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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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音樂。

    這不合情理而破綻百出的行為之下,一種心照不宣、一種克制與調和在鮮活地覺醒。

    耀子純潔的、火一樣的身體赤裸着。

    對于發生的一切,自始至終不忘表現出她的苦痛與嫌惡。

    她的雙眉、臉頰、唇和手冰冷僵硬,臉上帶着痛楚而苦澀的表情漸漸沉溺于汗水中,似乎在傾其之力地表明,唯有痛苦才能帶來慰藉的甯靜。

     事後,他吻着她。

    唇下第一次覺出她微笑的肌肉輕微的牽動。

    她在怯怯地模糊地回應着他的吻。

    小巧精緻的牙齒僅僅一閃,微笑轉瞬消失在黑暗中。

     就算是夢中,又有誰曾有幸目睹過如此純粹的處女呢?羞澀、純潔、嫌惡、恐怖、好奇心、欲毀滅自身的不可預知的熱望、拟死、為了不被對方蔑視而守護身體的本能的媚态、憤怒、對于肉欲的歡愉與憎惡……一切都完美地集于一身。

    準确地說,耀子自身,便是處女性的集大成。

    在這充滿羞怯的肉體中,像薄冰下融化的雪水,一種清冽的陶醉在暗暗湧動。

    誠凝視着眼前的耀子,内心感到無上的歡悅。

     除了偶爾呼嘯而過的電車聲驚擾了夜的甯靜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隻有被瓦斯爐的火焰裹挾着的空氣發出微弱的呼吸。

    耀子宛如殘雪般靜谧地躺在那裡,仿佛剛剛誕生并完成的一具完美的女體。

    不久,耀子醒了過來,在床上顫抖着支起上身,拉起揉皺的床單慵懶地蓋在膝上,像個孩子似的,忘記了自己毫無遮掩的乳房。

     “還我的内褲!”耀子生氣地說,像受了多大冤枉似的。

    誠索性開了燈四下裡尋找了起來,卻不見蹤影。

    磨蹭了半天,誠從毛毯的折縫裡變戲法似的抽出了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粉色絲質内褲。

    耀子羞紅了臉,猶豫不決地接了過來。

     “吓着你了?”誠問道。

     “嗯,吓了我一大跳。

    ”快穿好衣服的耀子回答,“不光是吃驚,簡直是令人惡心。

    沒想到人居然做這種事。

    大家都這樣麼?” “你也是你父母這麼做才出生的嘛。

    ” “真讨厭!是真的嗎?”耀子皺了皺眉。

    似乎從心眼裡厭惡的對象與皺着的眉頭之間,有一種不負責任的距離感。

     “父母會做這種事?如果這件事很尋常的話,今晚回家看到媽媽的臉肯定會覺得很醜吧。

    從今天起,也許會比恨你更恨媽媽一些呢。

    ” 離末班車還有一些時間,誠重新煮了咖啡,想讓耀子多留一會兒。

    耀子的眼眸像遠處的火災隐隐約約地閃爍着微紅,不安地轉動着。

    忽而站起又坐下,擔心頭發淩亂而不停地用手整理,甚至不安地詢問自己的頭發和臉上會不會留下與這事有關的某種特别的痕迹。

    之後的三十分鐘,兩人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缺乏文學話題的誠,對耀子展開了關于性知識的解說。

    此刻,耀子的眼眸因純粹的求知欲和貪婪的好奇心——粗俗的世間稱之為“科學精神”——以及對知識露骨的渴望而閃閃地發亮。

    在耀子純粹的求知欲面前,誠體會到小學教師在學生面前感受到的全能的、藐視一切無知的喜悅。

    在耀子的好奇心中,誠看到了她不知害羞的自然而質樸的欲望的萌芽。

     坐計程車先到新宿車站,改乘小田急線的話,耀子十一點多便可到家。

    誠披上外套,出門為耀子叫車。

    走到門口,誠回頭說道: “這時候談工作的事有些不太合适。

    ”誠頓了一下,“帶過來的文件煩請你保存到明天早晨。

    明天上午我要去拜訪政府機關,帶着文件不太方便。

    還有,這個你也拿着。

    ”說着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大号的牛皮紙信封,“差點忘了!請你明早看完之後送去打印。

    記住,一定要親自開封,仔細讀過之後再送去打字哦。

    這份文件非常重要,千萬别弄丢了!” 若放在平時,耀子定會拿在手裡掂一掂分量,眼角掠過淡淡的笑意問:“是錢嗎?”此時卻沒了往日的從容,隻是接過來倉促地塞進包裡。

    月島棧橋的方向傳來汽笛聲。

    眼前晃晃悠悠過去了幾輛拉客的三輪車。

    誠向馬路對面的計程車招了招手,車轉了一個急彎,帶着笨拙的媚态在兩人身邊停了下來。

    夜晚行人稀少的街頭,誠誇張地揮着手看着車子走遠之後,點了一支香煙,久久地伫立着。

    誠的臉在發燙,凜冽的寒風似乎要劃破他的臉頰。

    這個冷血的男人,想到自己的臉竟然偶爾也會發燒,心中忽而生出一種惡意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