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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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對于愛宕來說,催債無疑成了痛苦的事。

    而這痛苦,不過是對自己所得的喜悅付出的代價——愛宕如此鼓勵自己。

    對對方手軟,便是對自己的姑息。

    如此一來,内心便總是保持着恬淡甯靜。

     “原來預計絕對不會出差錯的銷售額黃了。

    與之相抵的已開出的支票,如果不能按時兌現,失去了銀行信譽,這才是真正讓人擔心的事。

    十天一成五分,盡管利息有些高,還是希望能借到貴公司的這筆錢,至少先讓支票兌現再說。

    請允許我用支票作擔保,向貴公司借一百五十萬……” “沒問題。

    ”——愛宕考慮了一會兒,用令人信賴的口吻說道,“我相信你是值得信賴的人。

    我的直覺,是我的直覺這樣告訴我。

    隻用一張支票來作擔保,在我們這兒還沒有先例。

    不過,沒關系,還是決定借給你。

    ” 聽完愛宕的話對方臉上的表情瞬間明朗起來,像清晨打開了窗戶一樣令人神清氣爽。

    将錢交到對方手上的那一刻,愛宕的手因着喜悅而顫抖起來。

    幫助别人,的确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更不用說還能帶來利潤。

     愛宕近來說話時常愛用“世上還是好人多”或是“人人皆有佛性”,或“人與人之間重在相互扶持”等等的老話。

    這些為人處事的金玉之言,對愛宕已如一日三餐一般不可或缺。

    愛宕有時還大言不慚地說:“大學裡學的那些懷疑思想,簡直一文不值!” “人世間——有一條大道。

    一條名為誠實的大道。

    在這條大道上,隻管挺胸昂首地走下去!” 有時候愛宕對着比自己小一兩歲的年輕職員如此訓誡。

    事實上,愛宕本人對于誠實所帶來的越來越大的利潤有時也會感到惶惶不安。

    每當此時他便自言自語地說些不說也罷的廢話: “人呐,走正道反而有些不安哩。

    ” 每逢有人誇自己精明能幹,愛宕就覺得仿佛說的是與己無關的人。

    随口胡說慣了,不免對自己所說的話也将信将疑了起來。

     貓山的辦公桌前卻與愛宕渾然不同,似乎空氣裡也彌漫着凝重的氣氛。

    不知何時,貓山學起了他最敬重的大騙子大貫泰三的做派:聽對方講話之時,自始至終做出頹廢悲傷的樣子,屁股在椅子上挪動,卻并不是因為痔瘡的緣故;或是在對方說話的途中,突然發出牛咂舌似的山響的咂舌聲;用悲傷的眼神瞥對方幾眼;唉聲歎氣;或哀傷地、久久地垂着頭…… 聽完客人的說詞,貓山小小的嘴巴,已不似先前那樣靈活,而是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語似的嘟哝着。

    對方再次詢問時,隻發出“哦……”的一聲,無趣地忍住哈欠依次翻看賬簿,将對方的抵當貶得一無是處。

    然後低着頭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陣,這才用無比悲痛的降服的表情說道:“好吧,那就借給你!”之後的過程更為漫長。

    貓山到另一間房的保險箱裡取出錢,點清之後,為了讓客人盼望的時間更久一些,貓山蹲在金庫前從兜裡掏出花生米,一粒一粒地咀嚼,總共要吃三十粒。

     好不容易,那位會計科長将三和銀行的股票七千三百股、藤代機械的新股兩千八百股和舊股九千二百股作為抵押,以日息七十錢計,預先扣除利息之後,借了六十五萬回去了。

    藤代機械的董事長藤代十一在日經聯[日本經營者團體聯盟,成立于1948年]中有很大勢力,是财經界的名人。

    有這樣的貸款人令誠非常高興,誠制作了一個名人貸款名簿,計劃在夏天給各位寄去暑期問候的明信片。

     電話聲此起彼伏。

    職員已增加到十七人,在辦公桌之間窄小的縫隙穿梭往來。

    身着黑色制服的女職員“哎呀”叫了一聲,原來是拿賬簿時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花瓶,黃水仙倒在了桌上,弄得到處都是水。

    “哎呀”的驚叫聲旋即傳染給了來客中的老闆娘,老闆娘跟着也尖叫了起來。

    客人以為是地震,滿屋子慌不擇路亂成一團。

    川崎夫人夾在人群當間,想找個職員問話也難。

    剛捉住一個人的袖子卻被甩開,那人忙不疊地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看來誠不在這兒。

    ”易說道。

     夫人好不容易捉住了一個十六七的小工,問有沒有一個叫川崎的東大學生在這裡幹活,小工隻回答了一句“沒有那種人,不認識”便溜得沒了蹤影。

    夫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碰巧看見從裡間出來一位穿和服的女人,走到辦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