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佳兒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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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故向陌生人下跪,本是極為委屈之事,但狄小珊竟絲毫不覺委屈,自自然然地含笑跪下。

     灰衣尼姑雙目雖然未睜,卻根據對方的動作聲息,把位置弄得十分清楚! 她那隻手兒瑩白如玉,手形也極為美好,緩緩擡起,向狄小珊頭頂的“百會穴”按去! 這是極危險的動作 因為“百會穴”是人身死穴之一,灰衣尼姑若起不良之心,倏然拍下一掌,或是俟掌心與頂心相合之後,蓦然從掌心吐發内力,則狄小珊縱令功力再高也無法抗拒,禁受不起,必将玉殒香消,真正成了“寒霜定滅”! 故而,狄小珊不自覺的,也是出于本能的,于灰衣尼姑的手兒按到頭頂之前,已自提聚“寒霜真氣”,準備凝向頭頂,保護自己。

     灰衣尼姑似有所覺,嘴角微掀,笑了一笑! 這一笑,才看得出這位灰衣尼姑的年事已高,但臉上的笑容卻極為慈祥和藹! 狄小珊看見這樣祥和的微笑,心頭一片清涼,竟把剛剛凝聚的“寒霜真氣”又複散去。

     如此一來,灰衣尼姑的那隻右手便毫無阻礙地落在狄小珊的頭頂之上! 沒有兇險,沒有變化,對方隻是在狄小珊的頭頂之止微微一按,輕輕一摸。

     摸完“百會”,又摸“玉枕”。

     “玉枕”更是腦後重穴,稍加重力,一拍即死,武林人無不盡力防衛,不容他人侵犯! 但狄小珊如今已藩籬盡撤,甘心自願地放棄了任何防範! 灰衣老尼摸完她的“玉枕”,方點了點頭,微微一歎說道:“佳兒!佳兒!癡兒!癡兒!你是佳兒,也是癡兒!” 這倒是老實話,以狄小珊的絕世根骨,當然屬于“佳兒”,她出身北天山大癡谷,是武林中一代奇人“大癡婆婆”的衣缽傳人,自然也可說是“癡兒”。

     狄小珊對“佳兒、癡兒”這并非過譽的老實批評,居然感覺太以親切,聽得宛如醍醐灌頂一般跪在地上,向那灰衣老尼合掌膜拜,低聲說道;“弟子狄小珊,敬請大師指點癡迷,無任限禱!” 好,剛才她還把對方當作騙子,或與“孤星、冷月、寒霜”對立的兇邪之屬,如今卻又把對方視為空門前輩、得道神尼,虔誠膜拜,請求指點! 灰衣老尼突然神色一怔,口中“喃喃”,低聲作偈道:“神功好學忏情難,無我無人豈易勘,雲水風萍緣既合,傳燈參我絕招三” 狄小珊聽得大喜道:“大師竟肯把那‘孤星永孤’、‘冷月常冷’、‘寒霜定滅’等三大絕招一齊傳給弟子麼?” 灰衣老尼笑道:“招術名稱可以随口命稱,并無一定,我是慧光偶動,覺得近日或有有緣人路過此間,并似與‘孤星、冷月、寒霜’頗有閃擊,才故意起了那三個隐含敵意之名,以期引起你的興趣” 狄小珊心中更驚,覺得這灰衣老尼真是位世外高人,就這輕輕一摸,仿佛連自己的來曆身份都被摸出! 灰衣老尼語音微頓,伸手入懷,摸出一本薄薄的絹冊,遞向狄小珊道: “你且看看,這三招稱不稱得起‘絕學’?值不值得你下點工夫參究參究?” 狄小珊接過絹冊,略一展視,不禁心頭“怦怦”然,又驚又喜! 原來,這絹冊上果然隻畫了三種招式暨其有關變化,但在行家眼中,一看便知極具精微,威力遠在馬二憑的“孤星不孤”,蕭冷月的“冷月不冷”,以及自己的“寒霜不滅”之上! 狄小珊手捧絹冊,失聲說道:“這三招絕學太精微,太奧妙了,但不知是掌法?是劍法?抑或” 灰衣老尼微微一笑,接口說道:“隻要精微奧妙便可,分甚掌劍,判甚刀槍,練熟以後,大可随心運用,不必像必欲‘定名’那等着相!” 狄小珊連連點頭,灰衣老尼又伸手輕撫她的如雲秀發,含笑說道:“去,照這絹冊所畫,研練研練,萬一有不易參悟體會的礙難之處,我再細為口傳,我們似有一日夜的緣法,你要好好把握,莫加錯過。

    ” 狄小珊一來也看出這三招絕學絕不尋常,太以精奧,不是輕易所能參悟,二來對這灰衣老尼仿佛由心敬畏,不敢稍違她任何指示,遂如言先把那三式絕招看熟,然後再付諸實習,一招一式地演練起來! 才練兩遍,她便咦了一聲,向那灰衣老尼躬身問道:“請教大師,怎麼這三大絕學仿佛不完全是佛門絕藝,其中尚蘊有道家精微?” 灰衣老尼臉色竟越來越驚地點了點頭,向狄小珊表示嘉許說道:“你有此悟力,不愧我适才的‘佳兒’之稱,若能盡快參研,更是”話方至此,身上似乎微微一震,趕緊合掌低眉,口中連念佛号 狄小珊并未注意到灰衣老尼的神情,她因乍見絕藝,一心學習,遂不曾注意到其他方面。

    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演練得一遍比一遍純熟,灰衣老尼的臉色笑容也一遍比一遍添了安慰,但口中的佛号之聲,卻一遍比一遍來得低微!直等狄小珊忘卻了任何事兒,專心練藝,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總算把這三大絕招暨所蘊變化有了初度了解,并演練得相當純熟之後,方頗為得意地揚眉笑道:“大師,這三招絕藝的基本變化我已練熟,深微之處,尚待參詳,大師還有什麼特殊口訣需要傳授的麼?”灰衣老尼不曾應聲,如今口中也停了喃喃不絕的佛号聲息! 狄小珊又複笑道:“大師,絕藝已蒙傳授,但大師分明是位世外高人,這獻師贽禮,絕不能用金銀俗物,狄小珊倒有點為難了呢!”灰衣老尼仍然不答。

     狄小珊心中微詫,轉過面來,目光才注,便大吃一驚,再度跪倒,拜了下去。

     原來,那位灰衣老尼在狄小珊專心練藝的這段時間之中,身體情況大有變化,臉色竟紅潤得宛如初生嬰兒一般。

    但臉色雖紅,雙睛卻閉,鼻間更垂下了兩條柱般玉筋!這位空門奇人仿佛絕藝得傳,心願已了,竟告含笑坐化!狄小珊這才想起,自己受人傳藝深恩,卻連這位大師的法号都尚未請教,委實有點失劄! 她極為虔誠地的拜了三拜,站起身形,仔細打量庵内。

     這才發現,角落上有口大缸,缸外并镌有“此心如願,萬緣皆空”八個蒼勁的隸字。

     狄小珊知道這口大缸便是灰衣老尼準備收容她法體之用,可見得這位空門奇人早知功德已滿,隻運用慧覺神通,等待自己,了結塵世中的最後一段緣法! 神尼已逝,問号無由,狄小珊隻得抱起她的遺體,納入缸中,就供在佛像右側。

     先把灰衣老尼的後事處理完畢,然後再在庵中細看一遍。

     狄小珊不是又起貪心,想撿什麼便宜,她隻是想看看灰衣老尼有無什麼遺物!或許可以從遺物之上發現這位前輩的法号及身份,明白她是甚來曆! 誰知除了那口大缸是有心預為布置之外,那灰衣老尼竟似暫時來此,并未居留,以緻毫無遺物。

     狄小珊無可奈何,隻得望缸再拜,虔誠緻謝之後,便倒鎖庵門,繼續上路。

     如今,她是行走在西北諸省中民生相當凋苦的甘肅境内。

     離開茅庵,時正黃昏,行了三十來裡以後,已是夜晚。

     當地的地形太險! 右面是參天峭壁,一削如砥,無可攀登。

     左面是萬丈深淵,煙雲迷茫,不知下面有何景況! 常人到此,難免驚心,但狄小珊藝高膽大,卻哪裡會對這點路途艱險有何懼怯! 蓦然間 “飕!飕飕!飕!” 七道紅光,從右面峭壁的十來丈高處,宛如血虹掠空,飛射而落,但卻隻是射向狄小珊周圍,并未對她作甚人身攻擊! 狄小珊微微一怔,止步不動。

     紅光斂處,是七面上繪交叉白骨的小小紅旗,前後左右,布置參差地分插狄小珊身外數尺,等于是把她包圍在這白骨紅旗的陣内! 狄小珊連對紅旗來處的峭壁之上看都不看一眼,隻發出一聲冷笑,揚眉說道:“‘青磷三血手,白骨七紅旗’,在中原武林道上極為罕見,難道‘西域雙聖’也想問鼎江湖了麼?” “飕飕飕飕飕飕飕” 這回不是紅旗射落,是飛降下七條身法相當輕靈、顯然具有上乘武功的紅衣人影! 這七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卻均身穿一件紅色長衫,長衫胸前用銀線繡出了兩根交叉的白骨! 七個紅衣人分七面卓立,把狄小珊圍在當中,由一個仿佛年紀最輕、隻有二十二三的美俏少女,向狄小珊含笑發話,抱拳說道:“姑娘是否姓狄,也就是威震武林的‘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 狄小珊目光微注,向這貌相嬌美,但兩道眼神卻相當淩厲冷辣的紅衣少女略一打量,揚眉說道:“狄小珊江湖遊俠,雖有微名,卻不敢當‘威震武林’四字,姑娘是‘白骨紅顔’慕容珍麼?” 紅衣少女微一斂衽,對狄小珊相當恭敬,雙現梨渦,陪笑說道:“狄姑娘既知慕容珍賤号,則對敝上的身份,定更” 狄小珊不等這慕容珍話完,便截斷她的話頭,颔首說道:“我知道你兩位主人号稱‘西域雙聖’,一個叫‘青磷聖母’鐘離翠,一個叫‘血手西施’樂聖瑤,但她們潛修西域,一向不入中原” 話方至此,慕容珍已接口躬身說道:“敝上樂仙子便是為了狄姑娘特地駕莅中原” 狄小珊咦了一聲,目注慕容珍道:“‘血手西施’樂聖瑤會為我特來中原,我和她結過什麼梁子?” 慕容珍陪笑道:“沒有什麼梁子,但敝上所練的‘白雪玄功’似與狄姑娘的‘寒霜絕學’有點相映成趣,遂想一晤狄姑娘,彼此切磋切磋” 狄小珊聞言,淡笑一聲道:“想不到以‘西域雙聖’那等精深的修為,仍然免不了争名俗念” 慕容珍仍然執禮甚恭,抱拳躬身,向狄小珊陪着笑臉說道:“古往今來,除了極少數的聖賢外,多少大英雄、大豪傑還不是一樣跳不出名利立場,姑娘又何必獨責于我家主人?” 狄小珊哼了一聲道:“既然‘青磷聖母’鐘離翠和‘血手西施’樂聖瑤,号聖,名聖,其心不聖,慕容姑娘與令主人便五五端陽去赴西昆侖論劍之約,我到時必去,當着天下群豪,以我的‘寒霜’之學,一鬥令上的‘白雪玄功’!” 慕容珍應諾一聲,人卻不曾退後。

     狄小珊恍然有悟,目内閃射神光,一掃圍繞在自己身外的七名身穿白骨紅袍之人,冷冷問道:“你們是不是想替令主人打個前站,試試我狄小珊的功力?” 慕容珍恭恭敬敬地陪笑答道:“敝上并無此意,是慕容珍等自進中原,未遇高人,好容易才瞻仰到‘孤星、冷月、寒霜’中狄姑娘的天人風采,遂想” 話猶未了,狄小珊便含笑接道:“好,你們‘白骨七紅旗’在西域一帶也久著威力,就幹脆一齊上吧!” 慕容珍搖頭道:“敝上向不許倚衆欺人,慕容珍想單獨請狄姑娘略加教迪!” 狄小珊看她一眼道:“莫非慕容珍姑娘在‘白骨七紅旗’中功力最高,足稱翹楚?”慕容珍道:“不敢當狄姑娘如此謬贊,慕容珍隻是年齡最輕,承蒙各位兄姊寵愛,各以絕藝相傳,以緻稍有自诩,不知天高地厚,鎮日都想遇上位絕代高人再加指點!狄姑娘,你就”最後一語,尚未說完,狄小珊已如鳳嘯龍吟,失聲長笑!她這一笑,把慕容珍笑得好不莫名其妙! 面帶惶恐神色,抱拳問道:“狄姑娘為何如此發笑?”狄小珊不等慕容珍再往下問,便手指四外,冷然說道:“你們分站七星方位,分明有群毆之心,又何必這等故意自傲?你主人‘血手西施’樂聖瑤既向我挑戰,狄小珊縱無降龍手段,也有伏虎修為,你們若不合手齊上,我就不奉陪了!” 慕容珍聽得狄小珊如此說法,遂向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向其餘六名身穿白骨紅袍之人高聲喝道:“恭敬不如從命,各位兄姊拔旗!” 話完,伸手一招,在她面前深插入地的那面白骨紅旗便自淩空飛入手内! 其餘六人也與慕容珍同一動作! 就這一手“攝引神功”,就顯示出“白骨七紅旗”的盛名絕非虛緻,各有一身上乘内家功力。

     狄小珊卻似不甚在意地雙眉微軒,向慕容珍曬然說道:“狄小珊素聞西域一帶有‘紅旗齊卷,萬劫追魂’之諺,今日機緣恰巧,正好見識見識,你們盡量施為,快進手吧!” 慕容珍微一躬身,紅旗直舉! 其餘六人也是與她一樣動作,七面紅旗,布成了舉火燒天的陣勢! 狄珊仍然負手傲立,白衣飄飄,那副神情,委實閑适、潇灑無比! 慕容珍的一雙妙目之内似嫌狄小珊過份托大傲慢,閃射出不甚服貼的冷厲精芒,玉手疾揮,紅影若電! 她一動,其餘六人齊動,七面紅旗從七個不同方位和七個不同角度同時攻來,彙成了一片紅雲旗海! 狄小珊仍是不動,直等全身均被上下左右的紅旗旗風包圍住時才動! 她輕輕地動,緩緩地動 動得不像一道電,隻像一朵雲,但是一任紅旗狂卷,厲嘯生風,卻奈何不了這朵雲,它悠悠然,飄飄然,毫不驚險也毫不費力地便飄出了狂卷狂嘯的血紅旗海之外! 慕容珍這一驚豈同小可,趕緊一收紅旗,向狄小珊躬身問道:“請教狄姑娘,這是什麼身法?” 狄小珊道:“寒霜無影”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兒,又顯示了絕頂功力! “寒”字高,“霜”字脆,“無”字沉,“影”字渺,聽完“寒霜無影” 四個字,這位“寒霜公主”狄小珊的人影已經到了四五十丈以外! 她這才是自矜身份,不屑與“青磷聖母”鐘離翠、“血手西施”樂聖瑤手下的“白骨七紅旗”對手,一任慕容珍等以七面白骨紅旗狂卷施威,卻并不還擊,隻施展了她絕世無雙的“寒霜無影”身法,飄飄然輕妙無倫地脫出重圍,哂然不屑而去。

     慕容珍身為“白骨七紅旗”之首,是“血手西施”樂聖瑤最得意最寵愛的弟子侍女,先前蔑視中原武林人物,确頗恃技自傲,有點看不起什麼“孤星、冷月、寒霜”,以為也沒有什麼大了不起! 如今,七面白骨紅旗,分從七個不同方位,凝勁狂卷,竟未沾得狄小珊飄飄白衣的半點衣角,怎不叫這位在西域一帶頗負盛名的“白骨紅顔”慕容珍震驚得目瞪口呆,才知中原武林中雖多酒囊飯袋,也有絕世高人,“孤星、冷月、寒霜”的震世盛名實非虛緻! 尤其是,最後的“寒霜無影”四字入耳,人已遠出四五十丈之外,這份功力太以驚人,連兩位主人中輕功較強的“血手西施”樂聖瑤也未必準能夠達到這種境界! 慕容珍在心驚,狄小珊在皺眉! 她皺眉的是,群魔共聚西昆侖星宿海,五五端陽的論劍大會上,正派群俠實力本已稍嫌孤弱,竟又有“西域雙聖”出現,樂聖瑤既來中原,鐘離翠怎甘寂寞?西昆侖論劍大會上,豈不又添兩名強敵? 似此情況,正派群俠不單必須精銳盡出,“孤星、冷月、寒霜”更必須精誠合作,協力同心,方足衛道降魔,共扶正氣! 偏偏馬二憑在這要緊關頭出了纰漏,性命雖保,雙目已盲,蹤迹更不知何往! 自己不憚奔波,苦苦追尋,仍無半點頭緒,難道天心愦愦,真要令魔長道消,把莽莽江湖變得更為血腥,更為醜惡? 有相思,有情愁,還有擔憂道淺魔高的正義之慮,卻叫這位“寒霜公主” 怎不皺蹙雙眉? 在弱女來說,是憂郁于中,淚盈于睫! 在酒徒來說,是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狄小珊不是弱女,她雖滿腹相思,但絕不流淚,她也不是酒徒,雖雙眉愁皺,但也不酗酒! 她有她特别的解憂方法 她這特别方法就是練功! 舊功,已然精熟,要練的自屬新功,也就是剛剛從灰衣無名老尼處所得來的三招絕學! 狄小珊越練越有味,越練越覺得這三招絕學委實高明已絕。

     唯一的缺憾是名稱方面,狄小珊知道所謂“孤星永孤”、“冷月常冷” 和“寒霜定滅”必非原名,隻是那位灰衣老尼對自己故意試探的編造之語! 既然不知原名,狄小珊遂想不妨暫時自行編上三個,等到将來知道這三招絕學的來曆後,再複還名歸宗。

     但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适當的名兒,狄小珊隻好廢然放棄 招名雖未想出,招術倒越練越覺精純,越體味出其中所蘊的仿佛深邃無窮的不少精微變化。

     這種特别方法果是消愁妙策,狄小珊如今已變得眉飛色舞,哪裡還複皺眉! 眉飛色舞之下,最需要的是如雷的掌聲,與喝彩之語! 有,有聲音,但不是掌聲,不是彩聲,而似是哼聲! 狄小珊入耳之下,凝神細聽! 不錯,是哼聲,哼得好不凄慘! 好奇,加上憐憫,以及欲加拯救的恻隐之心,狄小珊遂循着哼聲,急急尋去。

     路并不遠,狄小珊不過尋出二十來丈左右,便發現了那發出凄慘哼聲之人。

     但不發現那人還好,這一有所發現之下,狄小珊心中一陣難過,差點兒為之嘔吐。

     因為那發哼者已不像人,隻像是一段奇形的樹樁。

     把他形容成樹樁之故,是因這人的雙手雙足均已被人剁去! 加上他身穿黑衣,則這具上有頭顱的軀幹,豈不像是一段極奇形的、會慘哼的、血淋淋的樹樁? 狄小珊一看便知,這人受傷太重,失血太多,縱有華陀扁鵲複生,也無法為其绾魂九幽,最多不過是讓他多活片刻,也就是多受一點活罪而已!如此情況之下,自己若生恻隐之心,便該趕緊問出他的姓名來曆,暨被何人斬去手足?是好人,設法替他報仇,是壞人,也該設法幫助他早點解脫! 主意一定,立刻目注那業已不成人形的黑衣人,發話問道:“尊駕何人?” 手足均無的黑衣人從喉中吐出六字,雖然聲甚低微,但仍可聽出是:“聖手仙猿”侯四。

     狄小珊困暗中追蹤馬二憑,察看他的所行所為,常走冀北,故而知道侯四是北路神偷,不禁皺眉問道:“侯朋友雖精-箧,卻少惡行,你是與誰結下深仇?才被殘害成這等模樣?” 侯四雙目中似乎淚光已涸,所剩下的隻是熊熊仇火,神情獰厲地提氣答道:“是是個手持光作赤紅、隐有風雷聲息的極好短劍之陌生人” 這種答案,自然使狄小珊無法聽出究竟!她遂向侯四正色說道:“候朋友,你最好先行略微養神,然後提氣盡力,把經過說得清楚一點,隻要曲在對方,我必為你報仇雪恨!” 侯四之所以苟延殘喘,便因仇火難消,聞言之下,眼中對狄小珊流射出感激的光芒,然後便眼皮漸阖,似在養神提氣! 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