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洲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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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義舉乎!陳忻然受教。

    遂與訂盟。

    生員王立賢者,固所為大秀才其一也(?)。

    與予交,每誇赍印迎降事為首功。

    予造其庭,王曰:北行何時?予曰:且欲南,何暇北哉!王驚問再三,予故嗫嚅不語。

    曰:與君且閑步從容言之。

    因執手出城;與陳寓相近,坐諸野,為班荊語。

    問王曰:知平西乎?曰:知之。

    彼安能敵順朝哉!予曰:否否。

    闖已大敗,平西擁護太子南征,不日到滄駐兵,已有票下陳守備查各官職名。

    王愕然,不能語。

    予曰:何不往守備處看票耶!遂拉至陳寓,予謬語曰:昨所問王立賢,即是此兄。

    挾印投賊,不止一人;若查報平西,望為保全!陳會意,佯怒;王遂跪,乞饒命,雲俟吳平西至,情願縛僞官以獻。

    予曰:君起,當告之。

    已有太子密旨擒各處僞官,大兵即日臨城矣。

    拏賊時,汝大呼「奉有诏旨,殺賊不殺民,百姓各自生理,不得驚恐」;即是汝功。

    否則,先斬汝首。

    王連聲諾,不敢違。

    因以二丁守之。

    予與捷私約,明日初一日屬官例入道署參見,帶心腹家丁十人當堂擒之,即請龍亭至察院開诏可也。

    議定,返賈宅,遣家人數輩出助陳。

    又預書告示二張,一曉谕剿賊安民,不許驚動;一傳文武軍民人等俱易孝服,詣龍亭為先皇帝、皇後發喪頒诏。

    是夜,賈氏伯仲集賓客,談笑達旦。

    忽報道前鼓噪矣;又報城閉不啟矣;座客悉奔。

    少頃,王立賢大呼排闼入,曰:賊已盡擒矣!請予行。

    時城内喧聲四起,随予者若蜂蟻,街市填塞,或從屋上行。

    油油然至道門,諸僞官已鎖械揭之竿矣。

    予出袖中二示懸之,人心始定。

    入道署,即檄王桢、劉孔和各帶馬步兵五十人入城,餘俱紮營關外聽令。

    鄉紳、舉貢十餘人,揖于後堂。

    予曰:今日之事,實屬義舉,諸君有異議乎?衆齊聲稱快曰:誓無二心。

    予曰:此祖宗之靈、社稷之福,諸君子大忠、大孝也。

    且退,俟龍亭至,當缟衣旅進如朝禮。

    行禮畢,方再議守禦。

    衆諾而出。

    是日,設禦座于堂上,諸生贊禮,喝文武官、進士、舉、貢、監、生員等、裡老、庶民進,分東西班立兩墀下,行五拜三叩頭禮。

    予服衰绖,立禦座東首,展先所領湔除诏書,以玺向外,意拟诏辭開讀曰:具官臣某,奉皇帝遺诏、太子敕谕,闖賊李自成悖天行逆,淩逼君後、毒虐臣民,宗社震驚,神人忿怒。

    平西伯吳三桂奮勇大戰,賊覆全軍;乘勝追奔,行殲餘孽。

    茲敕爾尚寶司卿程正揆以某銜統領王祯等各路兵馬前來會剿,仍招練鄉勇,恢複幾輔,擒斬僞官;戮力勤王,以奏膚凱。

    鄉宦士庶,鹹赦除既往之罪;赴義者錄,從逆者誅。

    務在靖亂安民,勿縱、勿擾,欽哉!特谕。

    宣畢下階,亦行禮如前,呼萬歲者三;群臣亦三呼。

    予舉哀大哭,群臣亦大哭。

    自署以内及街市盡滄之人,皆伏地,哭聲徹雲表,真可寒天地、泣鬼神矣。

    嗚呼痛哉!此五月初一日事。

    随命王桢等客兵守關、各衙役守城。

    舊州守羅爌仍理州事,封長蘆運司庫,并追繳僞印訖。

    予歸賈宅,以王立賢等四士人各付朱檄,分往興濟、東光、清縣、獻縣四處谕彼處士民書吏,即擒僞官解軍前者,以功論。

    如隐匿縱逃,發兵屠剿。

    是夜,官皆就縛。

    初三日夜,俱逮至滄,斬之。

     初六日,聞賊大敗,焚宮室西遁,傳太子入平西營。

    又數日,忽聞攝政王剃頭告示,人心複驚懼。

    久之,旋得免剃令。

     予以既經鼎革,戰守靡施;且诏命在身,當圖竣事。

    欲行,滄人不強留。

    蓋予在滄城守匝月,未嘗派一饷、戮一人、動一官庫,兵民頗德之。

    予于二十八日啟行,抵臨清,與眷屬會。

    先是,老君堂之厄,踉跄南竄,賊遍河上,舟子尚未忘情,時側目焉。

    至臨清壩,塞不能行。

    二更時,家人偶往岸,忽舟子大呼曰:将軍令,凡婦女擄入官;汝輩速逃命。

    悉驅入水,幾溺;遂搖舟去。

    子女不能攜,啼不休;恐為賊覺,皆棄置亂石中,婦輩往土牆内匿。

    仆反失舟,大驚無所措。

    徐聞啼哭聲,始得所在,借寓舊交徽人範監生家。

    予至臨,亦假館于此。

    癸未進士淩駉,以起義駐臨;聞予至,如獲右臂,謂曰:西北已矣,東南尚可為!清源乃漕運咽喉,有标兵勇悍可用;予當此一面,君當往濟南招集諸郡義丁,可成一旅。

    我兩人如左右手,不能脫然付理亂于不聞也。

    予曰:度力識時,河以北非我有也。

    一木之支,徒費心力;不若渡河議大事,尚有萬全。

    旬日後,募馬兵百二十人、步兵八十人南發。

     七月,過淮上。

    八月,至南京,仍宣诏旨湔除訖,具疏聞滄州事,繳僞印、僞符共十七件。

    王桢等下部優叙;惟劉孔和與劉澤清通譜交善,澤清招飲夜醉,論詩不合,遂被殺,惜哉! 野史氏鄒漪曰:端伯先生以奉诏閑曹而倡複仇義舉,斬十八員從逆賊首、奠四十日抱恫皇靈;忠孝慷慨,固不待言矣。

    而予讀其滄州紀事,纚纚千言,層折流連,情事如畫。

    于其餐風宿露,見先生之履險全身;于其易服分舟,見先生之知幾通變;于其用賊攻賊,見先生之智深勇沈;于其宿北渡南,見先生之識時觀變。

    然則先生殆文武全才,上馬殺賊、下馬賦詩,而非可僅以繡虎雕龍目之也。

    至若舟人之婦,一言而弭殺機;蘇氏之子,傾蓋而多俠氣;與夫茶亭之僧、居停之賈氏伯仲,尤為可嘉,遠過忻城輩萬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