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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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的事,就這樣在毅的眼皮底下瞞了過去。

    事情雖了結得容易,随着時間的推移,誠内心卻越來越煩懑,假扮孝順兒子的戲真是演夠了! 誠痛恨自己的僞善,其實卻是恨錯了對象。

    如期奉納的孝道——優秀的成績——與早就開始着手準備的升學考試,焦慮情緒攙雜在一起的危險同“良心”與神經衰弱的混合物的危險性甚為相似。

    而真正的危險則在于:離開了僞善一切将難以為繼。

     夏日的傍晚,難得地與父親上街散步。

    兩人經過抱着孩子讨飯的瞎眼女人面前,父親慷慨地扔了一枚銀币。

    誠對父親的行為很不以為然。

    在一旁的誠清楚地知道父親對讨飯女人并沒有一絲憐憫之心。

     畢竟是孩子,誠脫口而出: “爸爸,既然不覺得叫花子可憐,怎麼還給她錢呢?” 兒子的直言不諱不知何處惹惱了父親。

    對毅來說,孩子隻需明白父母的苦心已足夠,居然揣摩大人的心思,真是豈有此理! “少說廢話!”毅呵斥道,“從小就胡思亂想那些歪理,将來不成牧師也非赤化了不可。

    ” 毅生平最讨厭的就是這兩種人,提出這兩者也證明毅的确是很生氣。

    按毅的看法,凡是主義信仰等等都是一種病。

    而以病情的發展及惡化為使命的這兩者,統統被毅視為醫學的天敵。

     近來誠有些用功過度,毅出于一片好心,才像今天這樣叫誠出來一起散步。

     “不想讓我考一高[舊制第一高等學校,簡稱“一高”。

    是日本最早設立的公立舊制高等學校]?”自從誠如此神經質地抗議過後,毅再也沒了一同散步的興頭。

     中學三年級暑假的最後一天傍晚。

    讀京都大學的老大和“二高”的老二,次日要返校。

    毅想像從衣櫥裡取出自己的三件套的西服好好欣賞一般,看看這三個兒子。

    毅在大家乘涼處的靠河的涼台上備好冰水,打發女傭去書房叫誠。

    誠推說正在做功課,一口回絕。

     “最近,這小子越來越目中無人了!”毅怒氣沖沖道。

     “再這樣下去,怕是升學也有問題呢。

    ” 毅臉色難看地端着放了冰塊的水杯站起身。

    母親和兩個哥哥躲在走廊拐角,偷偷觀望着父親。

    毅徑直走到誠的書房門前,端着水杯站立在門口。

     “誠,爸爸給你送冰水來了,出來取一下!” 誠想了想,冷冷地答道: “我沒時間,正在做功課呢。

    ” “你說什麼?你沒長腳啊,從桌子到門口都不能走了?” “不能!” “好小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門沒有安鎖頭。

    毅想推門,門從裡面用椅子和櫃子堵得堡壘一般,使勁兒推也推不開。

    毅一時無計可施,杯子從右手換到左手時水灑了出來,透心涼的冰碴掉在了毅的光腳背上,毅氣急敗壞地将手中的杯子砸在了門上,高聲叫罵起來。

    毅的嗓門原本就比一般人高。

     “好小子,有本事你永遠别出這門!多津子,多津子!”父親扯着嗓子喊母親,“聽着!不許給那小子吃飯!” 世間的偉人傳中,往往在此處母親會啼哭着為孩子求情,而主人公則是一生銘記母親的恩情。

    偏偏誠的母親膽小懦弱,從不敢對丈夫說半個不字,隻能束手無策地觀望。

    父親沖到庭院操起木匠家什,在書房窗戶外釘起了釘子。

    大哥也跟着湊熱鬧幫父親封窗戶。

     沒過多久誠尿急起來,從屋裡找了個花瓶了事。

    可誰知肚子又不合時宜地疼起來(唯獨這件事實在無法可想),隻好硬起頭皮向父親認錯。

    誠推說肚子一早就不舒服,而父親又不肯給自己辯白的機會等等。

    誠的說辭不但無懈可擊,似乎還占了理。

    盡管如此,這位中學生仍心裡暗暗發誓,絕對不可忘記這次投降的屈辱。

     唯一聊以安慰的是誠在屋子裡面苦學,并不是為着升學考試。

    這位事事考慮在先的少年,私底下已開始自學高中德語。

    假若是海涅的詩,多少還能添些色彩,而誠埋頭苦學的卻是枯燥的德語語法。

     誠好久沒去理發了,一進理發店剃頭的師傅說起誠的父親毅曾向自己訴苦。

    師傅勸說誠,希望少爺能理解父親的一片苦心。

     “别看老爺子那樣,其實最挂心的就是小少爺您啦。

    滿心希望将來您能有大出息哩。

    少爺在學校成績第一,又是級長,将來肯定前途無量!你看看我家那小子,隔一年留一級,淨讓爹娘傷心。

    老爺子還說,希望将來你能當上帝國大學的教授哩。

    ” 誠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說父親的這片苦心,很是吃驚。

    父親在家人面前從未流露過一絲關于自