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馬肉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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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歲的女孩,鎮日互相騎竹馬,弄青梅,釣遊魚,抓山雀” 馮多心感歎道:“人的一生中,以這段年齡無憂無慮,一片天真,最最值得懷念!” 秦盼盼道:“時光在飛,兒童在長,轉瞬間六年過去,男孩長到十九,女孩也已十四,他們間的遊戲,已由青梅竹馬,進步到惜花愛月,有點懂得情愛” 馮多心贊道:“這是最美妙的時刻” 秦盼盼黯然道:“最美妙的時刻中,發生了最銷魂的事兒,那男孩,竟向女孩告别!” 馮多心咦了一聲問道:“告别的原因何在?” 秦盼盼搖頭道:“那男孩自幼便單日習文、雙日習武,資禀靈異,當然自命不凡,他是為了名,為了利,打算在最年輕力壯的日子裡,去奮鬥自己的前程” 馮多心道:“這理由雖然有點俗,但也說得過去,那女孩有沒有挽留他呢?” 秦盼盼歎道:“那女孩還未到‘悔教夫婿覓封侯’的年齡,自然不會‘拂君千裡志’,隻是含着眼淚,向那男孩要個歸期” 馮多心道;“要歸期,當然合理,那男孩子怎麼答呢?難道要女孩等到他衣錦封侯?” 秦盼盼又微舉衣袖,拭去業已湧到眶邊、即将垂落的盈盈珠淚,略一停頓,繼續又道:“那男孩對着土地公公,也就是他們鎮日膜拜的月下老人,立誓不論名利成就如何,至少都會在每年的七月七日,回到這山中谷口溪邊廟前,來探望女孩一次” 馮多心雙眉微蹙,點了點頭,目注秦盼盼道:“金風玉露一相逢,這是最美麗、最适合情人相會的時刻!那男孩子不俗,這每年一次回來看她之期,定得合情合理” 秦盼盼苦笑道:“誓言在耳,人影杳然,每年的七月初七,那女孩都在土地廟外,從清晨立盡黃昏,再過黑夜,直到天明,但她所見的,隻是幻想中天上的牛郎織女,渡橋相會而已!” 馮多心道:“那男孩子一直爽盟負約?” 秦盼盼道:“一年兩年直到第三年止,那女孩癡癡等到七月初八的曙光已透,才總算把那男孩子等來!” 馮多心好似已被故事感動,忍不住撫掌含笑贊道:“好,好,有情人!” 但“有情人”三字才出,卻被秦盼盼打斷,凄然一笑接道:“馮兄錯了,你應該把‘有情人’三字,改成‘無情人’才好!” 馮多心一愕道:“那男孩子雖然在第一年和第二年上失約,但第三年既已趕來,便顯示他對女孩仍有深情,前兩次可能是不得已的遲誤!” 秦盼盼搖頭道:“那男孩子不是來和女孩子相會,而是來和女孩作最後訣别!” 馮多心皺眉道:“最後訣别?什麼理由?” 秦盼盼道:“沒有理由,那男孩子沒有說明任何理由,隻告訴那女孩子,從今以後,不要再癡癡等他,永遠不會再有什麼‘金風玉露一相逢’了!” 馮多心道:“奇怪,那男孩子是為了什麼表示絕情,那女孩子對他太癡,定然立即傷心大哭!” 秦盼盼搖頭道:“沒有,女孩子沒有哭,她隻是茫茫然的站起身形,用一種茫然的眼神看着男孩子,撲入他的懷抱!” 馮多心歎道:“他們之間不會是第一次擁抱了,那女孩子如此作法,可能有兩種含意,一種自然是企圖挑起舊情,挽回局面,另一種則是此心已碎,此情已絕,要留點銷魂的回憶而已!” 秦盼盼點頭道:“馮兄猜得對,那女孩子心碎之下,是想撲入男孩子的懷中,在他肩頭上咬下一塊肉來!” 馮多心颔首道:“應該,應該,多年相戀,一旦成空,區區一小塊肩頭血肉,哪裡抵得了女孩子心碎斷腸的滿懷凄苦?” 秦盼盼長歎一聲道:“女人中,狼的雖然不少,但仁慈柔弱的畢竟更多,那女孩子才一咬破對方肌膚,舌尖嘗着血腥滋味,便心酸淚落的咬不下去!” 馮多心問道:“那男孩子怎麼辦呢?馮多心雖然桃花扇底,燕子燈前,吃慣胭脂,舔過眼淚,但卻沒有經曆過這種局面,換了我時,真還不知如何應付?” 秦盼盼搖了搖頭,幽幽說道:“那男孩子應對得很妙,女孩子松了口,男孩子卻下了手,他從肩頭上挖下帶有牙痕的那一團血肉,塞向幾乎吓得呆了的女孩子手中,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長嘯而去!” 故事,似乎已說完了,馮多心默然有頃,目注秦盼盼道:“秦姑娘,這故事隻像是一篇長篇小說的楔子開端,後面必然還有曲折離奇的起承轉合,我想請教故事中的男女主角是誰?” 秦盼盼把兩道似水的目光盯在馮多心憔悴的面頰之上,緩緩說道:“女主角是我的朋友,男主角是你的朋友” 馮多心笑道:“我的朋友,自然是那位雖視我為友,我卻奉他為師的‘瘦馬書生’馬二憑了,你的朋友卻是誰呢?” 秦盼盼道:“寒心仙子” 馮多心歎息一聲道:“青梅愛侶,突變肝腸,此情定絕,此心定寒!但‘寒心仙子’四字,似是江湖人物的外号,莫非秦姑娘的那位朋友也變成江湖人了?” 秦盼盼微颔螓首道:“刺激,往往會發生莫大的力量!為了查究馬二憑為何變心,也為了要與馬二憑江湖争勝,‘寒心仙子’不單成為江湖人,她那一身‘寒心絕學’,至少也要比我秦盼盼高出三分三了!” 馮多心雙眉微蹙,目光一閃問道:“秦姑娘用之煮成‘天下第一羹’的那塊‘馬肉’,難道便是‘瘦馬書生’馬二憑昔年從肩頭挖下的‘贈别之肉’?” 秦盼盼道:“不錯,所以我才說‘肉是陳肉’。

    ‘寒心仙子’因聽到馬二憑一些極不上進的醜惡傳言,才拿出她那塊腌漬珍藏的‘陳年馬肉’,叫我煮成‘天下第一羹’,以期把馬二憑引來,看看這位負心情人,到底變成了什麼武林魔鬼?” 馮多心詫道:“馬二憑瘦馬青衫,俠行滿塞上,俠譽震乾坤,他他有什麼不上進的醜惡傳言?” 秦盼盼嘴角微揚,哼了一聲,答道:“利欲熏心,他長年奔馳塞上,是想謀奪獨吞傳說有敵國之富的‘風砂藏寶’;名欲醉心,他想藝壓乾坤,成為‘武林第一人’;色欲迷心,他經常與‘摩伽魔女’、‘玉娘子’等一幹蕩婦淫娃,混在一起” 馮多心苦笑道:“利欲熏心,名欲醉心,色欲迷心這位馬二憑兄委實太不上進,确已變成魔鬼!但這些事兒雖然醜惡,隻是傳言,秦姑娘的貴友‘寒心仙子’有證據麼?” 秦盼盼道:“你也不用替馬二憑回護,我也不必為‘寒心仙子’辯解,且大家盡力拉攏一下,讓他們冤家相見,是愛是恨,自行了斷好麼?” 馮多心點頭道:“好,馮多心願意效勞,請秦姑娘定個日期,使他們會上一會!” 秦盼盼道:“馮兄不是元宵要來” 一語才出,便被馮多心搖了搖手,截斷她的話頭說道:“馬二憑一來人在塞北,二來與我更多年不見,我沒有把握能在元宵期前把他找來,還是照他們的昔日佳期,定在七七,來個比較富有情味的‘金風玉露一相逢’吧!” 秦盼盼苦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如今‘寒心仙子’不單畏聞‘七夕’二字,并對天上銀河都不願看上眼!” 馮多心皺眉道:“依秦姑娘之見,一定要把使他們相見之期定在元宵節麼?” 秦盼盼道:“人在天涯,無法勉強,我的意見是盡快,馮兄既願為朋友效力,便請你費點苦心,盡可能在元宵之會上,把馬二憑拉來金鼎峽,但若真有困難,也不妨把七月初七的金風玉露之期,當作最後限日,馬二憑倘不趕到,‘寒心仙子’與他便成誓不兩立之仇,江湖間将大起風波,血腥如海的了!” 馮多心見她一面說話,一面仰視天光,仿佛已有去意,遂含笑問道:“秦姑娘,‘馬肉’之謎雖然已被你所說的凄美故事加以揭曉,卻不知‘星心’又是何物?” 秦盼盼伸手指着天上的星月,向馮多心苦笑道:“馮兄請看,天光已近四更,我必須立即回峽,來不及說,好在‘星心’之事與你無關,且留至元宵會上再講,也是一樣。

    ” 馮多心站起身形攔住秦盼盼的去路,說道:“秦姑娘,請暫留片刻,我要你聽聽我曾經向你提過的兩項大膽假設!” 秦盼盼神情上略顯焦急,有點不甚高興地蹙眉說道:“馮兄要講請快,我怕業已沒有時間” 馮多心見她如此神态,遂邊自心中驚疑,猜測秦盼盼何以這等緊張,邊自毫不遲延地接口道:“第一項大膽假設,也是最重要的大膽假設,便是我覺得秦姑娘貞娴淑靜,無限溫柔,便假設你是另外一人,絕不是兇名震撼江湖的‘地獄三魂’中的‘七殺兇魂’秦盼盼” 秦盼盼皺眉道:“馮兄為何如此異想天開?你曾用之來大展神功,難道還沒有看見我那镌在山壁上的七個‘殺’字?” 馮多心道:“第一項的解釋,也正是我的第二項的大膽假設,我認為在商山金鼎峽中創設基業之人的确是‘七殺兇魂’秦盼盼,但那‘七殺兇魂’恐怕已遭秦姑娘殲除,而借用了她的名号,甚至形相” 秦盼盼連連搖手道:“馮兄假設得不合理,我自己難道見不得人,會去冒用人人側目的‘七殺兇魂’” 馮多心不等她往下再說,便長歎一聲,接口說道:“常言道,傷心人别有懷抱” 一言方出,突然有“,,”七聲連響的鐘聲,自金鼎峽下傳出。

     秦盼盼臉色大變,銀牙一咬,向馮多心頓足說道:“馮兄,你你把我害苦了,” 黑衣飄處,人若煙騰,從馮多心頭上一掠而過,并順手抛落一團來勢輕柔之物。

     馮多心知道這團輕柔之物不是什麼毒辣暗器,遂伸手接住,果然是條幽香隐約的淡綠羅巾。

     但是羅巾上卻預先寫了幾行簪花小字,馮多心展開看時,見是:“妾慮君有奇禍,三日内若發現異狀,速奔龍駒寨,尋‘瞽目神醫’白杖翁,求其援手,或可不受金冷月之無恥挾制?” 這幾行字迹,真把位文通武達、博古知今的馮多心看得呆住了,愕然瞠目,自語說道:“奇怪,秦盼盼為甚這樣說法,我在三日之中會有什麼飛來橫禍?” 自語至此,林中響起一聲“阿彌陀佛”! 馮多心當然聽得出這聲清宏的佛号,是“煙雨庵主”玉清師太所發,但卻使他窘得俊臉通紅。

     因為憑他的耳力,倘若林内藏得有人,應該絕無不能發覺之理,難道是對秦盼盼過份專心。

     念猶未畢,玉清師太已像行雲流水般,從林中走出,含笑說道:“馮施主,你來時,是二更,秦盼盼來時,是初更,但我還比她更早到半個時辰,又用的是内家龜息之法,才瞞過你的耳目!” 這位“煙雨庵主”成名多年,江湖經驗極豐,竟已知道馮多心可能會為此不悅,遂不等對方開口,先行加以解釋。

     馮多心果然不便再有所表示,隻是苦笑一聲,玉清師太又複說道:“馮施主是否怪我去而複回,預先躲在林中,偷聽你與秦盼盼姑娘相會談話?” 馮多心搖頭道:“庵主乃空門奇俠,世外高人,哪裡會有興趣注意這種兒女之私,此舉定然别有深意!” 玉清師太念了一聲佛号道:“我是覺得金冷月臨别時所說馮施主可能會提早再入金鼎峽之語,似含詭秘,而馮施主又是君子之心,或會在與秦姑娘會面,聽取故事時,中甚陰謀暗算?遂特意先上翠眉峰,為馮施主暗中護法,一盡綿薄” 馮多心合什當胸,向玉清師太拜了一拜,稱謝說道:“多謝庵主關拂,金冷月雖未在這翠眉峰頭設伏,但似确曾對我施展過什麼陰謀暗算手段?” 一面發話,一面便把秦盼盼所抛給自己的那條淡綠羅巾,向玉清師太遞過。

     雖然秦盼盼對自己似乎獨垂青睐,擲巾之舉,更含有關切深情,但自己是傷心人别有懷抱,生平绮孽太重,立誓古井無波,何況玉清師太又早在林内聽得所有的談話,又何必再對她有所避忌? 玉清師太接過那條淡綠羅巾,對巾上字迹略一過目,便将羅巾遞還,含笑問道:“馮施主對于秦姑娘的香巾贈言,信還是不信呢?” 馮多心道:“在下疑信參半,信的理由是秦姑娘一片好意,似乎不會作甚妄言!再與金冷月詭秘的言詞互參,可能有點蛛絲螞迹;疑的理由則是馮多心雖不狂妄,但對方若想傷我于不知不覺之中,恐怕也不太容易!” 玉清師太點頭道:“馮施主疑信兩端,均有相當道理,但不知打算怎樣應付?” 馮多心苦笑道:“此時便說應付,豈非空談?好在秦姑娘所說的期限隻有三日,隻好等待我身體上果于三日間發生異狀時,再決定是否走趟龍駒寨了!” 說至此處,目光一掃,向玉清師太問道:“許局主呢?他是不是已回開封?” 玉清師太道:“許局主也對馮施主極為關心,堅欲随來照應,是我說明利害,已勸他回轉開封,結束振威業務。

    ” 馮多心點了點頭,向玉清師太拱手說道:“庵主佛駕既在,馮多心有樁疑問,正好向庵主請教。

    ” 玉清師太笑道:“是不是有關秦盼盼姑娘的身份之事?”馮多心颔首道: “以庵主的佛家慧眼,是否覺得秦盼盼不像是享有‘七殺兇魂’匪号之人?” 玉清師太道:“我曾和許局主談過,彼此的看法均與馮施主相同,我們認為秦姑娘似乎受了金冷月的某種挾制?” 馮多心皺眉道:“我起先已有此疑,适才見她聽了金鼎峽下的鐘聲,神情那等惶急,不禁更堅此念!” 玉清師太突的雙目微阖,似乎陷入深思。

     馮多心以為玉清師太是在分析秦盼盼的身份,或以佛家慧眼默察機微,遂靜立一旁,不敢打擾。

     過了片刻,玉清師太雙目一睜,看着馮多心道:“馮施主,貧尼認為秦盼盼姑娘的真實身份,以及受了金冷月何等挾制之謎,還在其次,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先揭開你究竟中了甚惡毒算計!” 馮多心道:“這謎底的揭曉時間不長,隻有三日” 玉清師太搖頭道:“何必等上三日?我們應該利用時光,以馮施主如此一身精湛絕藝,難道不曾練過‘心靈鏡’麼?”馮多心先是一怔,然後立即眉頭微蹙,苦笑問道:“庵主是要我冥心内視,搜九宮雷府,度十二重樓,察看經脈髒腑之間,有無受了暗傷?中了奇毒?” 玉清師太笑道:“以施主的修為功力,當世中大概還無人能令你在不知不覺下身受暗傷,中毒也必有痕迹,但苗疆蠱術等物,卻發者無迹,受者無形,若不用‘心靈鏡’上乘玄功細搜體内,的确隻有等待發作,受人牽制的呢!” 馮多心被玉清師太一言提醒,悚然失驚,劍眉深蹙說道:“庵主一言醒迷,待我冥心内視,在五髒六腑、奇經八脈之間,仔細搜索一遍。

    ” 玉清師太笑道:“若能及早知曉,應付的時間便較從容,免得措手不及! 馮施主請即刻施為,‘心靈鏡’必須百慮齊蠲,最忌塵擾,貧尼願為施主護法。

    ” 全是武林俠義,無需多作客套,馮多心隻向玉清師太微一拱手示謝,便自走入她适才現身的小林之内。

     玉清師太一甩“滌塵玄拂’,把拂尾搭向左腕,也在林口盤膝坐了下來。

     因地屬翠眉峰頂,這片小林後面是片猿猱無法上下的百丈峭壁,玉清師太隻要守住林口,不放任何人獸入林,便不會使馮多心受到滋擾。

     天光漸透,曙色熹微,玉林師太聽出林中已有動靜,遂含笑問道:“馮施主大功告成了麼?但願秦盼盼姑娘對你的關切之語,乃是過慮” 一語未畢,馮多心已緩步出林,向玉清師太搖頭說道:“不是過慮,我經過冥心細搜,發現在丹田之間,的确有點奇怪的東西悄然隐伏!” 玉清師太站起身形問道:“是不是奇異毒力?” 馮多心苦笑道:“不是,我用真氣逼毒,逼它不動,又用‘三昧火’欲加煉化,反而弄得它似欲由僵而活,蠕蠕而動起來,遂使我悚然而止,不敢造次!” 玉清師太呀了一聲說道:“這樣看來,果被貧尼不幸言中,馮施主真是中了苗疆蠱毒暗算!但我們自離酒肆,進入商山金鼎峽以來,全是三人一齊行動,怎會隻有馮施主一人中了蠱毒?” 馮多心道:“剛才我業已想過,明白了其中奧妙!金冷月定然是把蠱毒散布在‘烏心商鼎’周圍,隻要力能舉鼎之人,便會遭受這毒辣暗算!” 玉清師太念聲佛号道:“對!這一着棋高!舉得動三千八百六十二斤的‘烏心商鼎’之人,必是蓋世英雄,難鬥的勁敵,金冷月用此陰毒手段,暗中制敵,真是出人意料,省事省力!” 馮多心憬然道:“這樣看來,秦盼盼可能也是中了蠱毒,受人脅制,才被金冷月奪去金鼎峽的基業?” 玉清師太歎道:“馮施主仁心俠膽,老是關切别人,金冷月顯然尚有利用秦姑娘之處,縱令受制,也暫無危險,目前還是先顧自己,我陪你走趟龍駒寨吧!” 馮多心滿面感激的神色,向玉清師太抱拳恭身,深施一禮說道:“庵主關切之情,馮多心銘感五中,但我對庵主卻有樁不情之請!” 玉清師太一笑,目注馮多心道:“馮施主是想獨赴龍駒寨,要把貧尼留在此處,試試可能查探出秦盼盼姑娘的身份之謎,或對她有所幫助麼?” 馮多心笑道:“庵主慧眼高明,真是無微不矚!” 玉清師太頗為關切地向他看了一眼,嘴皮方動,馮多心便也已猜出她的心意,陪笑說道:“庵主請放寬心,承蒙庵主提醒,命我以‘心靈鏡’功力察出丹田有異,毋須等到三日發作之期,加上龍駒寨又離此并不太遠,馮多心必可于期前趕到,絕不會有甚危險!我們盡可分頭辦事,隻消約個見面之處便可。

    ” 玉清師太知他身懷絕藝,功力通神,委實用不着自己随行加以照拂,遂想了一想說道:“這樣吧,馮施主縱令尋得什麼‘瞽目神醫’白杖翁,但療祛蠱毒,也必略費手腳!你就在龍駒寨白杖翁處靜心休養,貧尼于三日至五日之間,趕去與你相會。

    ” 馮多心微有不安神色道:“又要勞動庵主大駕” 玉清師太笑道:“這算什麼勞動?如此見面,既可使馮施主安心祛蠱,又可避免彼此途中的萬一參差,就看貧尼能不能利用這三日光陰,查出些蛛絲螞迹,以向馮施主繳卷的了!” 馮多心道:“秦盼盼姑娘似乎有甚難言之隐” 話猶未了,玉清師太便自點頭接口說道:“我也有所察覺,故而打算先從側面偵查,然後設法把秦姑娘引出,單刀直入,對她探詢,以兩種資料互一對比,或可稍明真相!” 馮多心大喜,向玉清師太合掌一拜道:“以庵主的高明藝業暨慈悲佛力,此舉必有所成,馮多心就此告别,敬在龍駒寨内恭候佛駕!” 玉清師太含笑點頭,但忽又想起一事,向馮多心笑道:“馮施主,貧尼有樁事兒日間未及相問,你在以絕世神功熔金舉鼎之前,仿佛曾默記那鼎腹古篆,莫非” 馮多心笑道:“庵主此問,足見高明,但請恕馮多心略弄狡狯,等龍駒寨相見時,再複揭開謎底,庵主到時也就可以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人家既然如此說法,玉清師太怎好意思立即追問,隻得含笑颔首,與馮多心又告暫别。

     龍駒寨在商縣與商南之間,昔傳項羽所乘之龍駒“烏骓”産于此處,因而得名。

     地傍丹江,有水運之利,商賈頗盛,遂為陝南重鎮。

     馮多心因白杖翁号為“瞽目神醫”,多半不居市裡,隐在山林深處。

     遂先入酒樓,向習慣上愛管閑事、識人最多的店小二們試加探詢,果然得知這位“瞽目神醫”家住商山深處,門植一柳,極易辨認,但其人性情怪異,鎮日課孫煮藥,極少與世人往還。

    馮多心問清地址,便去往商山。

    那白杖翁的三間茅屋,便在山腳,院落寬敞,一柳當門,但兩扇柴扉卻緊緊關閉。

     馮多心才到門前,尚未扣扉,便聽得茅舍中有人說道:“門外何人見訪?老朽近日心緒不佳,拒見外客,一切友好,均請宥諒為幸!” 馮多心從那蒼老的語音暨自稱“老朽”聽來,知道這發話之人,就是被稱為“瞽目神醫”的白杖翁。

     一來,他身中蠱毒,受秦盼盼指點,非找這位“瞽目神醫”祛解不可,二來又聽出對方語音中确實流露出有甚重大心事。

    根據所聞,白杖翁是祖孫二人相依為命,老人既然憂急,問題必在幼孫,并可斷定憂急的原因,非傷非病。

     因為是傷是病,白杖翁身為神醫,必可着手回春,既是傷病之外的憂急情事,自己以一身絕藝,或可助其一臂之力?像馮多心這等武林奇俠,生平怕受人恩惠,既覺先有對白杖翁效力的機會,自然不單不在門外止步,反而推開柴扉,走進院落。

     茅屋中的蒼老語音似乎頗為震怒,厲聲喝道:“來人怎不止步?再若向前,休怪老朽要把你當作對頭,有所得罪的了!”馮多心邊自走往茅屋,邊自含笑說道:“老人家,在下是一片好心,期對老人家憂急之事,有所助益” 一語未畢,金芒電閃! 共有九線金光自茅屋之中飛出,分上中下三路,把馮多心的身形密密罩住! 馮多心何等經驗,一看便知道那是醫家用來針灸的“雷火金針”,遂微一伸手,把九線金芒一齊抄住! 凡屬盲人,聽覺必然極聰,茅屋屋中的蒼老語音驚道:“一手能接九針,尊駕果非常人,看來我祖孫大概運數已終,合當命盡今日!” 馮多心笑道:“老人家怎不相信我言,在下毫無惡意,我是受人指點,有事相求,老人家定然就是被稱為‘瞽目神醫’的白杖翁吧?” 這時,他已走到茅屋的門前,卻止步不肯貿然入内。

    室中一個須發微白的葛衣老叟,手拄一根白色木杖,滿面愁容,苦笑說道:“尊駕來得不巧,若在平時,隻要有友好引介,老朽自當一效綿薄,但如今卻愛孫命危,己身難保,哪裡還有心情” 馮多心不等對方話完,便自咦了一聲,詫然接道:“老人家乃曠代神醫,令孫有何傷病,均不難指下回春” 手拄白色木杖的葛衣老叟苦笑道:“我孫兒非傷非病,是中了一位武林惡魔的獨門截脈手法” 話方至此,馮多心揚眉笑道:“老人家請放寬心,在下對當世武林之中各門各派的手法,泰半均曾涉獵,或許能為令孫度厄消災,也說不定?” 葛衣老叟聞言,臉上微現喜色,翻着兩隻天生瞽目的白果眼兒,向馮多心問道:“尊駕怎樣稱謂?是我哪位友好引介前來?”馮多心道:“在下馮多心,引介人是秦盼盼姑娘”葛衣老叟悚然一驚,微退半步問道:“秦盼盼,是不是‘地獄三魂’中的‘七殺兇魂’?” 馮多心發現對方雙手執杖,似在暗聚功力,不禁訝然答道:“正是,老人家難道與秦姑娘” 葛衣老叟一聲怒叱,白杖狂掄,竟用了一招具有相當威力的“天鼓三撾”,向馮多心揮出一片杖影! 這第二次的突然襲擊,是在業已把話說開的情況之下,自系更出意料! 但因馮多心武學極高,适才又發現葛衣老叟在雙手執杖,暗聚功力,故仍身形微閃,輕輕避過那當頭灑落的漫天杖影,并就勢把葛衣老叟點了穴道。

     馮多心深通世故,知道這等身懷絕世醫學之人,多半性情極傲,遂在剛把對方制住之下,便即含笑說道:“老人家千萬不要生氣,在下此舉絕非冒犯,也無半絲惡意,隻怪你對我不信,不肯聽我解釋,才逼得我稍加得罪,少時再向你陪禮” 語音略頓,伸手扶起這葛衣老叟,含笑又道:“最有力與最可靠的解釋,莫如以事實表現,在下與老人家同入内室,看看令孫去吧!” 一進茅屋内室,果見竹床之上躺着一個面如金紙、不省人事的十二三歲男孩。

     馮多心放下葛衣老叟,向榻上十二三歲男孩細一注目,并為他微診脈象,不禁面帶驚容。

     他回手替葛衣老叟拍開穴道,皺眉問道:“老人家,令孫是得罪了那位魔教中人,他所中的,似是極厲害而極陰損的‘絕脈搜魂手’呢?” 由于馮多心的語音,葛衣老叟聽出來是個三十二三的年輕人。

     但一手連接九針,又一招便把自己制住,這年輕人的功力之高,簡直駭人聽聞,偏偏“馮多心”的姓名,卻又陌生得從來之所僅見。

     葛衣老者心中明白,以對方的功力程度,随時均可制自己祖孫于死命,如今既用這種語氣藹然相問,似以足證他确實無甚惡意! 心中敵意既減,神情上立即和緩,稱呼也改過,應聲說道:“老弟着實高明,我也懷疑我孫兒中的是這種陰毒手法,而對他下手之人,更極可能就是‘天外三魔’中的‘雙心魔姬’呼延楚楚?” 馮多心笑問道:“老人家怎樣稱謂?是不是馮多心特來求見的‘瞽目神醫’白杖翁呢?” 葛衣老叟點頭道:“老朽姓白,名天樸,因早年瞽目,向持白杖,故而有個‘白杖翁’的外号,至于‘神醫’之稱,則有些愧不敢當的了!” 馮多心道:“白老人家請準備一些益元藥物,在下要替令孫解除所中的‘絕脈搜魂手’” 話方至此,白天樸便悚然一驚,連搖雙手道:“馮老弟不要魯莽,‘絕脈搜魂手’是極為歹毒的獨門手法,萬一解救不當,反而可能弄巧成拙,斷送我孫兒白家華的一條小命!” 馮多心笑道:“白老人家說得不錯,但你身為神醫,應該知道令孫四肢已微現抽搐之狀,倘不及時搶救,即令答應系鈴人的勒索,也會殘廢終身,悔恨莫及!何況在下既然誇此海口,總有幾分把握” 白天樸喜道:“馮老弟,你你真有把握?” 馮多心語氣十分肯定地點頭含笑道:“保住性命,我有把握,最多使令孫白家華老弟元氣稍受損耗而已,故而才請老人家準備些益元藥物,能先喂他服食一粒上品靈丹更好” 話猶未畢,白天樸已從懷内摸出一粒朱紅色的靈丹,目中含淚,喂向愛孫白家華的口内。

     馮多心等白家華服下藥丸,略過片刻,才向白天樸笑道:“白老人家請退過一旁,我要為令孫白家華老弟拍遍全身一百零八處大穴!” 白天樸聞言,退向榻旁,并對馮多心問道:“馮老弟要替華兒拍遍全身大穴,應把他弄下床來” 馮多心笑道:“用不着,在下可以為白老弟淩空拍穴” 話完,先向白家華的心窩左近,連點三指,然後又把他的身軀向空微抛,在雙掌間,不住盤弄翻轉,就像是抛戲着一枚人球模樣! 頓飯光陰過後,馮多心已把白家華全身上下的一百零八大穴完全拍遍,向白天樸高聲叫道:“白老人家,如今我要替白家華老弟拍開‘三元大穴’,他會嗆出一大口淤血,但人已無礙,下面調元益氣之事,便是你的了” 話落,手停,又向白家華胸前連點三指,然後放向榻上。

     白家華果然好像悶極得舒似的,狂吼一聲,噴出一大口烏血! 馮多心本人,也似相當勞累地跌坐一旁,運氣調息! 白天樸趕緊先喂愛孫服下藥物,并按摩“黑甜穴“,待白家華沉沉入睡以後,滿懷感激地向馮多心叫道:“馮老弟,大恩不敢言謝,老朽先前竟把你當作是‘雙心魔姬’呼延楚楚的同路之人,委實十分慚愧!” 馮多心為白天華淩空拍遍周身一百零八大穴之舉,委實十分疲累,但他功行深厚,經過一陣調氣休息,也就複原了,聞得白天樸這樣一說,遂含笑問道:“白老人家,在下有樁疑問,要想請教一下,适才你在聽了我是‘七殺兇魂’秦盼盼引介前來之後,為何突然暴怒,揮杖立下殺手?” 白天樸苦笑道:“那是由于老朽對‘雙心魔姬’呼延楚楚太以痛恨之故,呼延楚楚曾經說過秦盼盼是她密友,而‘天外三魔’中的‘雙心魔姬’與‘地獄三魂’中的‘七殺兇魂’,也應該是一丘之貉!” 馮多心越發驚奇道:“這樣說來,白老人家竟與秦姑娘素不相識的了?” 白天樸苦笑道:“‘七殺兇魂’是當世武林中第一流的黑道人物,她怎會與我這閉門煉藥、根本不大在江湖走動的窮老瞎子,有甚交往?” 馮多心皺眉道:“奇怪” “奇怪”兩字才一出口,白天樸便接口問道:“馮老弟,老朽與秦盼盼認不認識無關緊要,她究竟是為了何事,引介老弟來尋老朽?老朽除了稍通醫理,并植有幾種靈奇藥草之外,别無他能,而馮老弟神功絕技施展無礙,又不像是患了重病,中了傷毒的光景?” 馮多心歎道:“在下如今雖然尚似生龍活虎,但是再過一二日後,卻可能變成一隻待宰的羔羊!” 白天樸哦了一聲,恍然問道:“馮老弟是中了什麼尚未到發作時期的慢性奇毒麼?不難,不難,不是白天樸誇句海口,老朽可以藥到毒除” 馮多心接口苦笑道:“倘是慢性毒力,在下拼着略耗真元,也可把它逼出體外!但對于苗疆惡蠱,則恐不是僅憑武功可以克制的了!” 白天樸悚然動容道:“馮老弟竟是中了苗疆惡蠱麼?請趕快先伸出左手,讓老朽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