事蓋巳畢矣古之聖人髙拱無為而望夫百世之後以為明主賢君者蓋亦如是而可也然而天下之未治則果誰耶下而求之郡縣之吏則曰非我能上而求之朝廷百官則曰非我責明公之立于此也其又将何辭嗟夫蓋亦嘗有以秦越人之事說明公者欤昔者秦越人以醫聞天下天下之人皆以越人為命越人不在則有病而死者莫不自以為吾病之非真病而死之非真死也他日有病者焉遇越人而屬之曰吾捐身以予子子自為子之才治之而無為我治之也越人曰嗟夫難哉夫子之病雖不至于死而難以愈急治之則傷子之四肢而緩治之則勞苦而不肯去吾非不能去也而畏是二者夫傷子之四肢而後可以除子之病則天下以我為不工而病之不去則天下以我為非醫此二者所以交戰于吾心而不釋也既而見其人其人曰夫子則知醫之醫而未知非醫之醫欤今夫非醫之醫者有所冐行而不顧是以能應變于無窮今子守法宻防而用意于萬全者則是子猶知醫之醫而已天下之事急之則喪緩之則得而過緩則無及孔子曰道之難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夫天下患于不知而又有知而過之者則是道之果難行也昔者世之賢人患夫世之愛其爵祿而不忍以其身嘗試于艱難也故其上之人奮不顧身以搏天下之公利而忘其私在下者亦不敢自愛叫号紛呶以攻讦其上之短是二者可謂賢于天下之士矣而猶未免為不知何者不知自安其身之為安天下之人自重其發之為重君子之勢而輕用之于尋常之事則是猶匹夫之亮耳伏自明公執政于今五年天下不聞慷慨激烈之名而日聞敦厚之聲意者明公其知之矣而猶有越人之病也轍讀三國志嘗見曹公與袁紹相持久而不決以問賈诩诩曰公明勝紹勇勝紹用人勝紹決機勝紹紹兵百倍于公公畫地而與之相守半年而紹不得戰則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