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孤星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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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的确有點猿形的胡姓老者,抱拳說道:“久仰,久仰,胡堂主是崆峒名家,除了‘辣手仙猿’之外,好像又稱‘多臂仙猿’,當代崆峒掌門‘天狼神君’苟劍濤,應該還是你的師弟!” 胡姓老者“哈哈”一笑,猿目中精芒微閃,軒眉說道:“許局主見識相當淵博,居然一口便道出我這久别江湖之人的來龍去脈,胡振天請教一聲,你是選擇舉殷商寶鼎?還是以一條‘連環扣’、三柄‘回龍刀’,和我老頭子,在‘煙雨庵主’等大行家面前,獻獻醜呢?” 許伯亭知道這是生死關頭,自己隻要一敗,便算把名頭、事業,甚至于一條性命,交代在此! 事态既極嚴重,他不敢逞強,當然要在兩條路中,選擇比較容易走的一條路兒。

     故而,他尚未開口答話,目光已注向那隻古銅色澤的“殷商寶鼎”。

     他即将開口說出的答案,是“舉鼎”二字。

     因一來胡振天是當代崆峒掌門“天狼神君”苟劍濤的師兄,行輩甚高,功候老到,更有“多臂仙猿”之稱,是有數的暗器高手,自己僅憑三柄“回龍刀”,如何占得便宜? 二來,峽口巨鼎比這殷商寶鼎大了足有一倍,尚被自己輕易舉起移開,這隻小鼎雖由八人扛來,卻僅二尺高下,似乎難不倒自己一身内功、雙臂神力 就在他“舉鼎”二字,即将出口的刹那之前,耳邊突然聽得有人用比蚊鳴還細的“蟻語傳聲”功力,向自己專注說道:“甯鬥仙猿,莫舉商鼎!” 傳音之人,不消說是玉清師太或馮多心二者之一,但玉請師太與馮多心卻偏偏同時舉杯飲茶,使許伯亭無法看清是誰在嘴皮蠕動? 但不論是誰,均屬好意,而且旁觀者清,可能發現那隻殷商寶鼎有甚特别蹊跷,才對自己暗暗傳音關照! 彼此既敵忾同仇,這種好意怎能不加領受?許伯亭遂改變原意,相當謙恭地向胡振天抱拳一揖,笑道:“許伯亭久仰胡堂主昔年盛名,今日既在此巧遇,不願放過機會,願在大行家手下一領教益,總比用蠻力舉鼎,來得有味多了!” 金冷月雙眉微軒,笑了一笑說道:“許局主相當精明,你可知道我這隻殷商寶鼎的重量如何?” 許伯亭心中估計,那隻小鼎任憑用何種質料鑄制,也不會超過千五百斤,但他念方至此,馮多心已酸氣十足,搖頭晃腦地向金冷月問道:“金姑娘,我來搶這個答案,這隻‘烏心商鼎’,是不是三千八百六十二斤?” 金冷月聽得傻了,連正在閉目養神的“七殺兇魂”秦盼盼都眼皮微擡,對馮多心飄過一瞥詫然駭異的眼色。

     因為叫出“烏心商鼎”之名不難,但對方絕對不曾用秤稱過,怎可能一眼看出“三千八百六十二斤”,連零頭份量,都不曾說錯半點? 許伯亭更是心驚,暗忖倘若“烏心商鼎”真有這等重量,則自己絕難舉起,适才隻要選擇了“舉鼎”一途,豈不立刻丢人現眼,身敗名裂 這時,金冷月的兩道八分驚奇、兩分妖媚的目光,剛剛注向馮多心,馮多心已含笑說道:“金姑娘不必驚奇,我馮多心一不會掐,二不會算,隻不過肚子裡稍微有點墨心,才敢賣弄多嘴!姑娘請看,鼎邊斑駁痕迹,乃是前古象形文字,它已把這寶鼎的名稱,鼎腹含有多少烏金,以及總重三千八百六十二斤,都寫得清清楚楚,使我一望而知!” 金冷月臉上微紅,低低哦了一聲,向馮多心點頭說道:“承教、承教,想不到馮兄學識如此淵博,居然還能辨識前古文字?” 馮多心好似有點感慨地喟然一歎道:“通古文,不如精今文;博典籍,不如識時務,我馮多心在故紙堆中磨蝕了多少青春,還不是蹭蹬名場,衣衫落拓,混不飽三餐一宿,連老婆孩子都給耽誤了呢!” 金冷月聽得方自“噗哧”一笑,那位臉上仍罩有面紗,尚未開過口的白衣女郎,突向馮多心曼聲問道:“馮相公認不認得一種形如蝌蚪的前古文字?” 馮多心點頭笑道:“認得,認得,舉凡象形、鐘鼎、甲骨、籀文” 他正想自诩淵博,賣弄才情,忽告倏然住口! 因為熱鬧情節開始了,那位在金冷月麾下充任地肺堂堂主的“多臂仙猿” 胡振天,因許伯亭選擇和自己動手,業已面帶冷笑,離座下場。

     他目光冷注許伯亭,沉聲問道:“許局主的‘三刀一扣’,威鎮中州,今日是打算對我胡振天綜合施為?還是分作兩陣,個别施展?” 許伯亭深覺今朝局面兇險,把心一橫,正想答以綜合施為,一拼勝負之際,馮多心突然停了他自诩能識各種前古文字之語,接口笑道:“兩位都是一代名家,難得在這金鼎峽中巧遇,還是分作兩陣,讓我們大睹神奇,看個盡興吧!” 胡振天轉身對馮多心拱手道:“胡某敬遵馮大俠台命,第一陣便向許局主請教暗器,但不知是彼此互以對方身軀作為标的,還是各自施為,觀摩手法,由旁觀者評定勝負?” 許伯亭朗聲接口道:“彼此間向無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何必以身軀作為标的?胡堂主且請一展神奇手法,許伯亭再追随獻醜便了!” 胡振天緩緩回頭,目注許伯亭道:“許局主的拿手暗器,就是‘回龍刀’?” 許伯亭伸手入懷,取出三柄镌有龍紋、形如彎月、精芒如電的薄薄飛刀,點頭答道:“許某奔走江湖,除這三柄‘回龍刀’和腰間一條‘連環追魂扣’外,從來不帶其他兵刃暗器!” 胡振天獰笑道:“好,胡某暗器共有五種,但因許局主專擅‘回龍刀’,我也隻用其中之一便了!” 許伯亭道:“在下久聞胡堂主精擅‘赤蜈梭’、‘藍蛛箭’、‘黑蛇鑽’、‘白蠍鈎’暨‘黃雲守宮砂’等五毒暗器,但不知要用哪一種向許某賜教?” 胡振天道:“我就用‘藍蛛箭’請教許局主‘回龍刀’的精妙手法” 語音頓處,伸手入懷,取出一雙奇形小箭。

     這小箭長約七寸,粗如拇指,箭尾部份并無異狀,所謂“奇形”,是在箭頭,因箭頭并非箭镞,而是一隻藍色蜘蛛,六足具體而微,蛛腹特别凸大,看去頗有怪異懾人之感! 胡振天拈箭在手,向許伯亭獰笑說道:“許局主,我們不必分先後表演,可同時施展各人在所用暗器上的獨特手法,胡某如今将這根‘藍蛛箭’,向空中甩起四丈二尺,請許局主以‘回龍刀’對箭身飛斬如何?” 許伯亭明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對方以“藍蛛箭”充作自己“回龍刀” 标的之舉,定有特殊含意,但事已至此,說不出不上,隻好點了點頭,把三柄“回龍刀”一齊扣在掌中,全神凝注,靜看對方怎樣出手。

     胡振天笑了一笑,相當怪異地把那隻“藍蛛箭”用反手甩出,飛向高空,但卻滴溜溜的,微帶旋轉之勢! 由于對方事先言明,小箭隻飛四丈二尺,許伯亭知道時機稍縱即逝,哪敢絲毫怠慢,“回龍刀”立即脫手! 名家手法,畢竟不凡,“回龍刀”絕非直取“藍蛛箭”,而是對前、左、右三個方向擲出,先行貼地平飛,然後以回旋飄折之勢,倒卷而回,分從三個方向,攻向“藍蛛箭”垂直上穿的四丈二尺的空中。

     這種打法,含有三種用意: 第一、自然是因許伯亭恃此名鎮中州,今日當着這多江湖高手、武學名家施為,不得不盡量表現自己的精妙手法!第二、對方的“藍蛛箭”絕不會白白挨打,定有反擊之能,但箭隻一根,自己的回龍刀分三方進擊,命中機率既高,也不至于被對方一柄不留的完全擊落! 第三、“藍蛛箭”多半必在四丈二尺高處略作刹留,再生難測變化!若飛不到四丈二尺,是胡振天輸口,若中途截擊不讓它飛到四丈二尺,是自己小氣,則最好、最适合的襲擊點,豈不是它剛剛到達四丈二尺,而尚未發動任何變化的一瞬之間?心中計定,手中勁力自有分寸,果然在那根“藍蛛箭”剛剛到達四丈二尺空中,三柄飚輪電轉、化為三團金光的“回龍刀”,恰巧從三個方位射到! 誰知“藍蛛箭”本已脫手高飛,如今卻似有人牽引般,在箭尖剛達四丈二尺的空中,陡然微降,向下落了一尺!就這一尺之降,便使三柄“回龍刀” 全都打空! 許伯亭并未全輸,因他的“回龍刀”專用巧勁,極富回旋反複之能,第一次縱會打空,仍能繼續作第二次甚或第三次的跟蹤再襲! 但難于意料的怪事出現 “藍蛛箭”陡降一尺,卻從箭頭蛛口中噴出二三尺長的藍色蛛絲,把空中三柄“回龍刀”一齊網住! 跟着,藍光電閃,小箭再升,倏然射入網中,“砰”然自爆!一聲霹靂,芒雨星飛! “回龍刀”和“藍蛛箭”都成灰飛,胡振天滿面得意,打了一個“哈哈”,許伯亭則雙眉深蹙,臉上一片愕然神色。

    許伯亭愕然之故,一半當然是“回龍刀”意外被毀,另一半則是耳邊又聞怪異語聲。

     這次的怪異語聲極為簡單,隻是“孤星不孤”四字。

    但雖僅四字,卻似使許伯亭吃了一粒“定心丸”!因為這“孤星不孤”是一招驚世絕學,也是當世武林三大異人中,“孤星俊客”的表記招牌! 隻要這位名驚八表、宛若神龍、行蹤如謎的曠世奇客,人在當地,并站在自己一邊,許伯亭便知或許可以死裡逃生,躲過這場劫數! 故而,他的臉上微愕,是喜多于驚,他在等待,等待那向自己耳邊先傳語“孤星不孤”之人的進一步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