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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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卷五十四 明 唐順之 編 送王秀才序【韓愈】 吾嘗以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後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所能授弟子源逺而末益分葢子夏之學其後有田子方子方之後流而為莊周故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荀卿之書語聖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業不傳惟太史公書弟子傳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轲師子思子思之學葢出曾子自孔子沒羣弟子莫不有書獨孟轲氏之傳得其宗故吾少而樂觀焉太原王埙示予所為文好舉孟子之所道者與之言信悅孟子而屢贊其文辭夫沿河而下茍不止雖有遲疾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雖疾不止終莫幸而至焉故學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楊墨老莊佛之學而欲之聖人之道猶航斷港絶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觀聖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埙之所由既幾于知道如又得其船與檝知沿而不止嗚呼其可量也哉 送孟東野序【韓愈】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樂也者郁于中而洩于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于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敓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于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以鳴夔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于韶以鳴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于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逺傳曰天将以夫子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臧孫辰孟轲荀卿以道鳴者也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聃申不害韓非眘到田骈鄒衍屍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嘗絶也就其善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将天醜其德莫之顧邪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唐之有天下陳子昻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髙出魏晉不懈而及于古其它浸淫乎漢氏矣從吾遊者李翺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邪抑将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則懸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東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命于天者以解之 送李願歸盤谷序【韓愈】 太行之陽有盤谷盤谷之間泉甘而土肥草木藂茂居民鮮少或曰謂其環兩山之間故曰盤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勢阻隠者之所盤旋友人李願居之願之言曰人之稱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澤施于人名聲昭于時坐于廟朝進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則樹旗旄羅弓矢武夫前呵從者塞途供給之人各執其物夾道而疾馳喜有賞怒有刑才俊滿前道古今而譽盛德入耳而不煩曲眉豐頰清聲而便體秀外而惠中飄輕裾翳長袖粉白黛緑者列屋而閑居妬寵而負恃争妍而取憐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當世者之所為也吾非惡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緻也窮居而野處升髙而望逺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泉以自潔采于山美可茹釣于水鮮可食起居無時惟适之安與其有譽于前孰若無毀于其後與其有樂于身孰若無憂于其心車服不維刀鋸不加理亂不知黜陟不聞大丈夫不遇于時者之所為也我則行之伺于公卿之門奔走于形勢之途足将進而趦趄口将言而嗫嚅處穢污而不羞觸刑辟而誅戮徼幸于萬一老死而後止者其于為人賢不肖何如也昌黎韓愈聞其言而壯之與之酒而為之歌曰 盤之中維子之宮盤之土可以稼盤之泉可濯可沿盤之阻誰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複嗟盤之樂兮樂且無央虎豹逺迹兮蛟龍遁藏鬼神守防兮呵禁不祥飲且食兮夀而康無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車兮秣吾馬從子于盤兮終吾生以徜徉 送楊少尹序【韓愈】 昔疏廣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辭位而去于時公卿設供張祖道都門外車數百兩道路觀者多歎息泣下共言其賢漢史既傳其事而後世工畫者又圖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國子司業楊君巨源方以能詩訓後進一旦以年滿七十亦白丞相去歸其鄉世常說古今人不相及今楊與二疏其意豈異也予忝在公卿後遇病不能出不知楊侯去時城門外送者幾人車幾兩馬幾疋道邉觀者亦有歎息知其為賢與否而太史氏又能張大其事為傳繼二疏蹤迹不落莫否見今世無工畫者而畫與不畫固不論也然吾聞楊侯之去丞相有愛而惜之者白以為其都少尹不絶其祿又為歌詩以勸之京師之長于詩者亦屬而和之又不知當時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中世士大夫以官為家罷則無所于歸楊侯始冠舉于其鄉歌鹿鳴而來也今之歸指其樹曰某樹吾先人之所種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時所釣遊也鄉人莫不加敬誡子孫以楊侯不去其鄉為法古之所謂鄉先生沒而可祭于社者其在斯人欤其在斯人欤 送齊皥下第序【韓愈】 古之所謂公無私者其取舍進退無擇于親疎逺迩惟其宜可焉其下之視上也亦惟視其舉黜之當否不以親疎逺迩疑乎其上之人故上之人行志擇誼坦乎其無憂于下也下之人克己慎行确乎其無惑于上也是故為君不勞而為臣甚易見一善焉可得詳而舉也見一不善焉可得明而去也及道之衰上下交疑于是乎舉讐舉子之事載之傳中而稱美之而謂之忠見一善焉若親與迩不敢舉也見一不善焉若疎與逺不敢去也衆之所同好焉矯而黜之乃公也衆之所同惡焉激而舉之乃忠也于是乎有違心之行有怫志之言有内媿之名若然者俗所謂良有司也膚受之訴不行于君巧言之誣不起于人矣嗚呼今之君天下者不亦勞乎為有司者不亦難乎為人向道者不亦勤乎是故端居而念焉非君人者之過也則曰有司焉非有司之過也則曰今舉天下人焉則非今舉天下人之過也葢其漸有因其本有根生于私其親成于私其身以已之不直而謂人皆然其植之也固久其除之也實難非百年必世不可得而化也非知命不惑不可得而改也已矣乎其終能複古乎若髙陽齊生者其起予者乎齊生之兄為時名相出藩于南朝之碩臣皆其舊交齊生舉進士有司用是連枉齊生齊生不以雲乃曰我之未至也有司其枉我哉我将利吾器而俟其時耳抱負其業東歸于家吾觀于人有不得志則非其上者衆矣亦莫計其身之短長也若齊生者既至矣而曰我未也不以闵于有司其不亦鮮乎哉吾用是知齊生後日誠良有司也能複古者也公無私者也知命不惑者也 送髙閑上人序【韓愈】 茍可以寓其巧智使機應于心不挫于氣則神完而守固雖外物至不膠于心堯舜禹湯治天下養叔治射庖丁治牛師曠治音聲扁鵲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奕伯倫之于酒樂之終身不厭奚暇外慕夫外慕徙業者皆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也往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伎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于心必于草書焉發之觀于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鬭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于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後世今閑之于草書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見其能旭也為旭有道利害必明無遺锱铢情炎于中利欲鬭進有得有喪勃然不釋然後一決于書而後旭可幾也今閑師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膠是其為心必泊然無所起其于世必淡然無所嗜泊與淡相遭頺堕委靡潰敗不可收拾則其于書得無象之然乎然吾聞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閑如通其術則吾不能知矣 送文暢序【韓愈】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問其名則是校其行則非可以與之遊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問其名則非校其行則是可以與之遊乎揚子雲稱在門牆則麾之在邊裔則進之吾取以為法焉浮屠師文暢喜文章其周遊天下凡有行必請于搢紳先生以求詠謌其所志貞元十九年春将行東南栁君宗元為之請解其裝得所得叙詩累百餘篇非至笃好其何能緻多如是邪惜其無以聖人之道告之者而徒舉浮屠之說贈焉夫文暢浮屠也如欲聞浮屠之說當自就其師而問之何故谒吾徒而來請也彼見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為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樂聞其說而請之如吾徒者宜當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着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語之不當又為浮屠之說而渎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蟲魚鳥獸然聖人者立然後知宮居而粒食親親而尊尊生者養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義教莫正乎禮樂刑政施之于天下萬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體安而氣平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