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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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個月之後用來兌換的三萬三千元的支票遞給客人之後,客人恭恭敬敬地捧在手心,對着桌上的三萬元的鈔票捆兒飛了個與年齡不相稱的依依惜别的媚眼兒,差點就掏出汗巾兒灑淚揮别了。

    誠正驚訝,卻聽得客人叮囑道:“這三萬,就像我的寶貝兒子一樣。

    老話說‘疼愛孩子就該讓他出門經風雨’。

    你可千萬要照顧好,别讓他磕着碰着了。

    ”聽了這番話,誠更是目瞪口呆。

     客人離開之後,誠竭力裝作平靜,臉上卻透出掩飾不住的喜色。

    愛宕和逸子也笑逐顔開,不住口地稱贊誠的口才。

    究竟是理性的勝利還是策略的勝利?誠相信是前者,愛宕卻認為是老天保佑的結果。

    現實主義的愛宕偏偏笃信天佑,不能不說是一種幸福。

    此時,輪到愛宕在屋裡走來走去地思考。

     “趁還沒忘,川崎,你先在紙上記下來。

    ” “記什麼?” “咱們需要幾個托兒。

    客人來的時候,屋裡沒有兩三個先客,恐怕事情不太好辦。

    得去找幾個志願者。

    ” “上哪兒去找志願者?” “問題就在這兒。

    ” 誠想了半天說: “對了!到大學去找演劇研究會的那些學生。

    讓那些業餘演員們也學學關于人生的演技。

    ” “好主意!” 誠的觀點如下:今天能成功獲取資金已證明了演技之必要。

    說是演技又不盡然。

    因為自通貨膨脹以來,所有價值均被冠以了各種名目。

    隻要手頭有些小錢,人人都能當董事長或總經理。

    女人穿件裘皮大衣就成了上流的貴婦人。

    社會披着虛假的表象,人們反而輕易被蒙騙,從而維持着臆想的秩序。

    因此以演技作欺瞞,是對當今社會的禮尚往來,絕非誠所厭惡的馬基雅維利主義。

    社會對于合理性的認知,首先是以“看上去合理”為前提。

    指引人們走向合理主義,将迷途的羊群趕進圍欄裡,必須具備狼的演技。

    為了使人相信,首先要令人變得輕信——退一步說,即使為了他們形成懷疑的習慣——也是至關重要的一件事。

     “你什麼時候成了社會改良家了?”愛宕調侃道。

    誠隻好中途停止了演說,接着适才的念頭,獨自陷入了空想。

     “看起來像那麼回事兒。

    如果這其中有價值的話,或許是人們出于怠惰,将其暫且拉回現象界來思考的健全手段吧。

    因此,用反諷的手段、意識化的形式表現自身的怠慢,起用演員這件事确實是個妙計。

    如此做的結果,最終将認知賺錢這件事不過是某種怠慢的衍生物,是勤勉探求真理的一條途徑。

    ” 是否是謬論暫且不論。

    總而言之,第二天誠就去了大學找演劇研究會的友人,幫忙尋找兩位盡量老成些的男人和一位美女。

    友人覺得有趣,滿口答應了下來,還約好自己也算作一分子。

    午後,又來了一位客人放下兩萬走了。

     到了第三天,誠聽完上午的課和愛宕一起去事務所上班。

    沒過多久請的演員們到了。

    逸子隔着窗戶向外看了一眼,折回來小聲道: “來了一位濃妝豔抹的女人!” 誠出去一看,演劇研究會的友人裝扮成過時暴發戶的模樣,一隻手搭在西褲吊帶上,舉起另一隻手“喲”地打了聲招呼。

    另一位稀奇古怪的家夥在文學系已讀了十幾年,怎麼看都不像有錢人的樣子。

    當然,也有最初的客人那樣的實例。

    穿一身走形的劍領雙排扣西服,西服的領子皺皺巴巴,手裡拎着至少能裝五十萬的大提包。

     花枝招展的女人,先進了門又折了回去,跟着前面兩人走了進來。

    留着長發,染着紅指甲,穿一身右半邊藍左半邊灰的設計大膽的洋裝。

    不敢相信,竟然是野上耀子。

     “前些日子我也加入了演劇會呢。

    ” 耀子向好久未見的誠打了個招呼。

    耀子的問候并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可能她已告訴大家誠傾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事了吧。

    一旁朋友提醒她少開口,怕失去了威懾力,耀子便不再多說。

    大家還沒坐穩,進來一位六十五六歲的老先生,驚愕地看着這些衣着華麗的先客,留下了五萬元。

    客人一走,大家用愛宕帶來的酒幹杯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