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關燈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二十九 明 唐順之 編 武王【蘇轼】 武王克殷以殷遺民封纣子武庚祿父使其弟管叔鮮蔡叔度相祿父治殷武王崩祿父與管蔡作亂成王命周公誅之而立防子于宋 蘇子曰武玉非聖人也昔者孔子葢罪湯武顧自以為殷之子孫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數緻意焉曰大哉巍巍乎堯舜也禹吾無間然其不足于湯武也亦明矣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伯夷叔齊之于武王也葢謂之弑君至恥之不食其粟而孔子予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子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茍自孔氏必守此法國之存亡民之生死将于是乎在其孰敢不嚴而孟轲始亂之曰吾聞武王誅獨夫纣未聞弑君也自是學者以湯武為聖人之正若當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當時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書牧野之事必以弑書而湯武仁人也必将為法受惡周公作無逸曰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廸哲上不及湯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時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稱王行天子之事周之王不王不計纣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纣纣不見伐而以考終或死于亂殷人立君以事周命為二王後以祀殷君臣之道豈不兩全也哉武王觀兵于孟津而歸纣若不改過則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亦若是而已矣天下無王有聖人者出而天下歸之聖人所不得辭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殺之可乎漢末大亂豪傑并起荀文若聖人之徒也以為非曹操莫與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與操謀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豈教操反者哉以仁義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将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謀九錫則文若死之故吾嘗以文若為聖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張子房而道似伯夷也殺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則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則必死之楚人将殺令尹子南子南之子棄疾為王禦士王泣而告之既而殺子南其徒曰行乎曰吾與殺吾父行将焉入然則臣王乎曰棄父事讐吾弗忍也遂缢而死武王親以黃钺斬纣使武庚受封而不叛豈複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後知也武王之封武庚葢亦不得已焉耳殷有天下六百年賢聖之君六七作纣雖無道其故家遺俗未盡滅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誅其君夷其社稷諸侯必有不悅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豈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聖人也 平王【蘇轼】 太史公曰學者皆稱周伐纣居洛邑其實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蔔居之居九鼎焉而周複都酆鎬至犬戎敗幽王周乃東遷于洛 蘇子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謬也自平王至于亡非有大無道者也頿王之神聖諸侯服享然終以不振則東遷之過也昔武王克商遷九鼎于洛邑成王周公複增營之周公既沒葢君陳畢公更居焉以重王室而巳非有意于遷也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葬之畢此豈有意于遷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遺其子孫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敗至于乞假以生可也然終不敢議田宅今平王舉文武成康之業而大棄之此一敗而鬻田宅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無以過周而後王之敗亦不減幽厲然至于桀纣而後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東周之名存而實亡也是何也則不鬻田宅之效也盤庚之遷複殷之舊也古公遷于岐方是時周人如狄人也逐水草而居豈所難哉衛文公東徙渡河恃齊而存耳齊遷臨淄晉遷于绛于新田皆其盛時非有所畏也其餘避冦而遷都未有不亡雖不即亡未有能複振者也春秋時楚大饑羣蠻叛之申息之北門不啓楚人謀徙于阪髙蒍賈曰不可我能往冦亦能往于是乎以秦人巴人滅庸而楚始大蘇峻之亂晉幾亡矣宗廟宮室盡為灰燼溫峤欲遷豫章三呉之豪欲遷會稽将從之矣獨王導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者不以豐儉移都若宏衛文大帛之冠何适而不可不然雖樂土為墟矣且北冦方彊一旦示弱竄于蠻越望實皆防矣乃不果遷而晉複安賢哉導也可謂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雖不如楚之彊顧不愈于東晉之防乎使平王有一王導定不遷之計收豐鎬之遺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勢臨東諸侯齊晉雖彊未敢貳也而秦何自覇哉魏惠王畏秦遷于大梁楚昭王畏呉遷于郢項襄王畏秦遷于陳考烈王畏秦遷于壽春皆不複振有亡征焉東漢之末董卓刼帝遷于長安漢遂以亡近世李景遷于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謬也 始皇一【蘇轼】 秦始皇帝時趙髙有罪蒙毅按之當死始皇赦而用之長子扶蘇好直谏上怒使北監蒙恬兵于上郡始皇東遊會稽并海走琅邪少子胡亥李斯防毅趙髙從道病使防毅還禱山川未反而上崩李斯趙髙矯诏立胡亥殺扶蘇蒙恬蒙毅卒以亡秦 蘇子曰始皇制天下輕重之勢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備亂者可謂密矣防恬将三十萬人威振北方扶蘇監其軍而蒙毅侍帷幄為謀臣雖有大奸賊敢睥睨其間哉不幸道病禱祀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髙斯得成其謀始皇之遣毅毅見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雖然天之亡人國其禍敗必出于智所不及聖人為天下不恃智以防亂恃吾無緻亂之道耳始皇緻亂之道在用趙高夫閹尹之禍如毒藥猛獸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書契以來惟東漢呂彊後唐張承業二人号稱善良豈可望一二于千萬以徼必亡之禍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漢桓靈唐肅代猶不足深怪始皇漢宣皆英主亦湛于趙髙恭顯之禍彼自以為聰明人傑也奴仆熏腐之餘何能為及其亡國亂朝乃與庸主不異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如始皇漢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謂不智扶蘇親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陳勝假其名猶足以亂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誅而複請之則斯髙無遺類矣以斯之智而不慮此何哉蘇子曰嗚呼秦之失道有自來矣豈獨始皇之罪自商鞅變法以殊死為輕典以慘夷為常法人臣狼顧脅息以得死為幸何暇複請方其法之行也求無不索禁無不止鞅自以為轶堯舜而駕湯武矣及其出亡而無所舍然後知為法之弊夫豈獨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荊轲之變持兵者熟視始皇環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複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複請也二人之不敢請亦知始皇之鸷悍而不可囘也豈料其僞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為心而以平易為政則上易知而下易達雖有賣國之奸無所投其隙倉卒之變無自發焉然其令行禁止葢有不及商鞅者矣而聖人終不以彼易此商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棄灰刑其親戚師傅無恻容積威信之極以及始皇秦人視其君如雷電鬼神不可測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後寘刑今至使人矯殺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請則威信之過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者也漢武與始皇皆果于殺者也故其子如扶蘇之仁則甯死而不請如戾太子之悍則甯反而不訴知訴之而不察也戾太子豈欲反者哉計出于無聊也故為二君之子者有死與反而已李斯之智葢足以知扶蘇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之果于殺者 始皇二【蘇轼】 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養生之具擊搏挽裂與禽獸争一旦之命惴惴然朝不謀夕憂死之不給是故巧詐不生而民無知而聖人惡其無别而憂其無所生也是以作為器用耒耜弓矢舟車網罟之類莫不備至使民樂生便利役禦萬物而适其情而民始有以極其口腹耳目之欲器利用便而巧詐生求得欲從而心志廣聖人又憂其桀猾變詐而難治也是故制禮以反其初禮者所以反本複始也聖人非不知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于人情而适于四體之安也将必使之習為迂闊難行之節寛衣博帶佩玉履舄所以回翔容與而不可以馳驟上至朝廷而下至于民其所以視聽其耳目者莫不近于迂闊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笾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進取選舉以學校其治民以諸侯嫁娶死喪莫不有法嚴之以鬼神而重之以四時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輕為奸故曰禮之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區區于升降揖讓之間丁甯反覆而不敢失墜者世俗之所謂迂闊而不知夫聖人之權固在于此也自五帝三代相承而不敢破至秦有天下始皇帝以詐力而并諸侯自以為智術之有餘而禹湯文武之不知出此也于是廢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切出于便利而不恥于無禮決壞聖人之藩牆而以利器明示天下故自秦以來天下惟知所以求生避死之具而以禮者為無用贅疣之物何者其意以為生之無事乎禮也茍生之無事乎禮則凡可以得生者無所不為矣嗚呼此秦之禍所以至今而未息欤昔者始有書契以科鬥為文而其後始有規矩摹畫之迹葢今所謂大小篆者至秦而更以隷其後日以變革貴于速成而從其易又創為紙以易簡防是以天下簿書符檄繁多委壓而吏不能究奸人有以措其手足如使今世而尚用古之篆書簡筞則雖欲繁多其勢無由由此觀之則凡所以便利天下者是開詐僞之端也嗟夫秦既不可反矣茍後之君子欲治天下而惟便利之求則是引民而日趨于詐也悲夫 漢髙帝【蘓洵】 漢髙帝挾數用術以制一時之利害不如陳平揣摩天下之勢舉指揺目以刼制項羽不如張良防此二人則天下不歸漢而髙帝乃木彊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後世子孫之計陳平張良智之所不及則髙帝嘗先為之規畫處置以中後世之所為曉然如目見其事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